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也是当姨妈舅舅的人了(下)
徐景旭从电影院的卫生间出来,洗了洗手,借着手上残存的水整了整头发,使之显得蓬松一些。
这小伙子真俊。
徐景旭对着镜子点点头。
“淘淘!”徐景旭出了厕所,但刚刚淘淘站着的地方却不见了他的人影。
徐景旭慌乱起来,春节档的电影院达到了一年之中客流量的最高峰,一个小孩子走失在了人群里就像是沉海的牛毫,即便是寻找也根本不知道从何处入手,也更是难如登天。
更别提,年前、年后更是小孩贩子们活动猖獗的时候……
徐景旭晃了晃脑袋,不敢继续想下去。
“桃桃——!!!”一个具有十分穿透力的女声在电影院的大厅回荡起来。
“桃桃——”女声一遍一遍响着语气极为焦急。
徐景旭虎躯一震:喊淘淘?难道是姐来了???
似是为了不显得自己有多心虚,徐景旭也鬼使神差地大喊:“淘淘!!”跟回应那女声一样。
那女声听到徐景旭的这声叫喊也是停顿了一下,随即和他一起喊了起来。
一大叔坐在影院等候放映的软沙发上,听着这男一声、女一声的喊着不知道是“桃桃”,还是“淘淘”,还是“逃逃”的,眨巴眨巴眼睛也跟着一起:“逃逃!”
旁边众人也愣了神——怎么突然一起开始喊着“逃逃”,是什么特别的仪式或者活动吗?
古时就有老话说“三人成虎”,如今心理学中也有一个广为人知的概念叫做“从众效应”,当这位大叔跟着一起呼喊起来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小女孩瞧着好玩儿,也跟着一起喊起来:“逃逃!”
于是音浪一浪叠过一浪,整个大厅尽是“逃逃”的海洋了。
徐景旭见状也是哭笑不得,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是件天大的好事儿。
整理了一下思绪,徐景旭刚准备动身去取票或者排队的地方看看,一道身影重重地从背后撞了上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桃桃!”
突如其来的巨力让徐景旭一个站不稳,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在地上。转头看那撞向自己的人,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沈芮芮?!”
“徐景旭!?”
两人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沈芮芮眼睛红红的,上来抓住徐景旭的手,声音微微发颤:“你帮帮我,我家小外甥女走丢了!”
“先别急,冷静下来。”徐景旭拍拍她的手,稳住沈芮芮的情绪,自己也苦笑道,“我家小外甥也走丢了,我也慌得不行。”
“你说说,我去买个票让她在沙发那儿等一下。我回来她就找不到了啊……”沈芮芮声音中带上了哭腔。徐景旭也是一脸严峻:“你外甥女多大?”
“马上五岁了。”沈芮芮回答。
徐景旭点了点头:“我小外甥三岁半,差不多大。这样,我们分头去找,你先再去买票的地方看下你外甥女回来没有,我去检票的地方看一下。十分钟之后在电影院电梯口那里集合。”
沈芮芮点了点头,没多说话,转身向取票机器那里跑去。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徐景旭的心也逐渐沉了下去——检票口、卫生间门口、吧台买爆米花的地方,他都找人问了有没有看到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儿或者小女孩儿。收到的答案都是一致的“没有”。此时电影院大厅中此起彼伏的“逃逃”也都慢慢地落了下去。
大家也都发现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觉得是一场闹剧。
看着人们脸上携带着的微微笑意,徐景旭却一点也笑不起来。不知为何,大家看到徐景旭竟然都一个个地绕道而行。也是,大过年的来影院看电影放松的时候,谁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呢?
“徐景旭!!”沈芮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焦急中带着一丝激动和希望。
“怎么了?找到了吗?”徐景旭赶紧迎上去。
沈芮芮摇摇头,传了两口粗气:“还没。不过那边取票的姐姐跟我说,好像看到两个孩子往KT板那里跑了!”
KT板!
徐景旭心中突然回想到了一个细节。
在徐景旭带着淘淘去上洗手间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功夫熊猫的KT板,淘淘非得在那里停下要拍照要看,——虽然大字不识几个。
“确实有可能!”徐景旭看向沈芮芮,“电影院里KT板不少,我们再去找找。五分钟还是在老地方集合。”
两人再次分开。
鲁迅说“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悲剧则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而让人绝望的方式,无异于给人一个将这个有价值的东西修复、找回的希望,再把这个希望摧毁。
徐景旭心中慌乱、抑郁到想要把电影院的大门给锤烂。
沈芮芮也失魂落魄地来到了电梯口,看着已经保持不住冷静形象的徐景旭,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自己不想接受的这两个字:“没有。”
“先跟家里说一下吧。”徐景旭心沉到了谷底,他拿出了手机。沈芮芮还是倚靠在墙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电梯叮咚响了一下,开门,又出来一波人,有说有笑地进了电影院。
人群过后,电梯口这里又只剩下了徐景旭和沈芮芮两个人。虽然是在室内,但两人觉得居然有一些冷了。室内的热烈和欣欣向荣,快乐与笑声划成利剑,狠狠地刺进两人的心口。
徐景旭主动地握住了沈芮芮的手,冰凉。
“芮芮,别太难过了……”徐景旭温柔地拍拍她的手。
“呜呜呜……”沈芮芮还是没能忍住,靠进徐景旭的怀里,呜咽地抽泣起来,“我,我就不该,不该带她出来……大过年的我该咋跟我姐,跟我姐,跟我姐说,说啊……”
徐景旭搂住这个女孩儿,眼中也流下一滴眼泪。
“舅舅,你们在干嘛?谈恋爱吗?”一个熟悉的小奶声从背后响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好奇。
徐景旭一惊,急忙转身看去——身后是功夫熊猫阿宝和盖世五侠的雕塑,排在电梯口的对面,此刻站在阿宝雕塑旁边的正是一脸好奇的淘淘,他的小肉手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儿。
沈芮芮也从徐景旭的怀里抬起头来,看到淘淘牵着的小女孩儿,一声尖叫,迅速跑过去抱起她来,狠狠地赏了她屁股两巴掌:“让你跑,让你跑,跑到哪里去了!?”
小桃桃被沈芮芮这个样子吓坏了,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徐景旭长舒一口气,刚刚重如泰山的压力瞬间烟消云散。他蹲下来,含着泪柔声问着:“你跑去哪里了啊淘淘。舅舅不是说让你再厕所门口等我的吗?”
“我来跟阿宝玩了。”淘淘低下头嗫嚅道。
沈芮芮放下小桃桃,紧紧拉着她走来:“你家这个也叫‘桃桃’?”
“对,舅舅!”淘淘突然兴奋起来,拉着徐景旭指指小桃桃,“这个小姐姐也叫‘淘淘’!妈妈说在外面不能自己一个人,我拉着她一起来玩的!”
徐景旭大汗淋漓,合着沈芮芮家的小外甥女是被自己小外甥拐来的。
要是按照这趋势发展下去,等淘淘大了不知道祸害人家多少小姑娘呢!
“妈妈说的是和大人一起,不是别的小朋友。”徐景旭突然严肃起来,“快,跟这个姐姐道歉。”
淘淘委屈巴巴地点点头,呆呆地跟对面沈芮芮拉着的小桃桃说:“对不起。”
“大点声!”徐景旭皱眉。
“对不起!呜呜呜……”淘淘突然被凶,不知所措地哭起来。
沈芮芮却瞪徐景旭一眼:“你对人家孩子那么凶干嘛!”
“我就动动嘴上功夫,我都没打他的。”徐景旭不甘示弱,隐隐暗示着刚刚沈芮芮打小桃桃的行为。沈芮芮翻了个白眼,两人牵着孩子,一起往电影院里走去:“两个孩子是同一个字吗?我家的是‘桃子’的‘桃’。”
“啊……不是,我家是‘淘气’的‘淘’。”说着瞪了一眼拉着自己的手,还拉着小脸儿的淘淘,“也没起错名字,就是淘气!”
“就说你没文化吧。”沈芮芮为淘淘打抱不平,“人家是‘大浪淘沙’的‘淘’,会不会组个好词儿啊。”徐景旭见状值得举手告饶投降:“好好好,文科生就是不一般。”
“也是当舅舅的人了,补点儿人文常识吧。”沈芮芮继续调侃着。
“也是当姨妈的人了,也不知道刚刚谁哭得鼻涕都粘在我衣服上了。”徐景旭绝地反击。
“没有!!”沈芮芮急了,伸手就要去打徐景旭,被其一个闪身躲开。
两人嬉闹的声音越飘越远,融入到了电影院内热闹快乐的人群中。
嗯,也挺像一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