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打电话到林烨家里报喜的时候,他正在工作室里埋头创作,接电话的人是安心。
安心平常很少接电话,但碰巧管家们都在花园里除草;老夫人平常很少直接把电话打到家里,但今儿林烨的手机接不通,她又很迫切地想要跟儿子分享这个好消息……
两个多年来刻意回避着对方的女人,在今天的巧合下,有了交集。
“老夫人,我是安心。”
她那把柔如细雨的声线,辨识度很高,即使隔了这么多年,老夫人一听就能辨认出来。
沉默了片刻,老夫人悠悠地开口,态度不冷不热,“我找林烨。”
“他人在工作室里,我稍后叫他给您回电,好吗?”安心的话说得很得体。
“好。”老夫人应了一声,正要挂断电话。
“老夫人!”安心把她叫住。
“你说。”老夫人把话筒放回耳边。
“您……好吗?”安心似有犹豫。
原来安心只是想问候她一声,老夫人高高筑起的心墙有了一丝的松动,语气也稍有缓和,“很好,有心了。”
“那就好。”
安心微微一笑,老夫人在电话的另一头似乎也能听到她那声轻笑。
又是一片静默,但气氛略有升温。
“你现在就去告诉林烨,我有事情找他,叫他尽快回电。”老夫人也不隐藏自己的心思了,她的话音里透着一丝……任性。老人家的脾气,有时候很小孩子。
“好,我现在马上去找他,您在电话旁稍等一下。”安心的语速也有点急,明显是不想让她老人家久等。
挂掉电话后,老夫人坐在电话旁,抱起乖顺的卡卡,宠溺地看着它,心绪却有些凌乱。
安心曾经是他们的家庭医生。在老夫人心里,她是一个很专业很有素养的事业型女性,跟他们一家人的关系不错,但也不会太靠近。这种刚刚好的距离,让彼此都觉得舒服,她也因此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尤其是俞静熙,跟她的关系特别的好。
后来,安心成了林烨跟俞静熙之间的第三者,也是他们夫妻关系破裂的主要原因之一。自那时起,老夫人对她曾经的信任全然瓦解,但她并不恨安心,她从来不会去记恨一个人,更何况这个人无名无份地跟着他儿子,照顾了他这么多年?
“太太,少爷说什么了?”老管家给老夫人端来一杯养生茶,她以为主子刚才是跟儿子说话。
“还没找着。”老夫人抚摸着卡卡,轻声应了一句。
放下电话后,安心抱着手,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墙壁的某一点,思忖着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否有出错。
她很肯定,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有所软化。
为什么她这么有把握?因为刚才那几句简单的对话,都是她精心计算出来的。
问候老夫人时短暂的犹豫,得知老夫人安好时那声若有似无的轻笑,不想让老夫人久等所以稍微加快的语速……这些,全部都在她算计之内,一字一句收放自如,一步一步精准地捉住了老夫人的心。
这么多年,为了不让老夫人觉得她有所图,也为了慢慢淡化老夫人对她的芥蒂,她没有再在林家出现过,也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老夫人。今天这个偶然的机会,她已经等很久了。
她能否在林家立足,关键就看老夫人的立场,所以,林烨迟迟不跟她领证,她不逼,也不急,为的就是要软化老夫人。她无名无份地跟了林烨这么多年,无功也有劳,这个道理,以老夫人的睿智,自然想得通。
她这招欲擒故纵,是要放长线钓大鱼。
目前,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现在,她还需要一个机会。
说不定,老夫人急着要告诉林烨的事情,就是她的契机。
林烨这几天状态不佳,寻不着灵感,心情本来很烦躁,但跟老夫人通了一通电话后,整个人雀跃了起来。
嘴里兴奋地念念有词了一会儿,他原本堆满笑意的俊脸突然沉了下去。目光掠过安心,望着前方,声音怅然而失落,“岳宸会让我见他的孩子吗?”
他好像是在问安心,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样神经质的他,安心习以为常。
她了然一笑,气定神闲地喝一口茶,心情甚是明媚。
“我想要个小孙女。”他思维的跨度很大,而且提到小孙女,他刚才的怅然失落已消失无踪。
这样情绪化的他,安心习以为常。
“我要开始准备送给我小孙女的见面礼了!”他倏地站起来,一下子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这样执拗飘忽的他,安心习以为常。
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继续优雅地品茶。
对于今天突如其来的两重收获,她其实很意外。
隐忍了这么多年,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靖祺怀孕的消息,我告诉你们爸爸了,他很高兴。”
回到餐桌上,老夫人的一句话,让本来活跃的氛围骤然降了温。
林岳宸不承认林烨这个爸爸,但老夫人一直在尝试修补这条裂缝,陆靖祺夹在中间最为难。
一秒,两秒,三秒……
陆靖祺在心里默默数着静默的时间。
奶奶的话,她不能无视,但也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接。她瞄了徐老一眼,希望他能发挥惯常的幽默,打破僵局。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却只顾专心吃饭,显然不想插手这件事。
林岳宸脸上始终保持着他一贯的表情----没有表情。淡然自若地把一块鱼肉夹到老夫人的碗里,他不疾不徐地开口,“我的事情与他无关。”
这已是他第N次表态了,老夫人不放弃,他也给足了耐性。
虽然他还是抗拒,但他的态度显现出对老夫人最大的尊重,她是个知足的人,懂得适可而止。
“好吃。”老夫人尝了一口鱼肉,心满意足地朝林岳宸展开笑颜。
美食又化解了一道难题。
“终于知道给奶奶夹菜了!”徐老适时地发言,“我们靖祺真有能耐,把天下间最难搞的男人调 教得这么好!”
“我老婆什么时候是你的?”林岳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霸道!小气!哼!”连续三个感叹号,表达了徐老的不满。
女人们相视一笑,气氛再次回温,难得出场一次的林烨,很快就被剔除在餐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