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病人这么多年的体检报告,各项化验单以及用药方案,我对病人的病情进展产生了质疑。”何正详细分析过俞静熙这二十年的病历,得出了结论。
夫妻俩相视一眼,神色变得凝重。
“何博士的意思是……?”陆靖祺开口。
“以这样的用药也无法控制病情,在临床上相对少见。”何正的眸色微微凝起。“一般的可能性,我们归结于病人没有按时按量定时用药。不过,这位病人一直居住在疗养院,由专业的医疗团队照顾,这个可能理应不成立……”他的态度有所保留。
何正有所保留的原因,是从医学角度考证。而以夫妻俩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个可能性完全成立。
妈妈在精神上出现障碍,生活起居很大程度地依赖护工的照顾,这些年,护工实际上给了妈妈多大剂量的药物,甚至说,护工到底给妈妈吃了些什么药,除了幕后指使者以及疗养院里的人,外界无人知晓。
“如果病人能够记起自己的家人,是不是代表她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坏?”陆靖祺试探地问。
“病人患的是阿尔兹海默症,这种病的病情本来就比较反复,时好时坏的情况很常见,单凭这一点,很难作出准确的病情判断。”何正如实回答。
陆靖祺点了点头,有点失望。
林岳宸捏了捏他的手心,给予安抚。
随后,他开口问道:“我们之前向你提供的药方,有存疑的地方吗?”
他指的是钟慧茹手写的那张,俞静熙在出国前的治疗药方,冯竞前几日已亲自交到了何正手上。
何正思索了几秒,开口,“药单上清晰显示,药物的剂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大。由于没有具体的病历报告,我推断病人当时的病情呈恶化趋势,尤其是后期,药物的剂量已超出我们临床可以使用的最大剂量。”
稍稍顿了顿,他接着说:“几乎所有药物都可以引起不良反应,比方说药方里头通用名为盐酸美金刚片的药物,它常见的不良反应有头晕头痛,幻觉,意识混沌,焦虑等,尤其是后期的超量用药,病人出现的不良反应会更严重。”
妈妈当时的精神状况,钟慧茹有提及过,的确有出现何正列举的不良反应。
“病人在情绪上受到的困扰,已高于阿尔兹海默症本身的影响,我可以这样理解吗?”林岳宸冷眸微微眯起。
“这不是医学上的解释。”何正并没有完全否定。接着,他给出了一个医学的解释。“病人的情绪的变化,是由药物的不良反应引起。”
陆靖祺脸色微微绷紧,这样说来,妈妈刺向林烨的那一刀,是在怎样的精神状态下发生的呢?
她失去孩子时,经历过精神崩溃的状态。那时候,她的脑子里有很多嘈杂的声音,那些声音不断地干扰着她的思想,让她完全找不到自己。整个人浑浑噩噩,搞不懂自己身在何处,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倘若妈妈当时也是处在精神不受自主控制的状态,那一刀下去,就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了。
她基本可以断定,导致妈妈精神失控的罪魁祸首,非安心莫属。
“你们最好联系病人当年的主治医生,了解清楚对方超量用药的原因。”何正的脸色略显幽沉,“我认为,这个问题很严重。”
安心超量用药的原因,夫妻俩已经很清晰,这个结果他们也早已料想到。
“好。”陆靖祺应了一声。
“大林生那头,我也会如实相告。”何正指的大林生,是林烨。他会特意加上这一句,是想先了解林岳宸的想法。
这起医疗事件,涉及超量用药,甚至疗养院的违规操作,这种严重违背医学道德的行为,如果属实,就是犯罪。作为一名医生,何正有义务阻止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嗯。”林岳宸表示同意。
如实相告,一方面不会引起安心的怀疑,另一方面也能迫使林烨尽快行动。
暗中促成林烨跟何正见面的人,是林岳宸。
目前事态的发展,也完全在他的掌控范围以内。
安排何正帮妈妈看诊,是林烨现在最在意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安心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妈妈的安全,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障。
再者……
“事情按原计划进行。”林岳宸森冷的视线里,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接受跟何正的谈话后,夫妻俩重新回到活动现场。
今天,他们一起出席某安老院的慈善活动,何正是这次活动的特约医生,受邀为老家人们做健康检查。
他们刚才的见面,是在一个看似偶然的情况下的严密安排。
陆靖祺在慈善晚宴上摆了安心一局,把她本来有所松懈的警戒心,再次提了起来。
目前,双方正面交锋的意味愈来愈浓。
到底谁棋高一着,谁更胜一筹,很快就有分晓。
回程的路上,陆靖祺偎依在林岳宸的怀里,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有期待,也有忧虑。
“害怕吗?”林岳宸下巴枕在她的头顶,长指轻轻顺着她的发丝。
“有你就不怕。”陆靖祺微微扬起嘴角。
“老婆,谢谢你。”林岳宸把她搂得更紧了。这段时间,如果不是有她,他不知道自己拿什么支撑下去。
“傻瓜。”陆靖祺把手置于他的掌心,“我已经开始幻想,妈妈回来以后的生活。”那些美好的情景,已在她脑海里出现过很多遍。
“事情一定会按我们预想的方向发展。”林岳宸的语气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嗯!”陆靖祺用力地在他怀里点头。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两颗心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对于即将来临的那场暴风雨,因为有了彼此,他们无所畏惧。
任何风浪,他们都将携手共对。
“咦?”陆靖祺看到公路旁的那个大型广告牌,轻轻一笑。
林岳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过一眼,就别开了脸,还不屑地轻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