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的时候天边已经扯开了白光,剧烈的震颤撞醒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
楮知忆侧头避开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刚好从眯着的眼缝里看到百里司宸落下来的眸子:“早安,夫人。”
“百里司宸……”楮知忆好奇地摸着他下巴冒出来的胡渣,有些不可思议,“在凤歧城的时候还没有呢,这才几个小时?”
百里司宸备好的满脸柔情还没散去,心底地焦虑就起来,却还兀自压着几分淡定道:“你先下飞机等我。”
楮知忆蹙眉:“有什么事不能一起?”
百里司宸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十分使坏地把她抱住在自己的腿上,让她感受自己朝气蓬勃的蓬勃兄弟,挑眉看他:“要一起么?”
楮知忆虽然摸尸无数,虽然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男人的这种朝气,但还是对此表示了理解。
她不避讳何时同房,但此时此刻确实不是恰当的时机。
楮知忆没有半分不适,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跟着亲卫下了飞机。
她前脚刚走,百里司宸就开始嚷嚷开了:“快点,老子的刮胡刀呢,给我拿来,镜子呢,镜子……”
“师座,男人都长胡子,我觉得夫人没有嫌弃您的意思。”小伍漫不经心地托着镜子,撇了撇嘴,“照您这样,以后成了亲还不得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万一哪天夫人又看到您的胡渣怎么办?”
“你懂个屁!生米煮成了熟饭,她想嫌弃也来不及了。”百里司宸抽过挂在座椅上的毛巾抹了把脸,十分嫌弃地看着小伍那胡子拉碴的脸,悲悯道,“算了,你这种粗人是不会懂的。”
说完细腻的男人百里司宸快速地换好衬衣长裤,复又有几分意思地将袖子松松卷了两道,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这才一手袖着口袋,一手提了件西装外套风姿万千地下了飞机。
美人本来就亮眼,更何况还故意收拾过的美人。
楮知忆眯着眼睛看着背光而来的百里司宸,莫名有一种雄孔雀展开尾巴向自己炫耀美丽的错觉。
“看什么呢?”百里司宸“淡定”地走到她面前,敲了一下她的头顶,不得不说这一路被楮知忆仰视着走过来的感觉真的很受用。
“看你啊。”楮知忆向来不掩饰自己心情,望着他的下巴,直言道,“每天晨起都要收拾么?要是在前线,来得及么?”
一瓢冷水当冷水当顶浇下,百里司宸龇起一口雪白的牙齿,无力道:“不在你面前,不收拾。”
他本来准备了万万千千的甜言蜜语来应对她,但如今已料到万千甜言都势必被冷水泼到。想到晨起就被泼万千冷水的感觉,便绝望地说了真话。
楮知忆再迟钝也能明白百里司宸是为悦已者容,打量了自己一身因久坐而起了皱子的衣裳,看向百里司宸歉然道:“对不起,你为我那样用心,我却没有顾虑到。这衣裳,还是阿妈生前穿过的。我,你,下次……”
她突然有些局促起来,百里司宸处处为自己用心,但自己却从来不曾为他想过,竟因此而生出几分亏心来。
她一惯冷心冷肺,果断坚硬,遇事几乎不问任何人意见更莫说穿衣打扮。坚冷的眼底除了那分媚色外并无半分娇羞。这会徒然生出一两分踟蹰,他欣喜之余更添了几分心疼。
“不,这样好看。”百里司宸瞧着眼前一身翠碧的少女,笑道,“我说百里霖怎么舍得动这身衣裳了,原来是你阿妈的。”
楮知忆顺利被他带走:“你早前见过这身衣裳?”
“嗯。”百里司宸牵着她的手边往前走,边道,“一直放在书房里,当宝贝似供着,谁都不让碰。”转头看向楮知忆,满足地笑笑,“老头子得不到的,我得到了。我很幸运。”
两人谁都没有提昨晚大帅府发生的一切,因为楮知忆不用说百里司宸都知道,而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值得讨论的意义。只经昨晚,他更明白,男人对女人的爱,应该无处不在。
飞机停在极为偏僻之处,安排好等候的车子早早就到了。百里司宸根本没有要上车的意思,牵着楮知忆的手走了半个多小时,要不是小伍提醒夫人身上还有伤,他还想走下去。
“楮知忆。”百里司宸把脑袋垫在她颈窝上,颇有几分寂寞,“太少了,楮知忆,太少了。”
“什么?”
“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百里司宸像只会哭的大猫,蹭着那片雪颈呜咽着。
坐在副驾上的小伍默默转头看向窗外,默叹这种虐糙汉的日子为何如此漫长。
楮知忆安抚性拍拍他的后背,却又十分诚恳地说出实情:“之前淮州江畔不是见过么?”
昨天下午淮州刚见过,晚上又见了,在一起过了一整晚,她并不觉得时间少。
百里司宸磨牙:“楮知忆!”
“嗯,少!”楮知忆从善如流,“今日整日都在一起。”
“你跟森田要了几日给楮知韶报仇?”
“两日。”百里司宸将那软绵绵的耳朵含进嘴里,囹圄道,“这两日都给我罢。”
楮知忆只觉耳朵黏糊糊的,那声音嗡嗡地在耳边绕着,直了直身子,想把耳朵扯回来,刚一动就被百里司一张口咬住了,愤然哼了一声:“唔?!”
楮知忆突然觉得百里司宸其实还挺有昏君潜质,但她不愿做那让君王不早朝的杨贵妃。当下叹了口气,劝道:“麓山不是有事么?不要误了正事。”
百里司宸松了口,拢住她的脖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轻触,一张嘴气息便不分你好的缭绕着:“森田在沪上呆地越久,麓山越顺利,懂么?”一顿,“还是,你想救麓山那些人?如果你想,我可以改变计划。”
“不,不必。”楮知忆低声道,“不必为我改变什么,百里司宸发,做你自己就好。”
他的行事,他的计划,都肯定是根据目前条件能计算出来的最好的方式了,如果改变计划,就意味着更多的变数和牺牲。
“哦,对了,百里司羽让我把这个给你。”楮知忆终于寻到理由推开他,从袖中取出百里司羽在房间给她的羊皮纸,“你看。”
百里司宸扫了一眼纸上密密麻麻的方程式,立刻叫了停车,把纸递给小伍道:“下车,即刻启程去麓山找华军。”末了道,“路上小心。”
“放心吧,师座,我办事你放心。”小伍行了个礼,冲身后招了招手。跟在后面的一辆车立刻开了过来,小七跳下车钻进了百里司宸的车内,坐在了小五的位置。
楮知忆眉心一紧:“代替石井原太的专家人不会是华军吧?”
“当然。”百里司宸示意司机开车,“眼下除了他也找不出别的人来。”
楮知道没有说话,因为百里司宸说的是正理。
城外与凤歧城外并无不同,但一进了城,便露出了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楮知忆看向窗外纵然严春仍然光腿穿着旗袍的小姐们,低声道:“为什么租借越的地方越繁冗?是我们真不如洋人么?”
“不是。”百里司宸的脸上扔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租界越多,西贝货越多,贸易通商就越多,产业和实业家就越多,凤歧的实业家少。而且大帅固守本源,并不想冒进。知忆,刀有双刃,得利时便是见血时,不见得繁冗就是鼎实。”
街外刷跑过一队人,百里司宸眸中闪过一抹不屑:“你看,官兵城中穿行大家都习以为常。凤歧城里纵然军队穿行,必须慎重,就怕惊了百姓。”
楮知忆惊讶地看着他:“原来你这么崇拜大帅?我以为你们关系不佳。”
“那倒不是。”百里司宸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老头子有几分爱民之心,这点我欣赏。小七……”
车窗摇下,窗外探进来一个挂了军帽的脑袋:“证件。”
小七从兜里扯出一摞身份文碟,指着车后座的百里司宸和楮知忆道:“我们是从凤歧城来的,这是我家少爷和少夫人。”
那人脑袋又往里贴了一贴,就瞧见一名容颜精通的少女紧紧地偎在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男人怀里,俊男美女,两人看起来都极其纤弱。
那人一面翻着证件,一面往里问:“来做什么?”
小七赔笑道:“我们家少爷刚成亲,带少夫人来见见世面。”
“见世面可以,但不要再往前开了。”那人把证件还给他,“前面那个条街最近戒严。这一阵比较乱,别到处乱跑。”
“谢谢官爷指教。”百里司宸突然开口道,“小七……”
小七了然,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票子递了过去,“谢谢官爷不嫌弃,还指点我们外乡人,这是少爷请爷喝茶的,别嫌弃。”
小七出手很阔绰,那人连拒绝的客气话都没说,生气乡下来的棒槌当了真把钱拿回去。
百里司宸见他收了钱,问:“凡问一下官爷,这附近最好的牙科医生是哪家?我夫人牙齿不好,来见见世面,也想着这里人才济济,牙医比我们凤歧的肯定高明。”
“呦,您来的还真是不巧。”那人往前一指,“喏,前面就是霞飞路,那里有个达生医院,柯文达医生治病和看牙都很厉害的。就是最近严查,你们不一定能进霞飞路,进了也不一定能看上病。”
楮知忆心里一咯噔:“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