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直直倒下,没过多久唇变成了殷紫色,两人尚未安置好尸体,便听见门外有敲门声。
然后便是一个低沉又熟悉声音传来:“姬小姐,你可否将我的衣物送来,我可吩咐下人洗。”
屋内的人皆是身形一顿,尸体尚未想到藏于何处时便有人过来了,是故意的还是时机正好?
夏给了春一个眼神后,便将尸体搁于幔帐里侧。
春将门打开了一个小缝,对他说道:“于公子,您的衣服,多谢公子对我家小姐的照顾。”
她将衣物递给他时,他神情似乎有些淡淡的:“你家小姐呢?”
春:“公子,小姐今日感染了风寒,正在床上休息。”
于夜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直直推开了门,春没想到他会突然闯进来,她捏着门的力气并不大,此时倒是让他占了便宜。
房间并不大,他走了两步,夏便从暗处走了出来挡住了他,“公子,我家小姐现在不太方便见您,她今日不太舒服。”
“我们即将动身,这几日都在平处赶路,若是有敌人,远远便会看见,不如让她到我轿子里面来休养?”他声音十分缓和,只是看着如今琉璃这个样子,似乎只有这一种方法了。
“于公子,我家小姐还需要人照料,奴婢可否一同进去,以免给您添麻烦。”夏看着琉璃柔声说道。
“不可以”,他眼神晦暗,“你以为谁都能进本公子的轿子吗?”
“可是”,春还没有说完,他又将她打断:“于某不才,尚且通晓一点医术,照顾你家小姐不成问题。”
话已至此,她们似乎也不知道如何拒绝了,只能行了个礼后与他说道:“多谢于公子”。
“我在轿子里等你们”,他说完后扭头便离开了。
春夏都叹了一口气,便连忙服侍琉璃起床,先将她的身子擦了一次后,又开始替她宽衣,穿的仍然是黑色的那一套。
屋内的火盆噼里啪啦的响着,似乎待上阵的号角一般催促着她们。
床上的人肤如凝脂,黑色的衣裳更是衬得她脸上的红晕遗传鲜艳。
待两人处理好后,春将琉璃背着去了马车附近。
只见他在马车附近站着,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这个人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无论站在何处,都是一道风景,似乎旁边的人都是陪衬一般
明明都是杀人见血的利刃,却偏偏最喜欢纤尘不染的白衣。
等到她靠近了,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说:“我来”。
她后背顿时一轻,便看见他抱着琉璃近乎有些急切地进了马车内。
琉璃烧的有些严重,他抱着她的时候便发现了,她的手心都近乎烫手,脸上更少一片绯红。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脉象,发现经脉竟紊乱得不成样子,便将昨日的镯子轻轻巧巧的戴在她的手腕上,然后拿着浸了冷水的帕子不停的在她额头上面换着。
琉璃在轿子里面躺下没多久,眉头便皱的紧紧的,似乎遇到了什么极大的痛苦一样。
嘴里一直碎碎念“我没有杀她”“我从来都不会后悔”。
她似乎有些糊涂了,眼睛半睁半闭,眼角还有眼泪,然后突然就坐了起来。
她似乎是真的糊涂了,看着坐在她身边的于夜,微微笑着对他说:“你眼睛真美,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这样觉得了。”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说,便看着她,他的眼睛如同一个黑色的漩涡般,要将她深深吸引过去,事实是,她真的就这样毫无知觉的被勾引了。
她忽然伸出来了手指,想往他眼睛上面点,他看见了,并没有动,如同没有看见她的动作一般。
她的手指忽然就碰到了他的眼睫毛,他顿时低低的眨了一下眼睛。他的眼睫毛很长,像女子的一般,又浓又密,似乎在她手指上挠一下了痒,她又低低了笑了起来。
他顿时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将手放在她被子里面,又将她额头的帕子换了一次后,就拿着一本书坐在了她的对面。
只是他好像并没有看书,手上虽然拿着书,目光却一下都没有从她身上放开过,偶尔有些颠簸,他就会毫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然后又忍不住的看着她。
经过一个密林时,他突然察觉到了杀气,而在他的对面,本来应该躺着的人顿时睁开了眼睛。
她睡得一直都不太好,虽然生病了,有些晕晕乎乎,却也是差不多同时和于夜感受到了那迎面而来的杀气。
她突然坐了起来,身体虽然反应过来了,可是自己的体力有些跟不上,看着如同要晕了一般。
对面的人看见了,连忙伸手过来扶着她。
她也并没有管,只是将面纱戴好了后准备出去时,发现他的手还没有松开。
她回头看着他,就听见他说道:“小心点,镯子你先戴着罢。”
她点点头,毫不犹豫的飞了出去,只是站稳后身形似乎有一些摇晃。
她四处看了一圈后才发现,四面八方似乎全是埋伏,所有的轿子都停了,所有人都处于戒备状态,顿时这个地方安静得只剩下那些不知明的鸟叫。
林子内连风声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杀气却从四面八方铺滚而来。
突然有人向她射箭,她向左躲了一下,秋此时向她递上了弓箭,她想也没想便拉满了弓。
“嗖”的一下,远处便有一个黑红色衣服的人从树上掉了下来。
若是想要杀一个人,动手的时候,便是杀气正浓的时候,可如果对方功力比她高,她便会察觉不到杀气,只是这附近的人,功力比她高的,恐怕只有马车里面坐着的于夜罢了。
她虽然仍然在发烧,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一边将秋递来的箭拉满,一边瞄准了左边后冷淡的说道:“日达木子,你是来找死的吗?”
被箭指着的人也不恼,只是“哈哈哈哈哈哈”笑着出来,将左手伸到后背,微微弯着腰对她行礼后礼貌的说道:“不,我是来找您的。”
他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美得发亮,笑的时候眼睛都眯了起来,似乎十分高兴,可眼底却并无笑意。
琉璃并未答话,他忽然跃身跳到了琉璃身侧,然后低头和她说道:“你今天脸色不好,我就不找你麻烦了,我过两天在来找你玩。”
琉璃侧着眼睛看过去,以她那个视角看他,才发现他侧脸美得让人心动,因为是异族人,长相更为深邃,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挺,笑起来时竟似乎有些无辜的意味。
他半眯着眼,用着近似魅惑的语气说道:“琉璃,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可真是有劳您一直记着了”,她不动声色的拉开了距离后抬眼看着他,“我也是从来没有忘记过您呢!”。
他看着她,忽然一怔。
于夜在马车里面听见了,不动声色的撩开了窗户那里的帘子,正好看见了一男一女在那里对峙着。
他也没有说什么,就那样一直看着,直到后来,她对面的人忽然笑了笑,退了一步便对后面的人说“撤”,然后密密麻麻的人顿时从林子里面撤走了。
她的四个侍仆都直直看着远处,然后又看了看她,便听见她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然后扭头便上了于夜的轿子,大批人马又开始重新活动开来了。
她刚刚上来,就发现于夜一手看书,一手执棋,玩的不亦乐乎。
琉璃看了看棋盘,然后听见他说:“一起下棋?”
说完后便将黑白棋子重新收了起来,这棋子并不似寻常人家的,白子如同云朵一般洁白,被打磨得光滑亮丽,黑子则晶莹剔透,仿佛一眼能看穿的深潭一般。
他将棋子收入盒中后问道:“黑子还是白子?”
“黑子。”
她自小便会下棋,却并没有风华那般玩得精巧,也没有太子殿下那般玩得诡迷,仅仅只是会罢了,偶尔对局也是三招便会败下阵来。
尽管如此,此时看见这个棋盘,琉璃竟还是有些动心。
直到一个时辰后,她连输三把,哭丧着脸,无论于夜说什么她都不玩了。
她有些气鼓鼓的,可是细想又不明白自己为何生气,于夜眼底有笑意划过,他笑起来时便突然生活了起来,整个人轮廓都像镶了一层闪烁的白光。
终于,他看她好久不说话,认命似的轻声和她说:“打开你右手边第二个抽屉。”
琉璃心底第一个想法便是,他的东西一定都不差。
“里面有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的打开抽屉,然后便看见了拿油纸包着的点心,而且好像还是绿豆糕,她眼睛一亮,“于公子,我现在可以吃吗?”
“嗯”,他说完了后又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少吃些,你如今仍在生病,吃完喝点温水缓缓。”
他微笑看着她如同小猫一般,一点一点的吃下那些糕点。
他喜欢她刚刚那有些惊喜的模样,眼底的光彩近乎灼人,让人恨不得如同飞蛾一般扑上去。
她只吃了两块便没有什么胃口了,看着他问道:“你究竟为何而来?”
他仍然在看书,丝毫不为这个问题所动:“为了找一个人。”
琉璃:“谁?”
于夜:“于氏的罪人,当年她差点杀了我,近日得知她在皇城出现,我便过来了。”
“我知道了”,琉璃将头靠在了马车上,仿佛在思考什么。
对面的人忽然说道:“姬小姐,我们恐怕最近日日都要见面,不如简单些,我叫你琉璃,你唤我于夜,如何?”
琉璃似乎也觉得每日于公子于公子的叫的很是绕口,点点头便同意了,并没看见此时他的嘴角微微升起来了一点弧度。
这几日过得飞快,她无事可做便拿着于夜的书一本一本看,专挑其中的小话本,她看的很有兴致,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看了几日,似乎觉得这些话本的数量只增不减。
等到她第三日从于夜车里下来时,齐国公主齐敏忽然气冲冲的一路小跑过来,指着她说道:“你……你究竟是何人,居然日日都待在我夜哥哥马车上?”
她想和他独处一室他都拒绝,这个人居然天天和他待在一起,齐敏顿时有些急了。
琉璃并没有说话,只是抬眼认真打量她,琉璃的眼神仿佛有穿透力一般,齐敏没由来的觉得一阵心慌。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公主,如今看见一个人凶狠打量的眼神,顿时吓到了,轻跑站在于夜身后,侧过脸怯懦的看着琉璃。
琉璃并不了解这个公主,此时或许不回答是最好的,毕竟多说多错。
琉璃刚刚转身就听见于夜说道:“她乃于某朋友,近日生病方才会如此。”
琉璃点了点头,又简单的行了礼后这才退下。
只是刚刚走出来两步远,一旁的春贴到琉璃耳后说道:“小姐,我们可要试探一番那个公主?”
琉璃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齐国公主如今找上她,也不知是对于夜有意,或是对权利有益?
“不必”,琉璃轻声回她。
“可是小姐……”春似乎有些不理解……
她的话却被琉璃打断:“她的手没有那么长,若是伸到了我身上,自然会有人帮我砍去。”
春愣了一愣,抬眼看着琉璃,也不知是诧异或是惊奇。
琉璃却依然神色淡然,眯着眼睛斜看着春说道:“做好你分内的事即可,不必担心这些,我自有安排。”
“诺。”春低头回道,只是一旁的夏似乎并没有往日那般活泼了,她在一旁并未说过任何话,这倒是有些反常。
直至琉璃吃饭时,春去厨房拿蔬菜芙蓉汤了,而夏则在一旁整理桌子。
“夏,”琉璃用食指点了点红木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你如何看待齐国公主这件事?”
夏半张着嘴巴有些诧异的问道:“您不是让我们不要多嘴吗?”
琉璃没有回她,相反却定定的看着她,仿佛她若是不回答,她便可以一直看下去一般。
她近乎慌乱的将桌面都清理干净后,这才说道:“我觉得那名公主是喜欢于公子的,只是……”
“只是?”琉璃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只是那日清晨,我在厨房帮您蒸糕点时,似乎有人偷偷在下毒,那个人很像齐国公主的那个贴身侍女。”
夏似乎有些怯懦,毕竟邻国公主给本国郡主下毒这种事兹事体大,若是轻易说出口也极易被人怀疑挑拨离间。
琉璃点了点头,而后居然轻笑起来,她笑起来一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她若是看我没死恐怕会更勤于下毒,若她们日后更明目张胆的下毒,你便全权当没看见的罢。”
夏虽然细致却并不工于心计,此时只能楞楞的听琉璃的吩咐,然后呆呆的问道:“为什么呀小姐?”
“下毒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不应该就让我们这些人知道不是吗?”琉璃的笑又开始变得有些玩味,“当然要让大家都知道了。”
夏突然好像明白了,一位尊贵又得宠的公主因为嫉妒,私下竟给一名侍卫下毒,而这名侍卫呢,默默忍受着这些,这种时候公主的名声势必一落千丈。
夏点了点头,满眼星星的看着琉璃:“还是小姐您厉害!”
“嘘,”琉璃拿食指放在嘴唇上,轻轻的说道:“千万要偷偷的和那些下人说这件事,让这个看似道听途说的故事偷偷的不胫而走。”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