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老公……我们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
陆靖祺满脸是血，虚弱而绝望。
他的大脑被恐惧充溢，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他的视线不得不往下移……
他的世界里只剩黑白两色，唯独她双腿间流出来的那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是腥红色的，在一片恐慌与窒息里，那两道猩红特别的张狂……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却陷入了一片混沌……
“老公……老公……”
她清澈的，焦急的声音把他从恐惧中拉回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瞳孔里终于倒影出她素净的脸。
没有血……没有血……
他伸手托着她的脸蛋，眼眸里依然透着惧意，对那场噩梦心有余悸。
“怎么了？”陆靖祺帮他擦了擦额头满布的细密冷汗，心里的焦虑又加深了一层。
刚才萧奕柏焦急万分的呼喊，近乎发狂的恐慌，让林岳宸重新陷入了孩子出事那天的那场噩梦里。
那种痛苦，折磨了他很久，而且，挥之不去。
只是，他隐藏得很好。
“走吧。”他站起身，牵起她的手，快步往外走。
轿车快速地在山路上行驶。
“莫司机，再快一点！”萧奕柏坐在副驾驶，不停地催促莫司机。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让莫司机专心开车吧，现在交通畅通，很快就出市区了。”陆靖祺极力安抚。
“都怪我！我怎么可以丢下一个孕妇两次？！我还是不是男人？！”萧奕柏捶手顿足，“如果纪忆跟孩子有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陆靖祺轻叹一声，不知道要怎样安慰。
而且，她自己的男人，也需要安慰。
侧过视线，他正安静地端坐在座位上，表情无波无浪，跟平时没有两样。
但刚才他眼眸里的惧意，还有额头上的冷汗告诉陆靖祺，他被困在某种情绪里。
她默默牵起他冰冷的大手，包裹在她两只温暖的小手里，让暖意渐渐蔓延，渗透。
等一下，她一定要好好跟他谈谈。
现在，他需要一个自我修复的空间。
轿车承载着三种不同的情绪在马路上奔驰，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在医院门口停稳。
萧奕柏打开车门，像一支箭般冲了出去。
急救室外，两家的长辈已到齐。
“你这臭小子！”萧首长看到最晚到达的孙子，心头压抑着的火气一拥而上，上前就想给他一顿揍，但被家人拉开了。
“纪忆她怎样了？！”萧奕柏气喘吁吁，心跳得很快，心急如焚地向纪夫人询问纪忆的情况。
纪夫人已泣不成声，萧夫人拧紧眉心，上前挽住儿子，“目前还在抢救，我们也不知道情况。”
萧奕柏脚步一软，脚跟往后退了退，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
“纪忆不会有事的，对吧？”
全部人都看了过去，随后重重叹了一口气，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萧奕柏无力地望着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不知道要拿什么要支撑接下来的等待。
夫妻俩在手术室门外逗留了片刻，林岳宸想回家，陆靖祺却坚持要等纪忆出来了解过情况再离开。
最后，他们决定到外头走走。
医院建在江边，夫妻俩手牵着手，漫步在江边的绿道。
华灯点缀，江边的夜色很迷人。
“我在布城住的公寓对面是一条河，河上的夜景跟现在的景致一样的美。”只是，看的心情很不一样。陆靖祺抬头看着他。
林岳宸垂下视线，对上她盈盈的波光，嘴角似有一丝笑痕，“我知道。”
陆靖祺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过去两年，如果他没有打听她的消息，她才应该惊讶。
“你还知道什么？”陆靖祺轻轻一笑，放眼看向江面，“过去看看。”说完，她松开他的手，走到不远处的栏杆前。
头顶月色星光，眼前波光粼粼。徐徐凉风出来，陆靖祺柔 软的发丝随风而动。
感觉身体被一阵暖意覆盖，陆靖祺垂眸，发现林岳宸的西装外套已披在她的身上。
夫妻俩安静地站在栏杆前，不知道是沉醉在迷人的夜色里，还是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
“过去，我陷在自己的痛苦里，完全忽略了你的痛苦。”过了很久，陆靖祺开口。
林岳宸没有吭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舅舅去布城找我的时候，跟我说过一句话，‘两个人一起痛苦，比一个人独自承担要轻松’，当时，我只想着用痛苦来惩罚自己，却没有想过，我选择的是一条让我们两个人独自痛苦的路。我以为把悲伤独揽，是最大的救赎，我错了吗？”
陆靖祺转过头看他，只见他盯着水面，英俊的脸隐在夜色与灯火辉映的朦胧之间，以至于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刚才你想起了孩子出事那天的情形，对吗？”她的心有隐隐的痛意，“就像我常常会想起你中枪时，商场地面上那摊血迹……这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我能够理解……”
“你不在的两年，我每天都安慰自己，比起那种害怕会永远失去你的恐惧，你离开带来的痛苦，不算什么，我完全可以承受。”林岳宸侧过脸直视着她，墨黑的眼眸比夜色还要深沉，“只是，我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强大，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很辛苦。”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坦白自己的脆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但今晚，他不想隐藏。
“但，你没有错。”他伸手摩挲着她的脸蛋，“我知道那件事情对你造成的打击有多大，而你一直努力着要让自己好起来，变回现在完整的你，回到我身边……你是我的骄傲。”
听到这里，陆靖祺已热泪盈眶。
如果一个男人会永远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为你着想，那就证明，他爱你胜过爱他自己。
“你只顾着爱我，那你自己呢？你自己的伤口，又要怎样愈合？”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不要再留下我一个人。”他把她搂入怀里，像个跟大人谈条件的小孩。
陆靖祺在他的怀抱里点头。
“我们是一个相互依存的共同体，有你才会有我。”
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这句话。
安静醉人的夜色里，他们不再是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