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逸辰放了话,沈韵自然是不会赖在这里不走,虽说她担心,可在外她还是懂得孰轻孰重。
带着桃红柳绿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两个含笑的男子。
待女子离开,眉目温柔的男子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温度,眸光冷峻,追问了前因后果,以及沈晏想要让他做的事情。
沈晏让他帮的忙其实很简单,他能力有限,有些王孙贵胄他不能越权干涉,但是殷逸辰可以。
事情简单,两个人也没有交谈太久,沈晏一走,他便去寻。
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怕她担心支她走的这一举动,会让他后悔多年。
卧房没有,院子没有,派人去了周围寻找,还是没有……
唯有在那山间偏僻处,两个宫女被打晕倒在地上,而他魂牵梦萦的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殷逸辰疯了……
而在另一处,林间的某一处山洞中,衣着华贵的女子,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才悠悠转醒。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周围黑漆漆一片,不知道是天黑了,还是这里本来就黑,她只能听到叮咚的水滴声。
似是泉水滴入深涧,似远非远,似近非近,让她一时难以辨别。
揉了揉被敲打的生疼的脑袋,她的意识逐渐恢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随着她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另外一道不属于她的声音也随之入耳,沈韵止住自己的动作,静静地听着声音的来源。
那边的声音似乎在她停下动作的时候就小了很多,若不是沈韵听力还不错,这个地方又太安静,她说不定也不会察觉。
“噔、噔”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沈韵在一片漆黑之中,恍惚觉得有人向她走了过来。
醒来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基本上已经适应眼前的黑暗,可是太黑了,她也只能凭借直觉来判断来人的方向。
似乎在她的正前方,又像是在她的右前方,也似乎这附近根本就不止一个人。
“醒了。”
年迈又苍老的声音响起,不是疑问反倒是陈述,忽远忽近,沈韵从他的声音来判断,这个人应该至少在五十岁左右。
蓦然从身后涌起一阵冷意,就好像是被人蒙住了眼睛,看不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一般的无助。
“你是?”
清越又镇定的声音响起,不见丝毫慌乱,那几年的金戈铁马,早已让沈韵学会,如何很好的隐藏情绪。
只是不知道为何,莫名的觉得那人的声音有几分熟悉。
“不愧是太子殿下的人,如此镇静,倒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来人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话语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宛如一只等待许久的狩猎者,躲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猎物,最后的挣扎。
“你是容贵妃的人?”听着他的夸奖,沈韵的心中浮现出一个人来,凝眉道。
她记得那人鹤发童颜、声音雄浑沧厚,让人觉得本该是五六十岁的年纪,可偏偏长了一张孩童的脸。
可是这个人,怎么会现在就出现了呢。
“呵呵呵呵呵……”一阵让人后背发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这空谷之中,更显几分哀戚之意。
“先生名唤青幽子?”沈韵毫不在乎他的笑声有多凄厉,将自己心中的猜想一件一件的说来。
她会记得这个人,也是因为机缘巧合罢了。
她记得上一辈子这人见到自己的时候,与她说了与今日无二的话,不过那日所讲的称谓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皇上罢了。
“你认得老夫?”
似是没想到眼前的小娃娃会认识自己,青幽子苍老的声音略带着几分吃惊,黑暗之中看着沈韵的目光更加明亮了几分。
“认得与不认得,于先生而言,很重要么?”
她上一辈子与他初见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她只知道的是容贵妃死的哪一天这个人出现在了殷逸凡的身边,帮助他做了不少事。
他当时不在朝中任职,空有一身本领高绝,也不知道是念着谁,竟帮助殷逸凡做了不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嗬,小丫头,你倒是对老夫的胃口。”青幽子啧啧叹道,“只可惜今日老夫实在是不能与你这小丫头来叙旧了。”
“怎么,老先生想杀我灭口不成?”沈韵语气轻快,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对他的脾性少有了解,这样一来沈韵倒是也不怕他了。
“时机未到,老夫也不敢随便出手。”
“如此说来,时辰到了,老先生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沈韵踩了两脚自己脚下的地,觉得还算平坦,不至于出什么事,就悠然的坐了下来,像是一副要长聊的样子。
眼前的人似乎是能够看到她的动作,或者是听力太过于敏锐,连她的轻微的动作都知道她在做什么。
只听他“啧啧”长叹道,“小丫头,你倒是闲适,是觉得老夫不会对你下手么?”
“会不会下手,这要问老先生您才是了。”
“叮叮咣咣”的声音响起,沈韵终究还是觉得坐在地上不舒服,摸了许久摸到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也不管它脏不脏,直接坐了上去。
“你说你这小丫头,怎么就看上老五那小子了?”青幽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惋惜,“要是换了别人……”
“换了谁?”沈韵凉薄的声音响起,“换成二殿下么?”
“……”似是没想到这女子如此通透,青幽子话语一窒,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换了他又如何?政权上的战争一点都不会少,该死的人也一个都不会少。”
“小丫头你这话就不对了,换了二殿下,最起码你就不用死了。”
“嗬,是么?”沈韵的声音沁冷入骨。
不用死么?那么上一辈子,她被冤死的父亲、母亲,被诬陷的兄长,以及最后被逼跳楼身亡的自己,哪一个逃了“不用死”的命运?
而她的存在,她错误的选择,不过是造成那一切的刽子手罢了。
“轰”的一下,一股大火烧起,突如其来的火光照花了沈韵的眼,适应了太久的黑暗,此时的灯火对于她来说不是救赎反倒是灾难。
青幽子将点火的东西熄灭,坐在沈韵的正前方,一边往火中添着柴,一边看着不远处那个牢笼里,态度潇洒恣意的姑娘。
她的眉头只在火光突起的时候皱了皱,只在片刻就恢复了冷漠淡然,有了光明,她还更为恣意的打量着四周。
她猜的不错,这里确实是一个山洞,从她坐的地方向四周望去,除了那片火光,再无其他。
黑漆漆的一片,宛如深不见底的深渊,在吸引着她走过去。
只是可惜她如同困兽,被紧紧的锁死在这能够容纳十多人的牢笼之中,一时半刻也不见得能够出去。
“小丫头,传句话或者传封信,你可能就不需要死在这里了。”青幽子没有看她,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似是语重心长的说道。
“传什么?”沈韵冷笑道,“说让他放弃皇位,还是让他自戕?老先生,您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对于沈韵来说,这两个选择对于殷逸辰而言,都只有一个结局,与上一辈子相同的结局。
“哎……”空气中传来轻轻的叹息声,对于那边坐着的执拗的女子,青幽子难得的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意。
“先生可是在笑我?”
“笑你痴傻罢了,没有人会喜欢死的,你也一样。”
“我是不喜欢。”沈韵坦然承认,嗤笑道,“可若是让我行尸走肉的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青幽子停下了往火堆中添柴的动作,看着那边神色淡然的女子,忽而反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沈韵再次打量了四周,开口道,“莫不是哪个时期关押犯人的地方。”
“聪明。”青幽子站了起来,幽幽的往她这边走来,摸着牢笼的柱子,叹息道,“这个牢笼已经存在四百多年了,四百年前,这里还不如现在这般繁荣,飞沙走石、荒寂无人。”
“想象得到。”沈韵态度悠然,有几分闲话家常的味道。
“可是后来呢,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知道了这里所谓的宝藏,便带了人来寻,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就有更多的人打上了宝藏的主意……”
“那些人……可也包括先生?”
听了她的话,青幽子兀自的笑了,连连否认道,“不不不不不,都说了四百年前,世间若是有长生之法,那他们又怎么会死了呢。”
青幽子说完,见沈韵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就继续说道,“后来呢,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里,为了那所谓的宝藏抢的头破血流的,胜者将败者要么关起来,要么杀死,要么将他们作为奴隶,日日驱赶奴役……”
“……”
“而你现在呆的那个地方,就曾经有无数人死在那里,他们或有四肢健全者,或有已经成为人彘,有的死的解脱,有的死的挣扎……”
沈韵也曾见过尸横遍野,也曾见过血流满地,可如今听到这些,还是会觉得有些反胃。
“一批一批的人死了,一批一批的人进来,鲜血味道混合着腐肉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周边的蛇虫野兽,他们将完好的身体撕扯的七零八落,再一遍遍的啃食干净……”
“……”
“离入夜还有半个时辰,他们就快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