人活着,自律一些累不死,如果绷不住那就扛起自己制造的烂摊子,坦坦荡荡地活着,又多事又躲事,反反复复间,人品真的会败光的。
那日,我们财务室洗手间的马桶圈被摔断了。午休时,行政小妹在公司群里发通知:“你们财务室的哪位祖宗把马桶圈摔坏了?上个厕所至于用到十成内力吗?麻烦尽快换一个新的,我把厂家电话发布下,要尽快噢!”
过了很久,也不见有人回应。关于这个马桶圈,其实同事们一直颇有微词,大概装修时为了节省成本,公司选择的这款马桶的马桶盖和马桶圈都没有缓降功能。平时我们在家里,抬起放下一顺手的事儿,但公司里的这款,你用完了得虔诚地用手扶着慢慢放下,否则,啪的一声,直接落下,毫无缓冲,摔断了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
我随手点开某宝,才知道马桶圈和马桶盖要一起换,但比较低端的型号根本用不了多少钱。谁弄坏的,谁承认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这个人,始终没有坦荡地站出来。
行政小妹是老板的亲戚,脾气火暴,向来谁的面子也不顾及,她见没人站出来承担责任,又因为事情发生在财务室,便理直气壮地把责任平均分摊到我们几个人身上。不过是几十块钱而已,谁都不会太在乎,但大家还是很生气。因为谁是责任人,我们心知肚明。
这个人就是杨姐。卫生间隔音不是很好,杨姐每次如厕,总会把马桶圈和马桶盖摔得叮当响,有同事好心提醒她公司的马桶是非常脆弱的宝宝,没有缓降功能,最好轻一点。结果,杨姐根本没放在心上,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哎呀,没事儿的呀,你们别瞎操心。”
但如今,当行政小妹在群里发火的时候,她却缩在格子间里,哗啦啦地翻着报表,一声不吭。
杨姐是我们财务室里年纪最大、资历最浅的员工,她来公司不到半年,但惹的麻烦可真是不少,算是人事部安插在一众85后、90后中的奇葩。
公司有一间小食堂,提供早中工作餐,因为面积很小,容不下太多人,多数时候,我们都自备餐具打饭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吃。杨姐来了以后,也是如此,但不知道她是吃不惯公司的饭菜还是担心不够吃打得太多,每一次,杨姐都会剩饭,而她处理剩饭的方法相当粗暴,直接倒进马桶,冲走。
时间一久,我们都觉得这样做不妥当。能吃多少就打多少嘛,浪费多可耻,毕竟这是公司的一项福利,我们应该珍惜;如果一失手打多了,又实在吃不完,也可以倒进门口的垃圾桶里,自有物业保洁清理,为什么要倒进马桶里呢?
杨姐说了,她在自己家里就是这样处理剩饭的。见她已经面露不快,且比我们都要年长,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
结果,麻烦还是来了。有一天,马桶堵塞了。通下水道的师傅一顿忙活,总算疏通成功,行政小妹看了现场后,便在群里通报我们财务室的人:一不节约粮食,二不爱惜公司财物。大家无辜受牵连,都偷偷瞄着杨姐,希望她能站出来承认马桶是被她中午倒掉的干锅娃娃菜堵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嘛,别连累大家一起受非议。但杨姐呢,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的平静和坦然。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杨姐平日里喜欢喝茶,不限品种,她喝过龙井、菊花、玫瑰、苦荞、碧螺春,有时也泡点枸杞、红枣、莲子、炒薏仁。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样详细呢?因为她前一天喝过的茶,第二天我们都会在茶水间水池的过滤网中发现残骸。
有一天,我目睹了杨姐处理隔夜养生茶的全过程。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从容地走到水池边,一股脑儿地把隔夜茶水连干带稀地全部倒掉,然后刷刷杯子,放入新的玫瑰红枣,倒上热水,旋上盖子,转身走人。
难道她不应该把过滤网中的垃圾清理干净再走吗?在她之前,可从来没有人把自己倒在过滤网中的垃圾留给别人清理啊。杨姐一天倒一点儿,一天倒一点儿,三四天下来,过滤网便被堵死了,加之天气炎热,有时候还会发霉,泛着酸气。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便会伸手倒掉,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在懒得计较,于是她的这种习惯就这样延续下来。想必杨姐赌的,就是别人的看不下去吧。
别人清理一次两次是没有问题的,可长此以往,谁都会愤愤不平。道理很简单,你不愿清理就别倒嘛,你既然倒了自己就要记得清理啊。后来,那个好心的小员工也懒得动手了,反正又不是她倒的,这下,茶水间的水池便成了垃圾桶。
行政小妹为此又在群里号叫:“你们财务室最近是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出问题,你们都是成年人,难道在自己家里就这样做吗?今天下班之前,烦请你们把水池过滤网里的垃圾清理干净!”
那个曾因为看不下去而动手清理过过滤网的小同事看完这一条,瞬间原地爆炸了,她啪的一声摔了手里的档案夹,忽地从格子间里蹿出来,大声地说:“谁干的?谁自己去清理!别一天到晚地连累别人,还能不能要点脸?”
有了这样令人解气的开头,大家纷纷按捺不住了,也都开始附和,连同上次的马桶圈摔断事件和马桶堵塞事件一起翻出来。我们没有指名道姓,是为了帮杨姐保留最后的面子。杨姐虽然一直沉默着,但我偷偷瞄了眼,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我也不明白,她的脸色为什么要难看,这些不地道的事情难道不是她做的吗?
第二天早上,我去茶水间冲咖啡,特意看了一眼,过滤网中的垃圾,果真都被清理干净了。从此杨姐整日拉着脸,走路带风,像遭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样。
一场办公室小风波就此过去,但这件事留给大家的阴影,真的很难散去。虽然都是很小的事情,但事情越小,越能据此看出一个人的品性,尤其是在职场上。说白了,杨姐就是个不自律且没承担的人。今日她惨遭大家抨击,自知过去的那个套路不好使,会开始小心使用马桶,不再往马桶里倒剩饭,也不再往水池过滤网中倒茶叶,看似有所改进,但今后,谁知道她还会在哪些情况下发挥自己的不自律给别人添堵呢?而且,我们看得出来,杨姐的不自律是无意识的,但她的没承担却是有意识的,这才是最可怕的呢。
财务室的同事们年纪都不大,但个个都是人精。在职场上,尤其是在这类小私营企业里,一举一动都会被旁人看在眼里,更要小心翼翼。这些90后,在八小时之外各个都是傲娇小公主、随性小少爷,可是,他们走进这间办公室后,会自动收敛所有的个性,战战兢兢做事、谨小慎微做人。杨姐算是个异类。而事实是,没有哪个团队,容得下能够腥了一锅汤的鱼。大家都在职场上混得举步维艰,小事压死人啊,我们不指望蹭谁的热度,但我们绝不能容忍某个人“遭雷劈”的时候,无辜连累到自己。所以,像杨姐这样的人物,只能敬而远之。
如我们所料,杨姐就是个麻烦制造者。有一次,她去打印一份进销存明细报表。公司里的打印机与一部公用的电脑相连,可能是因为打印机的USB插口连接不良,她点了几次打印,都没能成功。刚好那份报表并不急需,她便拔了自己的U盘悄悄离开,既不找人修理,也不告知大家。下一个使用打印机的人是行政小妹,行政小妹刚连通,待打印文件便没完没了地吐出来,行政小妹一看是财务室的报表,还是很多重复的,就直接把那一大摞文件甩进我们财务室,大声说:“待打印的重复文件,你们能不能记得取消啊?”我们谁都知道那份文件是杨姐打印的,但我们能当着行政小妹的面,直接把她推出来吗?
还有一次,杨姐急用电源接口,便把电水壶的插头拔了下来,墙上有一排插头挂钩她不用,只随手一扔,刚好把插头扔到了一摊水渍上,不出意外地,当天下午,我们又被暴躁的行政小妹喷了一顿。
一次又一次地无辜背黑锅,一次又一次地变成嫌疑人,让我们觉得非常可笑且无奈。一群成年人在一起共事,这些事其实都是小事,说了矫情,不说又憋屈。事实上,杨姐不过是认定了,为了以后的往来,我们不会撕破脸面,指名道姓地揭发她而已。
可是,她错了。现在这个社会,个人意识被唤醒,老好人越来越少,人们越来越关注自我感受,越来越不愿意让没完没了的人来消耗自己。所谓的留有余地和做事有分寸,其实全都建立在“你别蹬鼻子上脸”的基础上,谁也不怕得罪谁。某天,有个小同事约出行政小妹,从马桶圈摔断事件开始,一直到电水壶插头泡水报废,一桩桩,一件件,用吃一碗煲仔饭的工夫,抖了个底儿掉。
两个月后,杨姐辞职了,当然不是心甘情愿的,走之前还偷偷毁掉所有由她经手的报表,害得全体人员加班一周赶工弥补。一个三四十岁的人,因为同事不愿意继续受她连累而心生怨怼,想想也是无语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的背黑锅岁月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经历过这样的人,我们才发现,自律和有承担是多么珍贵的品质。任何时候,和不自律、没承担的人共事,都是一场灾难。诸如杨姐之流,她随心所欲地方便自己,出了事便躲起来,让所有的同事陪她一起承担后果,试问,一个人还能自私到什么地步呢?人活着,自律一些累不死,如果绷不住那就扛起自己制造的烂摊子,坦坦荡荡地活着,又多事又躲事,反反复复间,人品真的会败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