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时间过得很快,约莫是因为小镇里的人都过得比较悠闲吧。转眼塾院的新先生白先生已经来了半个月了。
今天塾院休了课,因为到了镇子里流传下来的家祭日了,学生们都要随着家人去祭祖。早上先生随夫人简单的祭拜了一下夫人父母的合葬墓,之后便闲了下来。先生是周先生捡来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遑论祖先了,家祭便也没个对象。
说起来,他都未曾见过夫人的父母,他们一家是在先生五岁时搬来的,搬来没多久,他们夫妇二人便染病死了,留下了一个女儿。约莫是染了什么会传染的病,他们的葬礼草草了事,似也没什么亲戚,毕竟葬礼都是周先生操办的。之后她,这个叫朱璃的女孩便住进了塾院,然后也在学堂上学,最后嫁给了现在的先生。
学堂外的廊道上,先生一个人站在那儿。夫人一回来便回房歇息去了,而那位教修行的先生早上一般是不醒的,午后与学生们上课的时候也是无精打采的,似是怎么都睡不够。
“去镇上走走吧,也许久未去了。”他自语道。跃下廊道,走到门口。得贤正爬在那儿晒着太阳,见他来了,立刻爬起奔到了他的身前。
他伸手摸了一下头上的簪子,道:“你也同我一起去吧。”得贤摇着尾巴,虽然听不懂先生说什么,但见到先生,它就一直摇着尾巴。
关上了塾院的大门,先生沿着下山的小道行了两步,回过头,得贤还站在原地,他招了招手,得贤小跑着跟了过来。“养了你那么久,都不见养机灵点,就是长一身肥膘。”先生的声音渐渐弱了,是行远了。
下了山,沿着唯一的一条路走,没多远,就见到了往镇里去的石板桥。一人一狗踏上石板桥,先生看了看桥下的溪水,几条黑色的鱼儿游过。就前几年,他还常会和师兄一起来这摸鱼。
行过石板桥,没多久,便见到连成片的房屋,这才算到镇上了。
街上人很少,一是因为镇里本也不是很多人,二是人们都忙着家祭,谁有功夫在街上逛?人们都识得先生,见了也都会笑着打招呼。称呼多有不同,有唤先生的,有唤信哥儿的,亦有个直呼其名的。
“于信!”这一声并不大声,似不是说给先生听的,但先生听见了,便顺着声音传来处看去。唤他的是个道人,约莫是个道人,他穿着件破旧的道袍,头上也戴着道冠,不过用来簪头发像是根筷子,头发脏乱不堪,盘坐在一户人家的院墙下,也像个要饭的。
先生看向他前,他是低着头的,而先生看他时,他也正好抬头看向先生。他咧开嘴一笑,看着便觉是个痴傻,他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先唤我的。”先生有些无奈地道。
“哦。”他点了下头,却又说道:“我唤你,你便要看我吗?”
先生楞住了,然后“哈哈”一笑,道:“那你唤我做什么?”
“我唤你做什么?对啊,我唤你做什么?”他挠了挠头,然后认真沉思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先生淡淡一笑,说了句:“那我也不知道为何看你。”便不想再理会他,打算离开。这时,这道人,又或是叫花子道:“你能给我沽二两道来吗?”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个葫芦来,交到先生面前。
“道能按斤两算?”先生笑问道,并未接过葫芦。
道人听了,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才止住笑声,极其肯定地道:“能!”说着,他把葫芦抛给了先生。先生终还是接了下来,把塞子拔下来,看了看内里,装了大半葫芦的液体,好像就缺二两就满了。轻嗅了一下,一股浓郁的酒香,但并不像是好酒的味道。
“酒便说酒,何必故弄玄虚说成道呢?”先生说着,看向道人,但此间除了他便只剩得贤,又哪来的道人?先生四下望了望,都未见着。他摇了摇头,塞上塞子,拎着葫芦往镇子东边的市集走去,那畔有几家酒楼,酿的酒都不错。
到了市集,才热闹了点。有人叫卖糖葫芦,先生拦了下来,要了一串。然后他便直往一家名唤醉梦乡的酒楼去。
向掌柜的沽了二两酒,即离开了市集。在回那个遇见道人的地方的时候,听见有人唤他本名,看去,果不其然是那个道人。
他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笑着看着先生。先生将葫芦抛了过去,道:“你的道。”
道人接下,摇了摇,道:“没错,是二两!”
“还怕少你不成?”先生道。
道人哈哈大笑,道:“你倒是有趣。”说着,他拔下塞子,仰头灌了一口,道:“舒服。”他将葫芦挂在腰间,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柄木制的约莫一个巴掌长的剑状簪子,对先生道:“我送你根簪子,就当抵了酒钱。”
他将赞子抛给先生,先生接住,握在手中看了两眼,除了有些丑外,并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木簪子罢了。
“虽然约莫是不会用到,但还是谢过了。”先生道了声谢。
“会用到的,总会用到的。”道人肯定地道,想了想又道:“我唤作何处来,也可以唤我无安,这是我的道号。”
“小生于……”先生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道人挥了挥手,道:“知道知道,于信嘛!”
“你倒是可以不唤我的本名。”先生有些无奈地笑着,道:“我的文号是佑真。”
道人不置可否地一笑,往街道另一畔走去,身影越走越模糊,但声音却一直清晰地传来,他道:“你以后或许会更乐意别人唤你的本名。”先生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自语道:“约莫是不会的!”
晚些时候,先生在书房里看着书的时候,夫人来了。见到他头上歪斜的发簪,她一把抽了下来折成了两半,道:“与其戴的不像样,不如不戴!”说完便愤愤地转身而去。
第二日,学童门见到先生戴了一个奇怪的簪子,如何奇怪,嗯,便是有些丑!先生最得意的学生站到他身旁悄声问道:“为何戴了个这样的簪子?原先那个呢?”她倒是没直接说出丑来,约莫是为了给先生留点面子。先生干笑了一声,道:“那个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