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牛媳妇端着饭盒回来，看着病房里有个时尚女郎，先是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一双黄黑粗糙的手。
武敏看出对方的不自在，微笑着先打了招呼：“吕大嫂。”
大嫂疲倦的脸，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了一下，转眼间看见女儿在玩手机，她冲过去扬手就是一个巴掌，劈头盖脸地开骂：“不好好复习就知道玩，是不是你又要人手机了，”
挨打的女孩也不躲，好似已经习惯了，武敏反倒是不好意思了，摆手劝道：“大嫂没事没事，手机是我借的。”
吕大嫂伸手抢手机，小姑娘死命拽着，不松手，叫到：“你放手，姐姐借我玩的。”
“这手机这么贵，给人弄坏了你赔得起吗？快还给人家。”
“快了快了，我就玩一局。”
抢不过孩子的母亲又用上了暴力，捶打了几下，女孩开始躲。
武敏上前拦着，继续劝：“玩不坏的，吕大嫂真的没有关系。”
小姑娘不耐烦了，坐到另一边继续手上放大招的动作，嘴里应付着：“老妈你再抢，我就是坑货了，我们同学说坑货是最被人鄙视的。再说你不让我借手机玩，你就给我买一个啊，我又不要贵的，一千块的智能机都行。”
“想得美，还手机，你知不知道一个月借读费要这么多钱，不好好珍惜不读书就给我滚回老家，在这浪费钱。”
这一次交锋，吕大嫂占了上风，一把夺了手机递给武敏。
“我们同学每个都有手机，我又没有要求要最贵的苹果，同学不和没玩过这个游戏的人的说话，你不给我买还不准我借，凭什么？”
啪！
啪！
两个耳光，非常响亮。
“凭我是你妈，还敢顶嘴了，我看你顶嘴。”
武敏有点惊呆，她家武老师顶多体罚她蹲蹲马步，没这么打脸过。
小姑娘嚎啕大哭，把书包扔在地上，砸翻了床头柜的上饭盒。
她哭喊到：“摊上你这样的妈，我倒了八辈子的霉，人家考个80分要什么有什么，我要个300块的学习机都没有，养不起你们生我干嘛！”
武敏一句“小同学快向你妈妈道歉”还没说出来，被刺激的吕大嫂暴走了，拳打脚踢地骂：“对，我就不该生你这个拖油瓶出来，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她没拉住，母女俩相互扯着头发，动静太大，把护士都引过来，见状，立即喊道：“吵什么，吵什么，教育孩子回家去，这是医院！”
武敏趁机把小姑娘拉到一边。
吕大嫂瞪着双眼，回了护士一句：“没吵你们家病人，这就一个废物男人。要死不活的，哎哟，我上辈子是遭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个罪。”坐在旁边一边捶胸一边哭。
护士看着一屋子狼藉，冷着脸说：“把病房弄干净，否则要加收费用的。”
“钱钱钱，所有人都来找我要钱，我又不是银行，为什么这么命苦，嫁个窝囊废男人。”
护士才不会听这些，已经走了。
“大婶，孩子还没吃，我先带她出去吃点东西。”武敏对小姑娘招招手。
吕大嫂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走走走，拖油瓶谁要谁领走。”
两人出了病房，她叹了口气。
戾气太深，受不了。
问小姑娘想吃什么，说了个快餐，她想了想把人带去了，点了份全家桶。
吃到中途的时候，小姑娘说：“姐姐你不要对我妈妈有成见，她就是嘴碎，我老家的姑姑有尿毒症，爸爸每个月的工资都寄回去了，妈妈打点零工做生活费，我也不是真要手机，就是着急了气气她。”
······
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真是相爱相杀。
保持尊重不干预别人生活的武敏，表示豪不介意地笑了笑，安慰道：“好好学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姐姐你是白富美？”
小姑娘蓦然一问，她又笑了笑摇头不语。
“姐姐你这么漂亮，是网红吗？”对方再问。
现在的小学生都在玩些什么。
她反问道：“网红？”
小姑娘笑着点头，以为她不知道，解释起来：“就是直播app上面的主播啊，我同学晚上在家里直播的，她说做网红很赚钱······”
武敏皱了皱眉，“所以你这么小就想当网红？”
小姑娘很是惋惜地叹气：“哎，我不会化妆，也不是双眼皮，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先弄个双眼皮，听说很便宜，比手机还便宜。”
“你很美，不需要双眼皮，另外挣钱的方式又很多种，举个例子，就好比10的因式分解，1+9可以，5+5也可以，你认为网红是几加几？”
“3+7,三分才艺七分美丽。”小姑娘机智一笑。
“错，是0.0001加9.9999，前面代表运气，后面代表努力值。”
本着不愿看见祖国的花朵被社会不良信息浸染，武敏多说了几句。
“我告诉你网红的成功率最低，如过你上了初中高中物理竞赛拿到全国一等奖，那你就是你们学校的网红了，所以你现在，好好学习才是第一要务。”
“真是好羡慕，你们这些长得好看又有能力的小姐姐。”
这小姑娘，说话的口吻太早熟了。
“我小时候也很穷，所以现在也在努力工作努力挣钱。你可以有上进心，但是不要有过多攀比心，因为每个人的生活幸福点是不一样的。他们生来可能比我们要富有，但是我们自己双手创造而得到的，精神会更富有。现在你可能还不懂，以后会明白的。”
见对方挺了进食的动作，武敏问：“不吃了？”
小姑娘点头然后怯怯地问：“姐姐，我可以打包吗？”
“可以。浪费不是好的习惯。”
小姑娘抱着吃的回到病房的时候，吕大嫂正在拖地，发泄了一场的她好像已经冷静下来了，小声地对着武敏说：“破费了。”
“妈，这鸡翅可好吃了，我就吃了一个，全给你带回来了，你尝尝。”
一人献宝讨喜，一人假装嫌弃：“你喜欢就多吃点，都是骨头有什么好吃的。”
“要是爸爸醒着就好了，他也没吃过。不过，等我以后挣钱了，天天给你们买。”
相互伤害着，相互关心着。
贫穷和善良，窘迫与抱怨，千千万万户每天上演着日常。
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武敏悄悄地退了出去。
因为一点小钱而违规操作，造成的损失，集团势必要追责，还间接造成老梁的不幸，这样的蝴蝶效应这家人如何能承受。
很快，事故调查小组就出具了报告，所有的责任都在这个才入职三月的货车司机身上，因为去接私货，悄悄绕道后从运输队落队，超速导致车祸。
现场遗留的手机还有货款信息，两个包裹八百块。
因为这么点钱让张晨阳花了几百万去请了猎手，来摆平四面八方闻着血腥围过来的野兽。
之后她没有再去医院，都是人事出面处理的，武敏实在不知该同情还是指责，她已经无法去面对那家处处为着钱发愁的父母。
另外证据移交到了法务部门，将会正式起诉。
这件事她也无法干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过还是趁着下班的时候，对张晨阳说：“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事一定是提前预谋的，环保那边的人在事故前半小时就接到出勤的消息，其他几个肯定也是一样的，吕大牛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
张晨阳在发邮件，看着屏幕说：“我知道，移交法务是代表集团对事故处理的态度，也不会真的追偿。”
这个临时工也赔偿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