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看到她和别人举止亲昵，或许会有些不悦。但看到的，却是安心的目光。
像是父亲目送女儿渐行渐远。就算会有不安和担忧，也不至于太过于在意。
果然心里是不喜欢她的啊。
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所有百转千回的心事，或许早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雪鸮看着杨曦的方向，微微的点了点头。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误解，其实事到如今已经都不重要了。雪鸮已经试着学会不去在乎了。
她一直不明白杨曦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对她而言，她自再一次从剑中重生起，最初遇见的人就是杨曦。从懵懂无知，到什么都明白。她对这世界的所有知觉都源自于杨曦。曾经是残存的记忆，让她下意识的依恋着杨曦。到后来，记忆一点点明晰，她才明白心中那深沉的爱恋从何而来。
看透了前生的纠葛，她便知道，她大概是没有希望了。杨曦看向她的时候，终究是透过她的模样，再看楚云昭的身影。杨曦不可能接受楚云昭以外的人，而雪鸮，也无法接受和一个将她当做替身的人在一起。
就算她能接受，杨曦也没有打算将她当做替身来对待。杨曦不需要替身。从头到尾，他想要的，都只有神魂俱全的楚云昭。
儿女情长，终是虚妄。眼下最为重要的，终究是眼前的战事。天还在下雪。与眼看着即将封冻的越澜江相比，她更加忧心的，反而是杨曦此次孤身匆忙南下，想必是没有料想到南境的天气严寒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觉得寒冷难抵。他从前身体是挺不错的。但这些年朝政繁忙，平日里又没有时间出去跑马打猎。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
之前看见苗疆铁军卫的将军们都穿着墨黑色的玄狐大氅。质地估计是赶不上天启那边北境上贡的雪狐。但保暖应该还是说得过去。雪鸮同铁明轩说了几句，不多会儿，便有铁军卫的士兵过来，拿了件玄狐大氅给杨曦穿。
杨曦有些不明所以，龙莲却看出来是雪鸮的吩咐。看着雪鸮，颇有意味的笑了笑，雪鸮却偏转过头去，只盯着莫离手中排布的沙盘看。
按照计算，应该是杨曦的御林军最快赶到，之后是巴蜀之地征集的步兵。江南那边派过来的应该是骑兵，因为调动费时的缘故，大概是会排到最后，这样想着，再比照着现在云南兵府手底下的骑兵与步军，还有苗王带过来的铁军卫，以及镇南王府的府兵，统共是能凑两万多人。按着可能受到攻击的堡垒与工事的轻重缓急排出了次序，总共是十三处要塞。
除了兵力分布之外，每一处重要要塞，也需要将领把守。如今这边铁军卫是军长兵长尉长三个人在，苍狼王说他可以领兵，看军长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这边自然是不说什么。
苗疆出了四名带兵的将领。
云南兵府的大统领宋明远和副将枫十三，再加上两名少府将军，总共也是四个人。
这样算一算，是八个人了。
还差五个人。
镇南王本人责无旁贷。出去带兵，也可以守一处要塞。莫离说，幕府虽然没有武将，但幕府诸位参议合在一处出谋划策，带兵的武将，找个千夫长也能顶上。
宋明远当即就说，云南兵府有位千夫长，名叫吴选。人很机灵，上了战场也能打。有幕府在后面支持，独挡一面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点到这里，就差三个人。
雪鸮不必说，她是武将，当然要去顶一个位置。
龙莲自然可以带兵。
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冒充楚家五公子云清的杨曦，理所当然不就是个现成的武将么？这样一算，人数正好。
但心里知道内情的，都觉得这样直接让天子去守边境战线有些过了。杨曜正在想改怎么说，便听玉隆儿含笑道，“我也该上战场历练历练。倒是龙莲姑娘，毕竟久居深宫，怕是实战上还差几分，龙莲姑娘便和五叔父在一处吧。”
他这样说，是为了让龙莲在战场上能够保护杨曦。说的却好像是杨曦保护龙莲似得。龙莲生性心高气傲的人，听玉隆儿这样说，几乎下意识就要反驳，片刻之间意识到玉隆儿的意思。便住了嘴。
杨曜看到她这片刻之间的心思流转。不由忍不住低声笑了笑。龙莲抬头，虽然不能反驳玉隆儿的话，但也是恶狠狠的瞪了杨曜一眼。
杨曜看向莫离，说，“既然领军的将领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各自把守什么位置，也清楚了么？”
沿线十三座大营，相互贯通连接。自然有易守难攻的地方，也有极易突破的薄弱点。随着河道沿岸地势起伏，环境也不同。有艰险的所在，也有略微舒适一些的地方。毕竟将领们来自不同立场，如何分得明白，倒是挺考验这位幕府首座的。
莫离说，“也没有必要细分了，各位都是天下名将，只要尽忠职守，守哪里不是一样，况且莫离也不认为幕府可以命令苍狼王与铁军卫，这未免太过僭越。就抽签决定吧。”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他认识杨曦。朱雀皇朝九五之尊，若是被他派遣出去打仗，回头贻笑大方不说，也失了君臣的本分。但真要仔细去分，三方将领立场不一，想要分得公平也是难事，不如凭天而定算了。
他吩咐之下，自然有亲兵去将抽签的条子预先准备好。这个时候龙莲便笑着说，“从前楚帅手黑，每次抽签，必然都会抽到最差的那一张。不知道如今你们这些楚家人运气会如何？”
她其实指的是雪鸮，雪鸮毕竟是楚云昭的转生，不晓得会不会继承到楚云昭那墨黑墨黑的天运。但给旁人听着，楚家人多了去了，杨曜姓杨不算，那还有楚家五公子和两位小辈呢，都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好奇心思。
雪鸮看着龙莲，说，“我等会儿要是抽到不好的，就同你换。”
龙莲和杨曦是一组。说是要和龙莲换，其实也就是和杨曦换。龙莲看向杨曦，杨曦含笑点了点头。龙莲便说，“好，你说换就换。”
猜也猜得到，预先这样讲，便是防止杨曦他们抽到太差的签，不能真把天子派到最危险的前线去。有雪鸮先这么说了。他们两个换，就是自愿的事情，也不碍着公正。
就这说话的功夫，众人已经陆续将签拿到手上，都在低头拆开内中文字看。龙莲才拿到手上，还不及看，雪鸮已经劈手夺走了她的签。
“你答应过的，我们就换了吧。”
这样说着，她拿着龙莲的签，头也不回的出了军帐，便去领兵去。
龙莲低头看她递给自己的签，两寸宽的白色纸条上，写着江北大营四个字。
是距离越澜河前线最远的大营。也是援军抵达的第一站。将天子放到这种大后方的位置，最合适不过。
龙莲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是说人家楚帅的天运黑到发青么？这签不也挺好？如今看来，转生没准还能顺带转运。要是倒霉透顶了，倒是可以去转个试试。
杨曦看到江北大营的签，知道雪鸮是有意将他留在安全的地方，他也知道，自己毕竟是有这样的身份在。如果坚持非得要往太过于危险的前线去，反而拖累别人。因此也就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却又顺便问了龙莲一句，“你抽的是哪里？她去哪个大营？”
龙莲摇摇头，说，“没看到，她手太快了，我也不清楚我抽到的是什么。”
杨曦点点头。也没有多问。
十三处据点，任何一处被攻破，都会让太极门突入南境。眼下还不知道玉阳君的野心会到何处为止。他镇守后方，额外需要负责调遣援军的事情。既然任何一处都不容忽视，那雪鸮在哪里就无所谓了。更何况，这一战中，还有比雪鸮更需要重视的人。
苍狼王与镇南王。无论哪一位被太极门拿下，朱雀皇朝这颜面都是丢不起的。
傍晚的时候，杨曦已经将江北大营的具体情况都搞清楚了。各处巡防也安排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龙莲才跟他说，已经知道了，雪鸮守得是安澜河口。
在十三处大营之中，安澜河口也不是什么首当其冲的地方。杨曦看了眼地图和兵力分布。心里思量了一番，觉得大概是没什么事情。就算有，有昔年楚云昭之悍勇在，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略微有些担心的，反倒是镇南王杨曜。他守得是云沧码头。正对着越澜江另一边的官道。如果按照之前的预想，玉阳君是打算等越澜江封冻之后直接踏冰攻过来，那云沧码头毫无疑问是首当其冲的位置。
按着莫离的安排，云沧码头也是重兵把守严阵以待。左侧雪鸮镇守安澜河口，右侧是苍狼王所镇守的长泽河口都有位云沧码头调动援军的准备。
眼下还没有什么动静，杨曦也只能嘱咐传令官打起精神来。多出去巡查，无论何处一旦有变，都可以迅速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