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半月,白雪纷纷,枯枝在寒风中裹摇,整个世界都被白雪覆盖,年关将至,风扬起一地的雪花,远处的平原上,远远望去,一片银白,透过那白昼的光,愈发白亮,卷入心底的霜。
山长水远,世界之广,又如何一眼望穿。城内剩余的百姓,张灯结彩,迎接新年。只是长街之上却荒漠的令人害怕,偶尔有年迈之人步履蹒跚的经过,细碎不能覆体的衣裳,在寒风中摇曳。
又一次见证了,这战乱带来的悲伧。
时去半月,他始终沉沦于自我囚禁,封印那道心魔。
识海中,波涛汹涌,神识无踪。
黑暗遮盖住了海平面,整个世界一片昏沉。
耳听身旁有须臾的声线,徐徐晕染。
识海的上空,缓缓露出那斜斜的太阳,斜斜撒在水面。一道金色的光芒,缓缓流下,金灿灿的光呈匣状,飘到海面上泛着金光随风摇曳着。
一缕光冲击到那金色的表面,打开了那尘封已久的一切。
只见一个金色的小人,于虚空中,虚拟的剑,翩翩起舞。似是一套精妙的剑法,只是一遍,便映入了神识中,隐隐约约的影子,似是在一遍一遍领悟这剑的秘诀。
忽地,狂风激起千层巨浪,一道炸雷,响彻头顶,劈开了时间的裂缝。
两旁的黑云翻卷,透出那光明,从裂缝中射入海面。
消逝过的记忆、纷涌迭至的画面,正悄悄改变着一切,但他似是又不愿,不愿想起。
皱起的眉目,紧握的拳头,于昏迷中挣扎着,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呼唤着他的灵魂。
几经波折,那沉重的眼皮,微微有了点起色,睫毛轻颤,微光入眼帘,强烈的光芒犹如希冀,再不似那个世界里的波涛汹涌。
很安静,只有那熟悉的声音,又仿佛很遥远,缓缓呢喃着,一遍一遍的,试图将他唤醒。
那光晕在眸子里,模糊了视线,只觉得那声音,却是越来越近了。
她在一遍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那意识与感觉越来越清晰,逐渐融为一体。
他于阳光中,缓缓睁开了眼,浑身失重,脑袋晕晕的,许是躺了太久了,即使有灵力支持,身子还是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
凌汐栩惊喜的坐在床沿,眼中的泪,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来,她还以为他再醒不来了。
叶卿一袭青衫,站在她的身后,好似风化的青松,一语不发的站着,深邃的眸子再不似从前那般清晰,似是融入了太多。
斜斜的阳光射下,却照不亮他的一袭之地。
清风徐来,衣褰轻帘,他静默转身,单薄衣裳几许,寒风冷冽,谁顾痴人心。
朝阳暮初,炽热几许,却难温热、又不及,人影巧笑倩兮。
苍云地属偏南,如今却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昏沉的天空,斜斜的细雨,纷纷扬扬的落入那条纹清晰的大理石板上。凌云广场抬眼望去,于云雾中一望无尽,狂风欲起,枯树折腰。
那日过后,后来墨风便被不知明的人送回了苍云,深受重伤,多日不醒,体内煞气纵横,仙骨受损。
煞气并非常人可以拥有,也并非常人可以使用,且命格诡异,一般都会沦为魔的迷途。手持法宝必定杀戮无数,而风噬痕却无疑是个例外。
煞气也来源于心魔,一旦命中不会全部祛除,除非心无旁骛,除非再到达另一境界,否则会一直残存那一次的伤疤,等待契机再度复发。
这一日却是从昏迷中,逐渐醒了过来。
模模糊糊的身影映入眼帘,一张一合,在暗沉的天空下,睁开了双眼。
眼前人儿,一袭素白色的衣裙,淡淡的粉黛,遮掩眉目间的憔悴,嘴角边划过一丝惊喜,转瞬却又惊疑凝固的笑容。
原来是墨风忽地坐起,抓住了她的手。惊慌的双眼,好似一场噩梦从中惊醒。
灵幻儿有些惶恐道。
“师…师父,你怎么了?”
墨风一瞬归于了平静,别过头,似是掩饰情绪,轻声回道。
“我没事。”
说着他便缓缓掀起被褥,就要往下走。
灵幻儿见状跪在塌前,阻止道。
“师父…师父你如今的伤还未好。掌门师伯说了,不能,不能让你下床。”
墨风悠远的目光,似是思量了须臾,眉头紧蹙,轻声问道。
“你可知,当日是谁送我回来的。”
灵幻儿把头埋的更低了。
“弟子…弟子不知。”
墨风微微担忧的侧颜,有些匆忙道。
“罢了!罢了,你且先起来吧。”
“谢师父…”
灵幻儿刚道谢,还未来得及站起。他边说穿起鞋,便往床榻下走去。
“待会儿,我去掌门师兄那里,说一声。”
灵幻儿双膝在地,匆忙的移至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恕弟子斗胆问一句,师父到底为何受伤?”灵幻儿不夹尘滓的明眸,抬眼望向他,深深埋藏眼底的担忧。墨风亦锁眉望着她。
这一刻,他突然疑惑了。他做不到把实情告诉她,他原本的决定,却又渐渐放下了,手中紧紧握住的双拳在轻轻颤抖,象征那取舍的难分难解。
她就他这一个亲人了,他不能够,不能够实情禀之,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就当是再还给她一个亲人。他亦是汐栩最深爱的人,他亦是灵瑶的孩子,也许他正是需要一个机会……
她怯生生的抬头去望,看着呆滞的墨风,试探性的喊了几声。
“师父……师父…”
“嗯?”墨风似是回过了神,眼底是一丝决绝。
“你先起来吧。”墨风轻轻将她扶起,薄唇轻启,缓缓道。
“是外出遇到魔界,不慎受伤,喋血相助…得以回还。”
灵幻儿心下一惊,疑惑而又惊讶的目光里,带着丝丝受伤,次问似是为了确定。
“喋血?”
“嗯!”墨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灵幻儿有些呜咽的问,眼眶里纯白的一片,含着泪光。
“那…那…灵府的事情…查清了吗?”
墨风眼底透出丝丝无奈,但同时却又扬起坚决,沉声道。
“此去,与灵府无关,但无论屠尽灵府为何人,为师必定会杀尽参与之人,替你报仇,只因为…你是我墨风的徒弟!”
她眼里酝酿出倾世的光芒,眼泪晕开在那片纯白里,忽地张开双臂,抱住眼前的人。是她的师父,亦是她此生里最重要的人。墨风的脸颊,一瞬生硬,随即又轻轻扬起嘴角,少有的温柔,沉溺在他的眼神里。轻轻抚摸着,低垂在她身后的三千青丝,柔顺银亮。
如美梦一场,让人不敢轻易接受。
也许经年后,当他于最后一刻再度回望,这一切,于最初的美好,不过是上苍同他开的一个玩笑。
大风一经卷落,世间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唯有那不断推移的时间,吹卷那大厦、那古树的裂缝。
终有时去,大雨滂沱,浇灭一切希冀,劈开一切的裂缝,无论何人何事,但求初心不变。
苍云如一,凌云傲问墨风到底如何受伤,墨风只道,发现疑虑,追寻魔界,不慎落入圈套,后被喋血所救,送回苍云。
风噬痕没有回来,那么以他的猜测,就是萧信那人,还算有点良心,将他送回了苍云。
至于凌云傲究竟信还是未信,他倒还未去怀疑。
如今瞒也瞒了,那便不需去解释,更不需要担心秘密泄露的问题。
只是当日究竟为何…?他还必须要弄清楚。
明城内张灯结彩,喜庆的灯笼挂满了大街,只是那阴沉的天空,却始终退却不去,雾霭浓重,一望无际的苍白,朦胧在天地间。
长亭外,傲立松,卿抚琴一首,音波阵阵,那一眼缠绵的情意,剑意无形,萧声伴着琴声阵阵,融为一体,相生相息。
红松树,叶纷纷,静静伫立眼前,一排排乱而不杂的露出那红色的树梢,于阁外如红似喜。
阁内,铺满红色的绸缎,红色的地毯,铺满长廊,大红球挂在那牌匾上,红色的灯笼于冷风中摇曳,空荡的风灌满那不安的思绪。
一切恍若新建,但一望无尽的阁楼,却又少了点什么。冷清的风,徐徐吹来,但似乎他还在身边,那也许就够了。
凉亭茶具静,石板凳冰凉入,墨绿淌落碧玉杯,清脆流水声,两者融为一体。
清香沁入鼻腔,悠然淡雅,在空气里溢散。丝丝甘甜入口,在阴天里增添一丝生气。
悠扬的茶壶执手,却被眼前人拦下,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径自的满了杯子里的茶水。
接着就在翻阅一些册子,似是在深思熟虑的某一样东西。
凌汐栩静静的望着他,她的双手却轻轻覆盖握紧的风噬痕放在石板上的手,白色的烟,萦绕在两人之间。
“这几日,你一直都在看这些,我们若成婚,你不需如此辛苦。”
风噬痕思虑了须臾,放了手中的东西,另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看着她,说道。
“这是你仅有的一次,也是人生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的大事。我怎么能不好好筹划,也绝不可以留下遗憾。”
一抹粉嫩嫩的红,晕开在她脸上,可随即她又想到了什么。
“那…需要请我爹吗?”
风噬痕刚拿起茶杯的手,忽地一抖,淡绿色的茶水,溢出了些许。一瞬的晃神,随即又被他掩盖。
可对于凌汐栩却是尽收眼底,她轻声道,也不似赌气。
“若你觉得为难,那便还是算了吧。”
风噬痕看了看凌汐栩狠下心道。
“这你无需担心,到时我亲自去请。”
凌汐栩想了想,缓缓道。
“我爹还是算了吧,我怕你回去,就再回不来了。”
风噬痕爽朗一笑
“好吧,随你。”
凌汐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道。
“那墨风、暮尘,以及同一期的一些弟子及长老,这些都需要请帖吗?”
“到时都请,毕竟是我们的新婚,需要他们的祝福。”
“那…那…”
风噬痕缓缓向她走近,只见凌汐栩依旧是满面愁容,他便将她揽入怀中,凌汐栩有些惊讶的眼眶,只听他缓缓道。
“你就放心吧,到时一切自有我。”
她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掩盖那心事重重的双眸。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幸福来的太快了,却空洞的让人害怕,害怕他溜走,不安犹如这阴沉的天气,正在慢慢变暗,逐渐被那黑幕遮住。
到时屋内的布置,更需要别出心裁,房屋的设计,需要与众不同,需要宴请,一些特殊的人。
只是不知墨风又该当如何?掌门凌云傲亦不同意,不同意她的女儿,同他在一起,是否是因为太过平凡?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的修为、资质、背景、过于平凡?
又或者是因为苍云门规?
真的只是这样?
许多疑惑盘旋在她心底,一只大雁划过长空,映着她眼底深深的担忧。
寂寥的风,吹散那孤单群体。
她不禁又想起了,凌云广场的朔朔寒风,褰帘轻衣,远远望去,望不尽的,少年励志。
不禁又想起了,那清苑孤寂,凉风习习,终日闭门,空荡寂寥,那蹒跚的身影。
年少无知,后山清风,少女持剑,一步一步,终问鼎高峰,不负所望。
却终究不知笑为何物。
在芸芸弟子面前,从来只有不苟言笑。
她不经又想起了,那个成熟稳重的男子。竟也同她的爹爹一样,想要置他于死地。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谁对谁错,究竟何去何从?又或许从最初便是错,错在不该…不该动情。
她抬眼望去,那一片一片红光,映入眼底。山间仍存几缕雪白,竟是如此不相恰当。
又或许,如她心底的思绪。既喜,又担忧,而担忧,究竟何处来,她竟也望不穿。
暮色将至,北风忽起,一道厚重的衣物,披在她的肩上,厚重的双手,传递丝丝温暖,打断了那道思绪。
她回过头张望,他一脸笑意的望着她,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问道。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她微微恍了神,他依旧如此,不就够了?
她望着他的双眼,嫣然一笑,轻声道。
“没事!”
他亦笑意的望着她,心底亦知道她的顾虑,她的不安,他会用行动消弭这一切不安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