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风划过她的脸颊,果真如此,他真的一点也不念旧情吗?
她站在洞口前,仰望那道阳光,那样稀薄,折射着她曾经最熟悉的人的脸颊,说是知己也不为过。
他应该也深知,即便是死她也不会屈服。
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跃到她的面前,剑端指向。
她没有流泪,该哭的,早就哭完了。
她冷冰冰的望着他,启唇问道。
“到底为什么?”
他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
“你还不知道吧,我恨苍云,恨这一切,三百年前,若不是他利用我的徒弟,她又怎么会死,而幻儿呢?也是因为要嫁祸给风噬痕才死的,还是因为苍云,因为需要借凌云傲的手杀了他,幻儿她有什么错?”
凌汐栩的目光沉痛,看着墨风竟一度无语凝噎。
她怎么会不明白,他根本就没有放下这件事,而是一直在暗中筹划着。
“你还是没有放下吗?”
他沉声吼道,眼神好似能够肃杀一切。
“你要我如何放下,我心心念念,为的都是苍云,三百多年了,他给我的回报就是这样?什么正道,什么守护苍生,连自已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要这一世的浮名有何用?”
她睫毛微微扑闪,眼中不禁溢出淡淡的忧伤。
“那她回来了吗?”
墨风忽地欺身上前,沉声吼道。
“正是因为她回不来了,我才知道那些浮名、所谓正道,有多可笑。”
她别过脸,逃避那压抑已久的恨意,似是做了决定,又似是心灰意冷,平静道。
“墨风,你放我走吧。”
墨风冷笑一声。
“你叫我如何放你走,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不是吗?”
那抹银亮越靠越近。
她微微低垂的眸子,掩住那抹伤怀。
“墨风,你当真要如此。”
他放下剑端,扬声道。
“若你愿意一直待在苍云不这样也可以。”
她微微不解,眉头轻轻皱在了一起。
“你要囚禁我?”她总是以为他会留有一丝余地,却没想过,只是不杀了她,该觉得他仁慈吗?
他没有否认,而是冷声道。
“所有弟子,听令,拿下!”
天邪剑忽地腾起,她冷声喝道。
“你们谁敢动!”
周围的弟子举起剑端,忽地停顿了片刻。
墨风薄唇轻启,声音低沉。
“别忘了,宫令在我的手中。”金色宫令一出众人齐齐跪下。
“苍云前任掌门,凌汐栩缺乏贤任,不顾苍生,实乃苍云不幸,宫令在此,尔等速速捉拿凌汐栩!”
这时也没有人管那些曾经的一切,没有人过问,只有那玄令才是号令苍云的一切。
难道人心,终究不及那会发光的令牌吗?
她觉得有些寒心,她怎么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些,只知自已保命,见风使舵的人身上。
而她绝不能受人摆布。
凌汐栩忽地腾空而起,俯视这些她曾经以为一心向着她的弟子。
那些人在一人的带领之下,一拥而上,被她避开了。
只听墨风朗声道。
“布剑阵!”那些弟子,摆成一种阵法,手中银亮的长剑,腾空而起,呈弧状,两道弧度融合相交界,像一个眼睛,将她包围在那片土地的上空。
曾经还是她教出的阵法,训练有素,如今竟变成了对付自已的利器,而她脸上写满了失望,天地苍凉,她在天空中,孤注一掷。
原本就已经因为禁制,因为逆行天命而禁锢了一半的修为。
这是她根据各种阵法以及剑法融合的,不是仙者都无法强力突破。而好在她知道那个弱点,那个致命的弱点,那个不易发觉的弱点。
天邪剑划出一个弧度,本向中央,插在那眼眶的中央,便破了此阵。
谁知迎面一道寒光,从半空中刺穿了她的身躯。
她的身子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往下坠落,她知道墨风留了一手,只是一道浅浅的剑气,不会伤及性命,不过是不想让她走罢。
可她依旧不想,不想这样留在苍云,她觉得深深的厌恶,她也绝不会被他所困。
她要去找风噬痕,找他去说清楚,以前有个女子,她是多么傻,不懂你的用心……
两行清冷划过面颊,她在空中一瞬翻转,天邪归于手中,她不管那肩膀上涓涓流血的伤口,不管抬手只会更加疼痛。
一瞬落地,扬起一地的灰尘,扬起剑端,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
剑端轻轻颤动,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不停滑落。
那浅碧色的衣裙,被鲜血染红,胳膊上还有一条狰狞的血痕。
伴随着那人影的临近,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一剑插在了大理石板上,微微屈膝,眼中已是一片朦胧,仿佛昏昏欲睡,却始终不让自已跪下,不让自已倒下。
她已经虚脱了,面色发白,嘴唇白的毫无血色。
墨风欲将她扶起,她甩开了他的手,许是用力过度,她一瞬跌倒在地上,接着又踉踉跄跄的站起。
“不用…你…扶,你…放我…走就是了。”仿佛每说一个字,就要用尽所有的力气。
墨风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苍云是你家,你要去哪?”
她不禁低眉轻笑,扯出一个苍白的弧度。
“家?呵呵……”
她继而转身,眼角因为疼痛,换得了一丝清醒,无论如何,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留在这里。
那一缕光,照映着她的身躯,她缓缓起身,化作一束光,扬长而去。
墨风眼底倒映着惊讶,难道以前他从来都不了解她吗?她竟为了自由,连命都可以不要。
旁边一人作势要追上去,却被墨风拦住了。
“她跑不远。”
也许她本身是跑不远,也逃不出苍云的结界,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苍云的结界开了一处,那道光趁那一刻的缝隙,窜夺而出。
只见几名弟子匆匆上前,看着一旁的老者不解道。
“首座……”欲语又不敢言。
那为道骨仙风的老者,微微捋了捋胡须,佯声道。
“前任掌门自知无法掌管苍云,且又有不顾苍生,丢弃苍云之罪,打开结界逃出,你们没有追到。”
几位弟子弯腰低头面面相觑,低头应声道。
“是!”但他们心里又何尝不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宫令在谁的手中,他们就必须要听从号令。
地狱山,阳光明媚,不远处有一深深的丛林,正值夏季初,天气算不得太炎热,但却异常烦躁。
闲来无事,在那山头仰望夕阳斜落,看见地狱山朝阳殿,淹没在夕阳的光辉里,从未觉得地狱山,人人惧怕的魔界之地,竟也有如此娴静美好的一面。
果不其然,暮色将至,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山林里是被雨水淋起的清新气味。
他总觉得此情此景很熟悉,却又不知哪里熟悉。
她这几日在闭关,他总感觉他身边少了一个人,于是闲来无事,便到处走走,他总感觉他遗失了什么,想要找回来。
雨淅暮色,淡淡的光,照映前路,湿漉漉的地面,脚底的泥泞,他总觉得很熟悉,却又不知哪里熟悉。
仿佛……
他的神识何其敏捷,察觉了丛林里有异动,微微靠着一棵古树,油纸伞挡在他的头顶,他掩盖了自已气息。
只见一女子,一袭红色的衣裙,却又不像是红,广袖边淡淡的碧色,身影摇摇欲坠,雨淋湿了她的衣衫,淡淡的血水,流过地面。
他站的地方刚好能够透过远方的那一丝微光,看见她的侧颜。
他微微睁大的双眼,这种感觉…好熟悉。
只听对面几人一行蓑衣,沉声道。
“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要不然叶师兄也会备受刑罚,这样大家都不必为难。”
女子身影微微摇曳,手中的长剑虽失去的光彩,却也能够,看出它的不俗。
“要战便战,你们…都一路追到了这里了,应该也知道,我宁死也不会回去的,哪怕念在曾经的情谊上,你们就说我死了,就说,我死了,便再也不会威胁叶卿,也不会为难你们……”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几人面面相觑,毕竟……她还是掌门之女,还是他们的小师姐……
“若他日你回去我们又该如何……”其中一人问道。
凌汐栩有些不耐烦,这样站着着实累人。
“你们就不会扯个谎圆过去吗?咳咳咳……他还不想杀我,若要是死在了你们的手里,你们照样得陪葬。”他们想了想,似乎是这样的,再这样追下去,她的小命也就没有了,回去依旧受苦,不如就此放她走吧,她的拗犟,他们也是看见的。
只见一人弯腰拱手道。
“保重,告辞。”其余几人依次纷纷退了回去。
她靠了靠一旁的大树,转身看了看,那远在几里开外的地狱山。
她知道可能就要撑不住了,但却还是想着,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到了……
旁边渐渐走出一道黑影,着实吓了她一跳。风噬痕眼中带着疑惑看着眼前的女子,为什么他看见她这么狼狈心会痛?
可她朦胧的双眼,只看见了眼前有一个似曾相识的黑影,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下了。
他撑着油纸伞,微微愣住了,她就这么安心的躺在了自已的怀里吗?
明明那干涸又淋湿的血腥刺鼻,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感觉到一种安稳,甚至想赶快医治好这个女子。
而他没有看见的是,她似乎觉得自已看见他了,两行清泪,沾湿了他的玄色衣袍。
次日,阳光笼罩,她苍白的眉目,紧紧皱起。
一如多年前的情窦初开,他也是这般喜欢望着她,移不去目光。
可他都不记得了,眉宇间是淡淡疑惑。
直到她呢喃着那一个字,能隐隐约约听出,是那个痕字,令他更加疑惑,更加好奇了,到底是谁,能让这样的女子心心念念。
明明伤的那么重,却还是不愿妥协。大伤小伤不断,又被一剑刺穿了胸口上方的肩胛骨,手臂上还有一道皮肉翻卷的伤口,狰狞可怖,那白玉一般白皙纤细的手臂,若是因此留疤就不好看了
他的眼中有着丝丝疼惜,不想她却一瞬惊醒,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才醒。
朦朦胧胧看着眼前坐着的人,忽地坐起,不顾伤口的疼痛,就抱住了他。
“痕,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是我误会了你……”
风噬痕一度无措,匆忙站起。
“你恐怕是认错了,我不是,我们见过吗?”
她一度无措,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誓言。
“你说什么……我是汐栩,你不认识了吗?”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仿佛又在期待,他只是跟她开玩笑而已。
恍若初见,却又再不复一切。
她心念的还是眼前的这个人吗?
她泪眼朦胧抬眼望着眼前的男子,竟情不自禁疑声问道,那声音仿佛又带着丝丝颤抖。
“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他站在那里,微微上扬的下颚,四开的窗柩,迎来阵阵清风,褰帘衣袍,淡淡的气势散开,倒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再看那眉宇间的果断与坚毅,再不复十年前那般稚嫩,曾经的风已然吹出厚厚的一层灰,遮掩的那段过往。
是吗?真的吗?
他的双眼,再看不见,如今近在眼前的自已。
只见他的眸子里,蕴含着深深的清冷,沉声回道。
“这位姑娘,不知何时见过你,至今已没有映象,你好好养伤,待伤好便送你离开地狱山。”
不认识?她低眉垂目。
他眉目间见她失神的模样,微微有些逗留,却又一瞬转身。
她敛起了泪光,不认识……
恍若心跳已然静止,痛的已经无法呼吸,却还要强装镇定。
他并非是忘了,只是被伤的太深了而已。
他并非是不认识,而是害怕再伤而已。
她只能这样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已。
前尘夙愿,也许就此落空。
那也是毁在了她的手中。
她不禁又低眉掩面痛声而泣。
他站在门外,本想再进,见到这幅场景,心底不知是什么感觉,难过?心痛?还是……
许是她真的认错人了吧。
他欲迈进的脚步,忽地停滞,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