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渊再回归小楼,却是少了一份轻浮,就算是被恶语相向辱得体无完肤的云浅,也只觉得尖酸之语说不出口,更别说他的面孔越发模糊,叫人看不透。
然此时云浅心意也不在此处。
虽然她常年宅在家中作画,靠着父母提供的巨额资金和豪华住所,无忧无虑,坐吃山空,也想体会一下自食其力的感受。她的父亲是一家大钱庄的幕后老板,母亲是某个小宗门的五品灵皇修士,职任长老,还真没怎么体会过奋斗的感觉。
直到那个在自家阳台大放厥词背着浑身是血的陌生女子带着实诚小哥若无其事地踹开自家大门的流氓提出了什么造星计划。虽然离谱的很,但云浅却有些享受这种感觉。父母常年在外,度着遥遥无期的蜜月,虽然云浅毫不在意,但时间一久,总会感到寂寞。谁不向往成为人们倾慕的中心但又没人识破你的真实身份所以能独自享受这份神秘的感觉呢?
具体感受类似于某个民间传说中夜间行动匡扶正义的神秘侠士,广受大众仰慕但从未被识破身份。
所以当她趴在窗户边,细细听着街坊四邻讨论最近突然大火的仙子云清浅的时候,算不上窃喜,也有豁然开朗心境清明之感。
最重要的,是踏实的成就感和众星拱月的虚荣心。
如此而已,青春期的追求也不过如此。
“我是被迫的,我是被迫的……”
云浅如是提醒自己,然后笑靥如花,殷勤地为李南风缓衣物。
“姐姐,说起来咱还没有问过,他们两个一直都是这么奇怪吗?”
“他们俩?”
李南风轻轻摇头。
“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未婚夫前天才来见我,而这个家伙……”
云浅眼睛一亮:“你们也是被威胁的吗?”
李南风只是苦笑。
“谈不上,硬要明说的话应该是我们需要他帮忙。我们要去找一件宝物,但我会有生命危险,找他来也是为我们保驾护航。”
“什么样的危险?”
“无处不在的危险,就像这样。”
李南风掀起衣服一脚,露出其下狰狞的伤疤。
云浅吞了口唾沫,尾椎骨发寒。
“那他们还敢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又有人刺杀你怎么办?”
“不会吧,这才两三天,就算一击不得手恼羞成怒,也应该只会继续观察目标,比如在房顶上踩点之类的……”
话音未落,两人头顶传来一声微响。
两人顿时警觉,云浅匆匆跑上阳台观望,回来时却拿着两件内衣,一脸阴沉。
“隔壁熊孩子想把我的……衣服打下去,恶心……放心好了,确实不是刺客。”
李南风轻舒一气,紧接着眉头又皱起来。
“不过如果刚刚真是刺客,也许现在应该已经潜入了吧?”
“嗯……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会?那天那个人就藏在路人中突然给了我一剑,差点让我毙命。我觉得,这个人很有可能就藏在……床下!”
云浅心里咯噔一响,连忙趴在床下,却发现空无一物。
“一惊一乍!姐姐,你可别吓我……”
“……”
“姐姐?”
云浅再抬头时,只看到一截近乎透明的剑尖穿透了李南风的胸口,李南风双手紧紧握着长剑,脑袋无力地垂下,一个面黄肌瘦的陌生青年握着剑柄,面无表情。
然而,这位青年看起来似乎很努力在拔出长剑的样子?
李南风笑容诡异。
当李信发现短剑如入泥潭难拔之时,心头警钟大鸣,再看对方紧握长剑,笑容诡异,已经知道中了圈套,打算退开。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全身灵力爆开,速度增幅到最大。
直到一条猩红的锁链穿透了他的身体。
黑烟升腾,李南风的身形却逐渐消散,转变成面容模糊的憨憨小伙。
“没想到吧!”
白如渊扯了扯锁链,李信疼得龇牙咧嘴。
“你是假的?”
白如渊嘴角微翘,一扬手,身边惊恐交加的云浅身上也冒起黑烟,显现出一脸无辜的王北辰。
“你们算计我!不过你们只防住了我偷袭主要目标,自以为上楼换人就能瞒天过海,以为我只在第一层,其实只是因为你们不过是在第二层。我在房顶留了印记,房主姑娘就在上面,只要我杀了她就没人会收留你们,我就会有更多的机会!这波,这波我在第五层!”
李信冷笑,强忍痛苦,发动了房顶上预先设置的阵法,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房顶,面前是惊慌失措的云浅。
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为了任务,李信决定辣手摧花。
长剑扬起时,云浅和白如渊同时卑劣地笑了。
卧室中,王北辰身上的黑烟再度冒起,显现出云浅的真容。
云浅怒道:“死鬼,你又在干什么?”
白如渊将手指竖在嘴边,做嘘声壮,双眼眯成两条缝。
“别吵,让我装一波高手。”
让李信意外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小木剑,轻而易举地斩断了自己的短剑,击碎了胸前的护心镜,穿过他的胸膛。
情急之下,李信无奈叹息,默念口诀,来自永夜天域某处遥遥呼应,隔空传输一缕剑意,切割了空间。
在王北辰的感知中,李信突然消失不见,无迹可寻。
房顶只留一捧血花,一阵暖风。
云浅目瞪口呆,看着一步一步走下来,面无表情擦着木剑血迹的王北辰,一时半会儿居然想不到该说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扮作主要目标,吸引刺客,小王上楼埋伏,等他后手。其实布置很简单,甚至漏洞百出,但对方一看就是毫无心思简单直白的死处男。”
“……什么意思?”
“你想,正牌未婚妻就在床上等你宠幸,结果你拿着其他女人的内衣就下来,这一点就已经证明你不是王北辰了……”
“我本来就不是!”
“当然,”白如渊眨了眨眼睛,“反正他信了。”
“原来是这样……”
白如渊看似懂非懂的云浅装模作样地恍然大悟,不禁扶额轻叹。
王北辰收起木剑,扫视一圈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所以南风去哪了?”
“我安排她去做宣传工作,云浅写真……云清浅的画卷是她设计的板面。”
“云浅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让她自己去?就算这在你的计划之中,可南风毕竟刚刚痊愈……”
“你想想,当一个面色虽然苍白但秀美可人的病娇抱着一册光看着封面就让人欲罢不能的美妙画卷看得津津有味,旁人有意询问时她还热情推荐共同分享甚至直接告诉他购买地址,你说这样火起来快呢,还是一个带着轻微黑眼圈衣衫松垮虽然长得还说得过去但眉宇间疲惫之色一看就知道是深度死宅的慵懒少女在街头有气无力地叫卖火得快呢?”
王北辰微微张嘴,却感到一阵窒息。
“这种事情难道就不能缓缓吗?”
“缓缓?你是说,在你的小老婆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杀身之祸的特殊时期,在拉外援的和积累资本的重要环节上你居然想缓缓?还是说你觉得由你这个一脸正气一看就不缺道侣的小帅哥给找不到道侣的死宅们推销纸片人道侣一定很吃香?拜托你能不能当个人?万一遇到一个什么纯阳道人、童子功大法师不得把你的脑袋锤进肚子?”
“我……你能不能别每次说歪理的时候长篇大论,明明都是胡搅蛮缠怎么偏偏占尽道理?”
白如渊没有说话,怜悯的眼神非常刺眼。
李信再次失手,动用了叶惊澜为他准备的后手。
小乾坤术,撕裂空间,随即出现在方圆五里地之内的某一处,完全屏蔽气息一个时辰,堪称抢劫失败、刺杀碰壁的必备秘术。
李信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回到了他上次失败之后调整状态时待过的小酒馆。
擦过血,李信面色不改,淡定地缩在角落,一本正经地从怀中掏出一本被揉得稀烂但尚且完整的破书,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眼,面色渐渐潮红,手也不自觉伸向某处……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中、带着黑色面具、浑身上下透露着神秘的人突然出现,端着一壶茶气定神闲地坐在他身边。
李信警觉,紧握残刃。
那人提起壶,慢慢抿了一口之后端放在桌边打着掩护,压低声音道:“小伙子,要图吗?最新的那种,比书过瘾多了……”
李信握紧书,深深藏在怀里,冷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藏了,小伙子,听老道一句劝,少整活,多想想未来,会有合适的仙子出现的。”
李信嗤笑道:“前辈倒是看得清楚,敢问前辈可有道侣?”
“老道虽然单身,但近日心有所属。”
“哈,不知道是谁?前辈可有资源?”
“这……”
李信笑容突然消失,因为他看见这黑衣人头顶居然冒起了白烟。李信敢打赌,这老东西绝对是害羞了。
见鬼……
“就当我没问……”
“别,既然小伙子你想要,给你便是。”
当黑衣人变戏法一般隔空掏出一本厚得夸张的画册时,李信的眼睛已经被封面那位温柔婉约柔情似水的仙子吸引,虽然画技尚有空间,但那一抹神韵,那一双温柔的眼睛,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前辈,这是……”
黑衣人得意道:“如何?这便是云清浅仙子的所有画卷,从外道系长裙到冰雪系道袍都有,甚至有私房系列,怎么样,是不是动心了?”
李信恨不得把眼睛扣出来镶在画册中。
心动的感觉,就像雨后的枝头,一点春露悄然滚落,打在花苞上,这一朵花便恰巧怒放。
看似偶然,看似平常,其实这才是一生一次的天选,就算很多年后想起来,仍然会感到满心的幸福和对自己青涩过往都活在狗身上一般的懊恼。
即使胸膛被捅了对穿,也莫名其妙地充满力量,感觉人生圆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