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云已被夕阳点燃,叶嘉星那种心神不定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在家里踱来踱去坐不住,拉开纱帘,只见窗外张灯结彩,原来已经是正月十五了。
节日是一个让心情好起来的好理由,叶嘉星打算去买点元宵,然后回棉布胡同等陆正平,这样,一起回家的路上还可以顺便赏赏花灯,小小地构思一下,一切都被铺排得妥妥当当。
当叶嘉星步入70号的院子的时候,陆正平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她,而她却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正平手里拿着那张从地上拾起的信纸,虽然已经被小贤弄得伤痕累累,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你……的记忆……恢复了?”陆正平断断续续地问。
何骥云的那封信里,包含着复杂的内容,需要解释的太多,一时间全部拥堵在嘉星的喉间。爱情中,他们对彼此来说应该是最特别的人,如果这种排他性的信任和依赖被击碎,那么感情必定会受到伤害。
叶嘉星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直视陆正平的眼睛。
“我知道,这……很容易误会,但是我可以从头开始解释……我……”叶嘉星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却被陆正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松树街吗?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到!”接听电话之后,陆正平把信纸好好地放在桌上,对叶嘉星说,“有紧急情况,我要马上赶过去……”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也许这话太长,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望着陆正平匆匆离去的背影,叶嘉星的心绪又开始狂烈地起伏不定,她手中的袋子不知怎的掉在了地上,袋子里小雪球般的元宵,一个接着一个滚落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倏然而至,催促着她追出院子,可陆正平早已不见了踪影。
松树街,对,哥哥肯定是去了那里!叶嘉星向松树街的方向跑去。
松树街是一条狭长的胡同街,光线已经黯淡下来,叶嘉星在奔跑中焦急地寻找着陆正平的影迹。
一个小路口被堵得水泄不通,正当中有两个争执的人,周围都是围观的群众,陆正平和他的师弟于志霄,正在耐心调解,叶嘉星也挤进了人群。
这场架打得毫无道理,当事人也不接受劝解,民警准备先将他们带回派出所再行劝导。
就在围观群众开始散去的时候,叶嘉星突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人手里握着一个亮晃晃的东西,朝民警的方向快步走了过来。
一瞬间,叶嘉星的血液遽然翻涌,她的头好似遭受音爆巨响的反复震荡,甚至没等她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已经挡在了陆正平的前面,然而当那把锋利的匕首刺入身体的时候,她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在与刚才相反的方向上,她感到有一个人怀抱着她,而这个人正在缓缓地向下滑,直至倾倒在地上。
“哥哥……”叶嘉星哑然失色,她的手被陆正平背上的血染红了。
“傻丫头,你哪有我反应快,我是专业的……”陆正平强作欢颜。
“你不要有事,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你还没听我解释……”叶嘉星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你……不用……解释……”陆正平的声音渐渐地小了。
“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我……”陆正平闭上眼睛之前,已经很难发出声音,他努力做出的口型是“我永远都会相信你”。他心里还有更多的话想说:牵牵,别难过,这次我终于可以把你放在第一位了!
叶嘉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急救车来到了医院,也不知道在急救室外等待了多久,这些时间对她来说,残酷得不敢放在记忆里。
“嫂子……”过了一段时间,于志霄也赶到了医院,他的声音略显沙哑,“那个扎伤陆师兄的人,有精神病史,今天恰巧受了刺激,所以才……你别太难过了,陆师兄会好起来的……”
“也许他本来可以躲开的,是我……都是我的错……”叶嘉星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心神不宁的原因,也记起了毕业典礼前夜的那场噩梦,她一直以为那是父亲离世前的不详预兆,原来,被利刃刺中的人是陆正平,而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属于她,原来,她做的所有事,都是她注定要做的事,她承受的所有伤痛,都是她无法躲避的劫数。
急救室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叶嘉星好像被激活了,重新开启了语言功能:“医……医生,他怎么样了?”
“病人的肺部被利器刺穿,目前仍然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情况很不乐观,有很大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先送到ICU观察吧。”医生神色凝重,急匆匆地离开了。
叶嘉星每向前走一步,都有如人鱼的尾鳍变成双足之后的疼痛,她需要不停地告诉自己,陆正平还没有死,他会好起来的。
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陆正平的父母低声啜泣,还穿着病号服的白秀清看到叶嘉星之后,泪光婆娑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恨,她不许嘉星来探望她的儿子。
陆心遥由着白秀清怨怼嘉星,他不敢说什么,只是心里憋闷得要命,上午他接到正平的电话,正平说拿走了他的黑皮笔记本,知道了里面都是犯罪集团的证据,准备拿去举报,但想问问父亲在犯罪集团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陆心遥苦笑说扮演的是替罪羊,并劝正平不要举报,因为他们势力太大,正平没有听他说下去。
那些所谓证据,他是用作保命的,没想到儿子却几乎因此丧了命。定是这次对话,被那些人监听到了,正平才遭此不测,哪有那么巧有个持刀的精神病?还有上次,正平受伤住院,也是那些人对他的小惩大诫……
关于这一切,叶嘉星都不知道,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就站在那里,任由那个伤心的母亲怨怒的话语包围着自己。
最爱的人躺在病房里奄奄一息,而她除了止不住地流泪,还可以做什么?连见他一面都成了奢望……世界仿佛在旋转,嘉星的眼前只有陆正平一个人,他站在那里,暖暖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