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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原来你那么重要

只有窒息时,人才会意识到空气有多重要。然而,空气实在太不稀缺,于是那种在窒息时想要珍惜的感悟很快就消失了。如空气般的东西太多了,比如:只要给他发信息就能约出来喝酒的哥们儿,像苍蝇似的怎么也赶不走的求爱者,还有永远晃荡在身边唠唠叨叨、吵吵闹闹的亲友……但愿在失去这些之前,每个人都能发现:它们的期限并不是永久。

回首又见你

“我回来了。”

当打开公寓大门,裴光熙出现在眼前。翻腾在梁意欢心里的,不是喜悦,不是庆幸,不是感恩,不是任何可以用单一词汇描述的情绪。然而,纵柔肠百转,最后却也只是“哦”了一声回答:“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回来就好。我们多怕你回不来,我多怕你回不来。

史无前例的本州地震和海啸后,日本又发生了另一件让全世界骇然的事故:某核电站的冷却系统因地震损毁,导致反应堆温度过高发生爆炸,大量放射性物质泄漏,引起全岛恐慌。事件发生后,新闻无间断播出,标题都是“灾情险重,不容乐观”什么的。虽然裴光熙尚在东京,但公寓的四人也不禁为之捏把汗。

“要我是光熙,就算东大给我全额奖学金,我也肯定会退学的。”想起最近的报道,齐淼不寒而栗,“那可是核辐射,弄不好器官都会癌变的!”命都保不住了,还读什么研?

“从这点上看,你就很幸运了。据我推测,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获得东大全额奖学金的体验,所以不会有机会遭受辐射之苦。”蒋天微笑。

“你……”

“不过核辐射确实可怕,不仅会让器官癌变,还具有强烈的杀精功能。”蒋天喃喃自语,后果还是很严重啊!

“也就是说,裴家会绝后?”

蒋天摸摸下巴,语气哀婉:“经过这么强烈的全身辐射,就算以后还能生育,生下来的孩子也有很大概率罹患唐氏综合征。”

齐淼打断他:“什么是唐氏综合征?”

蒋天像看白痴一样看他:“小时候没学过生物吗?唐氏综合征又叫21-三体综合征,又称先天愚型或Down综合征,是由常染色体畸变所导致的出生缺陷类疾病。主要临床特征为智能障碍、体格发育落后和多发畸形。简单来说,就是你这样的。”若评选公寓的毒舌程度,蒋天简直是眼镜王蛇。

“我去,我打不死你!”反应过来的齐淼咆哮。

“都给我闭嘴!”一旁的梁意欢听不下去了,“你俩是不是屁股和脑袋装反了,能别整天讨论生殖问题吗?”

两个男生乖乖地闭嘴。两秒钟后,蒋天一脸严肃:“然而生殖问题,才是我们人类最根本的问题。”

不过,蒋天真的一语中的。生殖问题,确实是裴光熙父母目前考虑的重中之重。裴家三代单传,若儿子因留学变得无法生育,那绝后只是时间问题。为阻止悲剧发生,裴妈裴爸每天轮番打电话劝儿子回家。一开始,裴光熙强烈拒绝,毕竟这才到日本多久啊。

“东京离核电站远着呢,空气的辐射量在安全范围内,不会有问题的。”可这样科学的解释对他的父母根本没用,裴妈妈哭天抢地,扬言裴光熙要是不回去,她就立马飞日本,大不了死在一起……母爱,还真是伟大呢。

经过慎重思考,被老妈吓坏的裴光熙答应在正式开学前回家休假几个月。反正惜命的预科班学生早走得七七八八,连东大也因这场事故推迟了入学时间。

是以裴光熙回来后要在北京小住,梁意欢是知道的。可尽管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尽管明白不过是与大难不死的朋友再次相聚,尽管他们不再是恋人甚至连做朋友都还在尴尬的阶段,但当他站在门前,亲口对她说“我回来了”的那一刻,她还是激动得微微发抖。地震那天与他失联的几小时里,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害怕得多。她无法想象,一个她曾如此喜欢,曾与她如此亲密的家伙,忽然从地球上消失会是什么感觉。

“我回来了。”裴光熙重复了一次。虽然声线一如既往的低沉,气场也一如既往的冰冷,但梁意欢听得出来,那低沉中藏着欢愉,冰冷中又饱含着暖意。

是的,他回来了,活生生的。看到梁意欢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泪流满面地扑上来,裴光熙有点窒息:“你这么挡着门,是不准备让我进去吗?”

温暖感人的气氛全部碎裂。这个人,还是这么煞风景,亏自己还一直在为他担心!梁意欢怨毒地瞪眼:“你怎么不死在东京?”

“没办法,运气一直都好到爆。”他经过她身边,淡定又从容。三秒钟,就把梁意欢惹得七窍生烟,自己的功力好像又进步了。裴光熙把行李扔到沙发上,背过身的一刹那,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心脏似乎有说不出的肿胀。那是,幸福吗?

望着那自如得不能再自如的背影,梁意欢决定再也不跟他说话了。怎么会对他的反馈有所期望?那可是台冰箱啊!即使是在恋爱时,也牙尖嘴利得惹人生气,更遑论现在。

记得第一次和他逛街试衣服,初陷爱河的女生自然非常希望看到对方惊喜的眼神,于是专选那些很热门的款式。换好衣服,她羞赧地问他:“怎么样?”然而,裴光熙打量她一番后,得出的结论竟是:“这么矮就不要穿长裙了,否则容易变成移动拖把;紧身衣裤只会暴露你的婴儿肥,你也不想肚子鼓出来吧?”虽然镜中的形象,确实印证着他回答的中肯,但这么说自己的女朋友,不怕天打五雷轰吗!最后梁意欢悻悻地把衣服换回来,连死的心都有了,旁边的柜姐更是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接话。所以之后直到分手,她再没和他一起逛过街。

回到卧室,梁意欢余怒未消。十分钟后,裴光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门口,递过一只纸袋:“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梁意欢抬头。这么大的纸袋,看造型好像是……礼物?

“你们让我带的东西。”

拉开纸袋的一瞬间,梁意欢就被数量和品种繁多的日系化妆品惊呆了。精华面霜粉底,特色产品应有尽有——她和崔雯雯鼓捣出的代购单虽长,但也绝对没有这么夸张!

裴光熙摊手:“回家时不小心把纸条弄丢了,所以根本不知道你们要买什么。”

“那还买了这么多?”简直是要开淘宝店的节奏。

“多吗?”他顺着她的眼光看下去,好像是有一点,“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把店员推荐的全买下来了。”

梁意欢提起最深处的SK-Ⅱ,无言以对。这真是土豪才能说出的台词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堆东西虽说每样都不贵,但加起来也算价值不菲了。既然贪心收下了,自然没资格再摆脸色给人看。所以再抬起头,她已扬起了讨好的甜笑:“嘿嘿嘿……”于是,气氛瞬间就缓和了。

那个等待其他人的下午,梁意欢都在和裴光熙谈着家长里短。说到地震的经过还有辐射后东京的状况,裴光熙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平淡,但这并不正常。

“你不害怕吗?”梁意欢很怀疑。头一遭遇到这种事,不吓到屁滚尿流,至少也该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才对。

“还好,因为去之前就知道了可能会地震,所以并不怎么害怕。”他躺在沙发里,其实很想笑。余光里的梁意欢好像非常失望,而他完全理解她这份失望从何而来:从以前到现在,这家伙似乎总希望看到自己失控的模样。就像他们在火车上牵手的第二天,她问了几十次“你觉得怎么样”,好像那时的他面无表情说的也是这句“还好”,随后自然被不依不饶地追杀了整个暑假。

是牵手,牵手啊!我们第一次牵手啊!你怎能毫不动容,毫无反应呢?他猜,她红着脸在自己面前转来转去,想说的就是这个吧?他是性格冷淡,又不是性冷淡,更不是真冷淡,怎么会没感觉?当时心跳分明达到了每分钟三百次,整个人都快爆炸了!但这样的心情,他决不会告诉她。那是种不想被人识破的微妙的自尊心,唯有面对自己,他才会承认,那一刻的他,仿佛被猛然拉进云霄,在俯仰间得到了全世界,不,似乎连全世界都不重要了。

接到梁意欢的消息,助教齐淼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以拉肚子为理由迅速从课堂上消失,飞奔回公寓。很快,蒋天也从公司接到了崔雯雯。

见到裴光熙带回来的礼物,崔雯雯乐疯了。此时,她对裴光熙的好感陡然上升,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前虽说也不讨厌这个冷峻的男生,但也谈不上喜欢。她总觉得,能和前女友及前女友的现任住一起的男生,百分百是变态。可现在不一样了,在生死攸关之际他居然还不忘为自己采购,如此大义如何能让人不感动?即使他真是变态,也是个有情怀的变态吧。

“今天就别出去吃啦,为了庆祝光熙劫后余生,我给大家做菜!”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有种无以为报的感觉。看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崔雯雯对蒋天勾起食指,这是征用杂役的姿势。蒋天缓缓扶着裴光熙站起来,十分不情愿,本想用这段时间计划一下晚上的战局呢。

此时,梁意欢兴高采烈地举手:“我来帮忙!”

三个男生静静对视,互相推搡,仿佛有了某种决断。最后蒋天被踢出来,他拦住梁意欢:“还是我去吧。”

“为什么?”他不是最讨厌进厨房吗?

“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黑暗料理我不想吃……”蒋天唱起来,趁女生没反应,赶紧拉着崔雯雯出门买菜了。

门开了又合,梁意欢回头,裴光熙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在说,如果非要我吃你做的东西,还不如杀了我。而齐淼呢,对裴光熙的点头,满脸的赞同。

“齐——淼——”梁意欢大叫着冲上去,接下来是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裴光熙眯眼,十分庆幸自己成了前任。

不到两小时,崔雯雯就折腾出满桌的菜,浓郁的香气让男生们难以自持地流下了口水。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蒋天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三只“饕餮”扫荡餐盘,堆尖的菜没几分钟便少了一半。大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亦快哉。席间,只有梁意欢略有不满:“雯雯,你怎么能听蒋天的,一个素菜都不做呢?”

她刚一埋怨,齐淼就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进厨房。

“他要干吗?”其他人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这家伙又蹦蹦跳跳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两段碧绿的黄瓜。他献宝般递给梁意欢:“喏!”

“啊?”

“不是说没素菜吗?”又是一脸无辜。

“齐淼,且不说你这根黄瓜太小,公然吃黄瓜也太有伤风化了。”蒋天一本正经地说完,崔雯雯和裴光熙再也克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饭毕,男生们照旧联机。齐淼和蒋天高声叫嚣着:“今天晚上,必须全胜方休!”这气势放在平时明显是作死,但因为此刻是难得的相聚,俩女生都决定放他们一马。

崔雯雯兴奋地拉着梁意欢到她的卧室,指着床上的大纸袋:“光熙带回来的东西,我们来分一分吧,你喜欢什么牌子的?”纸袋里的瓶瓶罐罐被倒在床上。

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梁意欢很困惑:“你选吧,剩下的给我就行。”

崔雯雯觉得室友不像在客气,于是高兴地把东西分门别类摆好。她边弄边感叹:“以前呢,总觉得光熙太冷漠,不会为了我们放低姿态去采购化妆品,特别还要买这种东西——”她指着一个包装袋,那是风靡日本的据说可以消除“姨妈痛”的神奇卫生巾。

梁意欢忍不住翘起嘴角:“是啊,我也没想到呢。”

“虽然给了他清单,但我也没抱希望,心想他能带回支唇膏什么的已经不错了。”梁意欢的笑容犹然没有闭合。崔雯雯忽然眯眼,贼兮兮地说:“不过,如果是我一个人求他,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嗯?”

崔雯雯嘿嘿笑:“意欢,我突然好想知道你和光熙,是怎么牵手的啊?”

今夜如此欢乐,适合八卦侧漏。可梁意欢的回答却是:“我不记得了。”

仲夏情人夜

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了”,确实可以用这样的话敷衍别人,然而又怎能敷衍自己?几年前那趟火车之旅深刻到似乎从未远离。

大一期末时,梁意欢决定去江城见一个人,那是她思慕了三年的高中学长。统计年级的火车票预订情况时,她发现裴光熙的目的地和自己一样,于是……

“你去车站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英语课间隙,她走到他桌边,满脸阳光灿烂,“我啊,我也要去江城。”

裴光熙一脸严肃地盯着她,没说话。梁意欢是学生干部,他当然认识她,但他们……什么时候关系亲密到他有义务去叫她赶火车?还有她那熟稔的语气,真是无厘头。他继续沉默。在他的逻辑里,不说话就代表着明确的拒绝,对方该知难而退。然而,他这自以为是的想法对梁意欢完全行不通。只要别人不开宗明义地说“不”,并且只要不是强度极大、频率极高地说“不”,她都会统一把对方的反应当成欲拒还迎的羞怯。否则,她怎么会在高中学长两次婉拒后依然打算去江城告白呢?

然后……“记得叫我,我可是有早起障碍症的!”她竟还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心想这个以孤傲闻名全系的男生,好像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自那天起,裴光熙惊恐地发现,只要自己出现在有梁意欢的场合,无论他怎么低调,这家伙都会像手机感应到Wi-Fi般跟他自动连接。选修课上,她自来熟地坐在他身边,不仅借他教材,还抄他作业;食堂偶遇,她兴冲冲地跟他同桌,不仅借他饭卡,还夹他猪肉!

“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啦?”每逢此景,室友们总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羡慕他艳福不浅,又祝福他喜结良缘。他们纷纷感慨,能被年级头号女班长倒追,裴光熙的撩妹实力真是不动声色却又感天动地。

突然被推到八卦的风口浪尖,这让素来超然事外的裴光熙很不能适应。确实有那么几次,他下定决心要甩开这个累赘,为自己的清白正名,可事到临头却迟迟无法行动,主要是……

一来,梁意欢什么都没表示过,所以他要跟她说什么?难道对她说“我们是不可能的”?如果对方根本没这意思,那岂非尴尬?二来,这家伙一见到自己就笑得像朵怒放的喇叭花,一脸纯良,绝对无害,每当看到她的脸,他便很难如之前想象的那般冷酷地开口。

而梁意欢呢?纵然谣言纷扰,她却泰然自若。她有喜欢的人,那人正在江城等她去推倒。至于自己为何要大费周章地与裴光熙拉近距离,其实是——“既然在火车上要和他挤在一起那么久,如果陌生得无话可说,那路上可真要无聊死。”她这么对钟翌解释。当然还有一个理由:裴光熙看起来那么孤单,她这样充满圣母情怀的人真是情不自禁想去拯救他。

总之就这样,在妇人之仁的犹豫里,裴光熙被梁意欢支使着到超市买过火车上的干粮,到她宿舍去修过中毒的笔记本电脑,还迫不得已背着体重过百的她从校门外走回宿舍楼。那时背着她,走在夏夜里空荡荡的主干道上,他心中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熟啦?

并不是忘记了,只是记忆仿佛被锁在内心某处的盒子里,与现实里的那个自己隔离了。但它一直都被完好地保存着,所以到今天为止,一切还那么清晰。那时,她靠着他的背,暖暖的略带质感的灯光洒在空气里,周围笔直高大的毛白杨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即使现在想起来也非常美好。而那个仲夏夜,就是他和她,真正的起点吧?

去江城的前几天,梁意欢想把图书大厦的优惠券用掉。那是学生会活动的赞助商给的,满一百减五十,不用太可惜。然而那时考试已结束,要好的同学都先后回家了,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苦力与自己同行。也许是裴光熙之前表现得太过友好,导致梁意欢没怎么费力气就想到了他。本抱着舌战三轮才能劝服的打算,对方却意外的顺从,据说是也想买日语教程的缘故。

那算是约会吗?裴光熙打死也不承认。但,最后却是他,像跟屁虫一样,在女生后面绕来绕去。梁意欢的好奇心实在令人发指,不管是什么类型的出版物,她都有瞧瞧的兴致。从言情小说到养生手册,从漫画绘本到机械制图,连马克思哲学都能看上半天。这样折腾了两小时,他们才抵达日语教材采购区。

男生认真比对着几种教材的差异,此时,梁意欢满脸堆笑地凑上来:“啧啧,到底哪种比较好呢?”她拿起裴光熙在翻看的书,也有模有样地观察起来。

“你看得懂吗?”他好笑。

梁意欢点头,有些骄傲:“从小学开始就略会一点。”

“哦?”这倒新鲜,“说来听听?”

“阿里嘎多,撒油娜啦,八嘎……”

原来都是从动画里学来的短句,这谁不会啊!裴光熙满脸黑线:“还有呢?”

“还有,还有……”梁意欢望天,努力地回想,“还有雅蠛蝶。”

裴光熙无语,转身继续挑教材。梁意欢盯着他手上书的封皮,感觉颜色粉红得好怪异:“你决定选这个吗?”男生点头。忽然,她伸手把他手里那本抢过来,挤出星星眼:“哇,你都学到三级了,牛人啊!”

“牛什么,这套书一共有十级。”男生淡淡地说完,飞快迈步撤回主通道,留下修长的背影。

女生在后面大叫:“这就走啦?等等我!”

裴光熙背对她,呆呆的。抢书时,女生大大咧咧地用手指擦过他的脉搏,自己却浑然不觉。她完全不知道,那个无心的小动作对面前的少年意味着什么。明明只是那么短暂的瞬间,可无限接近的距离和柔软的触感,都仿佛突发的海啸,在裴光熙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什么冷静、理智还有秩序,全部,全部乱掉了!这样奇妙的感觉,对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一刻,男生已察觉到有所不同,可对女生来说却一切如旧。如果不是那晚的另一件事,那她到江城向学长表白的计划依然不会改变。

买完书出来,梁意欢发现自己锁在街边栏杆上的单车不见了。

短短一年内,这已经是她丢掉的第三辆单车了啊!她本就火冒三丈,裴光熙还在旁边云淡风轻地说教:“现在知道不能乱停乱放了吧!”停车场离图书大厦的入口有一段距离,梁意欢的确偷了下懒,想来确实有些后悔。但真正让她义愤填膺的不是这个,而是裴光熙的车在数米外完好无损。

有没有搞错?大家都没按规定停车,都没交停车费,都不是北京好市民,可凭什么就只有她要受惩罚?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梁意欢彻底暴走了。

裴光熙露出微笑:“因为我的人品就是这么好。”

梁意欢怒极反笑:“是吗?那你敢不敢把车放在这里,三天后再来拿?你人品这么好,想来也不会丢吧?”

“我为什么要做那么没意义的事啊?”

“我只问你敢不敢!”女生终于恼羞成怒了。

许是女生因暴怒而红着的脸有些可爱,又许是那晚天气真的很好,平日里向来不屑于如此幼稚提议的裴光熙,竟忽然觉得就那么散步回学校也不错。大概是,他也还不想那么快就结束这一天吧。

夜色渐浓,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走进西门,梁意欢突然扑街,是真正字面意义上的扑街。裴光熙回过头时,她正坐在地上对着他龇牙咧嘴。两人对视半晌:“怎么还不起来,想在这儿过夜?”

“我的脚扭了,呜呜呜……”

“也不知是谁打死都要走回来,知道这叫什么吗?”

梁意欢嘴巴动了动,轻声道:“自食恶果。”

男生满意地点点头,此时女声陡然尖锐起来:“你还有脸站那儿说风凉话,良心被狗吃了啊?”

“是啊。”

梁意欢瞪大眼,委实想不到这样的无赖样会出现在裴光熙的脸上:“不管怎么说,你得背我回去,否则我暴尸街头都怪你!”

威胁?这可是没用的:“求我吧,求我我就考虑看看。”梁意欢没说话,求他?开什么玩笑!裴光熙看了她两眼,转身就走。

“求你!裴大爷,求你背我回去吧!”都说好姑娘能屈能伸……裴光熙终于回头笑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会忍不住像个小流氓。

被逼无奈的裴光熙驮起梁意欢在主干道上前进,速度相当缓慢,因为……

“你怎么这么重?”男生难以理解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娇小的女生竟会如此沉重。

“洒家是小骨架美女,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已经一百多了。”说到体重,梁意欢有些脸红。

“一百多公斤?”

“斤啦!”梁意欢一把扯住裴光熙的头发,令对方“嗷嗷”叫起来……等等,“裴光熙,你居然这么年轻就有白头发啦?”

“有什么好奇怪的,聪明人不都这样吗?”

裴光熙真的大汗淋漓了,一半是因为超额负重,另一半是因为背后的家伙老对自己动手动脚。这家伙是故意的吧?他愤懑地想。背后飘来女生沐浴后特有的甜香味道,耳边是她说话而呼出的潮热湿气。不行啊,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就……要不,干脆把她甩下来算了?

“Hi, Pei, Joy!”走着走着,两人遇到口语课的外教。外教在夜跑,看见他们便停下来打招呼。可能是梁意欢的体型太具欺骗性,外教认为裴光熙背着这么瘦的女生都气喘吁吁,实在该好好练练肌肉。他的原话是:“连自己女朋友的重量都难以承受,也太弱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裴光熙想这么说。

我不是他女朋友!梁意欢也想这么说。

可两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外教便扬长而去,留下一句:“你们很配!”随意一句话却像魔咒,让两人都红透了脸。天暗路黑,他们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谁都没了心思再去抬杠。那一路沉默着通向终点,之间充斥着的,只有暧昧的呼吸。

就是从那晚开始,她与他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后来在火车上,裴光熙趁她闭目养神时握住了她的手。那动作非常轻柔,其实只要稍微挣扎就能脱离。但她没放开,也不想放开。那一瞬她真的疑惑过:难道自己对学长的心意都是假的吗?难道那些在夜里苦守对方短信的痛苦不够强烈吗?难道坚持了三年的爱恋竟如此不堪一击吗?也许并不是。只是,当那么让人沸腾的心动近在眼前,谁还会有魄力放弃它,去追求远在天边的爱情呢?

房间外,齐淼、蒋天和裴光熙闹做一团。梁意欢闭眼,所谓的回忆,真的已经很久远了。

当他们独处

裴光熙从东京回来后的次日清晨,齐淼的闹铃忽然响起。梁意欢眯眼推了推旁边的人:“你该去研究室了。”

“就睡五分钟……”说这种话时,齐淼根本用不着基本的意识,所以五分钟后,卧室里仍充满了刺耳的闹铃声,之后——“啊!”齐淼突然痛得尖叫起来,梁意欢正在用膝盖猛击他的小腹:“今天不是要去考察吗?”

齐淼终于哭丧着脸爬起来:“别说了!我怎么会这么倒霉?严启正这家伙真不让人活!”

本来前阵子,齐淼在不同场合见到严启正和同一个女人好几次。每回,两人都聊得投机,笑得暧昧,俨然一对恋人。那时齐淼浑身清爽,感觉那女人犹如圣母,即将把自己从导师变态的工作方式中解救出来。毕竟,再怎么简单的约会也需要时间和精力,只要有此妖孽缠身,严启正就没法再二十四小时虐待自己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严启正很快被某民营的医药公司请去做顾问,据说对方准备付几十万让他给自己的企业设计管理信息分析系统。虽然在齐淼眼里,严博士最擅长的不过是在论文里纸上谈兵,然而这并不妨碍老板对“专家”盲目的信任与崇拜。这毫无理性的行为反过来又使专家信心爆棚,自接到这个任务,严博士兴奋得白天不醒晚上不睡,连熬数夜还不忘对齐淼传道授业:“小齐,这可是个与社会接轨的绝佳机会,你可要珍惜!”

接什么轨啊!当时齐淼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相比这个机会,恋爱什么的,对当下的严启正而言,自然都是浮云。关门的那一刻,齐淼很忧郁,同样都是研究生,为何只有自己如此悲催?

“他今天又不能回来吃晚饭了,他导师好像要把这个项目发展成咱们系的实践范本。”厨房里,梁意欢正在切菜,说到齐淼的项目欢乐地笑起来。

“谁叫他选了个刚能带硕士的导师,热血青年都这样。”裴光熙靠着厨房门玩iPad,“不过不用同情他,出来混都是要还的。齐淼本科的GPA还不如蒋天,拿着这样的成绩最后还能读硕,是人品爆发。现在累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开口。诡异的停顿让梁意欢回头,却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眉心紧蹙。

“你在看什么?”

裴光熙咳了两下:“你切菜的技术那么烂,连我都不如。”

梁意欢先是一愣,而后冷笑:“你这大少爷还会切菜?”

“那是自然。在东京,我可是三餐自理的。”为了掩饰一瞬间的失神,自己都说了什么啊?裴光熙很懊恼。刚刚看着梁意欢手起刀落,竟不自觉生出异样的情愫。以前并未觉得这样的时间有多宝贵,可那天在摇晃的操场上,在无休无止的震动中,意识到生命的短暂和脆弱后,他却开始强烈怀念着此情此景。

“你行你来!”梁意欢头冒青烟,把菜刀递给他,“去去去,再切点辣椒和洋葱!”

裴光熙犹豫着上前:“你确定要我动刀?”

女生嘲笑道:“你的厨艺不是在大日本帝国突飞猛进,有了质的飞跃吗?”

既然夸下了海口,裴光熙也不好再推辞。他拿上凶器站到砧板边,施展刀法。那效果真是昔有佳人裴公子,一舞剑器动四方。

“我说,你这是切菜还是在切菜板啊?”虽然洋葱和辣椒都没飞溅出来,但裴光熙显然是在用砍柴的姿势对付它们。再这么下去,台面都要被劈坏了!

“难道你发到朋友圈里的图片都是假的?那些菜根本不是你做的吧!”

“我有毛病啊,骗你们……”

梁意欢从砧板上拾起裴光熙的杰作,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是一片多边形的辣椒:“就这水平能做成那样的菜,当我瞎了?”

裴光熙轻轻拂开她的手:“菜确实是我炒的,但我可没说是我切的。有种东西叫‘净菜’,就是切好洗净的菜,知道吗?”梁意欢张了张嘴,果然是他的风格呢。

“滚一边去,我亲自给你示范。”说罢,她强行挤开男生,从他手上夺过菜刀,贴近台面,小心细致地教他如何下刀。

客观地评价,梁意欢的刀工不错,切出的菜丝丝分明。不过总的来说,她这人太糙,生活习惯也令人担忧。比如眼下,明明在切洋葱却贴得那么近,才动了五刀,眼睛就被呛得泪水横流。不仅如此,她还毫无常识地用手擦眼睛,完全忘记自己的手刚碰过辣椒。

“啊啊啊!痛痛痛!水水水!”她边流泪边尖叫还边打转。

“梁意欢,你可真行,切菜都能切得这么激情四射。”裴光熙事不关己地说着风凉话。

“裴!光!熙!你再不过来帮忙,等我原地复活后,一定跟你同归于尽!”呃,这台词怎么如此熟悉呢?

裴光熙小心地扶着她走到洗手间的水盆边:“也没什么,多冲冲就好了。”

“什么没什么,痛得要死的又不是你!”梁意欢边骂人边在朦胧中摸索。摸啊摸的,扫倒了盆边零零散散放着的洗面奶和杯子。

“你要干吗?”

“当然是找洗手液啦!”裴光熙没办法地捉住她的手,放到瓶子前,又压出些液体。梁意欢忍痛洗完手,正准备冲眼睛,俯身却撞到了水龙头,又是一阵“啊啊啊”的叫声。

真是笨!裴光熙暗想,这家伙还跟以前一样,看似精明干练,其实是个捅娄子大王!以前她坐他的车,就算在平顺的主干道都能发生严重甩尾,最后摔得小腿流血,疼得龇牙咧嘴,还跳下来振振有词怪他车技不好。他问她,“为什么不抱住我固定身体”,她却双手叉腰对他怒目而视,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令他几乎笑喷。有没有搞错?亲都亲了,还怕授受不亲?

裴光熙轻轻用手把她的头指引到正确的位置:“再埋下去点。”

梁意欢用水冲了好一阵,还是不能睁眼。她直起身子,眼泪依然不断涌出:“你说,我会不会就这么瞎了啊?”

“瞎了也活该,谁叫你做事不动脑子。”裴光熙拿着纸巾凑近她的脸,想检查是不是有其他异物趁机跑了进去。

梁意欢气得跳脚:“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会落到这个下场,还不是为了教你切菜!”

终于,最后一波眼泪冲掉了残存的洋葱和辣椒,梁意欢缓缓张眼,看到的是——裴光熙的大特写!此时,他与她的距离,真的太近了,近得她都能看清他眉心褐色的痣,唇边刚冒出来的胡楂,还有……让人心烦意乱的目光。

“离我这么近干吗!”她不由得主动退了一步。

“什么干吗?给你拿纸巾啊白痴!不是说自己快瞎了吗?”裴光熙皱眉,这才是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吧?本来应该很淡然,但不知为何,自己却慌乱起来。裴光熙把来不及用的纸巾扔掉,扭头出了盥洗室。其实刚才,他也觉得太近了,近得……心跳都有些不正常。但梁意欢啊梁意欢,你有必要把双手弄成十字架状护在胸前吗?我又不会强行推倒你!不对,我根本没想过要推倒你!

裴光熙走掉后,梁意欢却还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刚才,怎么了?为什么她的脸颊和脖子热得很诡异?当裴光熙靠近,心脏急速收缩又膨胀,虽然持续的时间非常短,可那种感觉,美好到使人不顾一切……那样的感觉,学术上被定义为Crush(迷恋,好感)。

什么?她对裴光熙:Have a crush(有好感)?

荷尔蒙侧漏

那是什么?那是劈腿!简直不可原谅啊!

梁意欢僵在卫生间,羞愤异常。记得裴光熙刚搬来没多久,齐淼整天待在研究室,蒋天要去图书馆自习,也时常不在家。那时,公寓里也总是只剩她和他待在同一屋檐下。蒋天曾开玩笑说:“青年男女共处一室朝夕相对,迟早会旧情复燃。”难道竟不幸被他言中?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五分钟后,梁意欢关门关得气吞山河。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绝不能再和裴光熙待在一起了!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去见齐淼,见到齐淼,她的心就能定下来。梁意欢骑着单车朝系馆飞驰,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到了系管楼下,遇到严启正。梁意欢赶紧叫了声“严老师”,对方也颔首致意,然后与刚才等在门口的女子共同离开。梁意欢回头,那着扎染连身裙的女子,娉婷婉转。两人走在一起,十五厘米的身高差也很和谐。那……是谁呢?

上楼,齐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梁意欢推门而入:“齐淼?”

“意欢,你怎么来了?”很久以后,她的男友才如同幽灵一般,从屏幕后慢慢抬头。

“我来研究室找点资料,顺便看看你回来没。”总不能说因为对着裴光熙心狂跳得不能自已所以躲到这儿来的吧?“你怎么了?”他的语气虚弱得仿佛阳气都被吸光了,去京郊工厂考察一趟而已,不至于累成这样吧?

她这么问完,齐淼“哇”地扑上来,顺势把她推倒在接待区的沙发上:“我要死了!”

梁意欢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是办公室,注意影响!”

“有什么可注意的,严启正都走了。”齐淼喃喃道。

“好像是哦,我刚看到严老师和一个女人……”

齐淼假哭得更伤心:“严启正这混蛋!自己出去约会,却把我留这里写报告,还要我今晚发到他邮箱!他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你都说人家是去约会,难道还带上你?”梁意欢擦汗。之前齐淼就提过最近常常偶遇严启正的对象,本以为是笑谈,不过刚刚见到那女子,倒觉得真有些可信度:“你导师真的恋爱了?”

齐淼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没好气地说:“谁知道呢,就算他恋爱了,对我也没一点好处,我还不是被关在这里帮他查资料?”

“易葶呢?”梁意欢往周围看了看,十分警惕。假如刚才的推倒大戏被躲在角落里的那谁静静观赏,那就糗大了。

“哦,她前男友背着她跟别的女人交往,所以两人又吵架了。这时候她应该在家里痛哭流涕吧。”

梁意欢叹气,都说了是前任,显然跟谁交往也没义务向她交代:“你也不劝劝?”齐淼不是最容易爱心泛滥了吗?

齐淼惊叫:“劝?我去劝她,那报告怎么办?老严可是威胁我就算通宵也要写出来的!”

正说着,门突然被推开:“请问严老师在吗?”大概看到屋内两人的姿势,陌生女声一下由清脆变为羞愧:“对……对不起!”门又“砰”的一声被关上。

不过几小时后,齐淼哭丧的脸就奇迹般地“回春”了。发生这样的转变,主要归功于他的贤内助。在放下自尊向女友求援后,齐淼的报告有如神助。梁意欢在搜集资料和归纳总结上的修为堪称大神,所以她迅速帮齐淼在陌生领域里开拓了局面。当她娴熟地使用着中外各种学术搜索引擎时,齐淼就在旁边痴痴地看,强烈感觉到女友的美由内而外地扩散着。

晚饭前,报告完成了大半,胜利在望。为报答这雪中送炭的恩情,齐淼慷慨解囊,花了平常三餐的价格请梁意欢吃饭。酒足饭饱,两人沿校河的小路返回,准备为严启正的变态任务收尾。

此时天色略暗,月白如曦,多对情侣从他们身边经过,都洋溢着甜蜜的笑容。齐淼见状,也偷偷摸摸地搂住女生的肩。当他的手指擦过她的颈项,温暖传递到那比脸颊还薄的皮肤上,梁意欢微微抖动。周围忽然安静,气氛变得莫名暧昧。是呢,自他导师开始那个项目后,齐淼就一直忙得连轴转,他们好久都没这样充满温情地相处过了。

“你看那儿。”齐淼停下脚步,指向不远处的一团明亮。梁意欢顺着他的指尖,透过柔软的柳枝看向那里。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老宿舍楼前的水果摊。他们还没毕业前,有时会到那里买东西。齐淼忽然傻笑起来。

“你干吗,发春啊?”

齐淼的脸,确实是一片发春般的潮红,他扭捏又羞涩:“还记得吗?我第一次亲你,就是在这里哦……”

去年夏天,本科毕业旅行,最后一天的安排是自由活动,然而愿意去白城沙滩游泳的只有齐淼和梁意欢。两人从海里上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椰林树影,水清沙白,一切美妙得不像话,时间也在美景中飞逝。等他们醒悟过来,回程的火车早已离去,而那,是当天到北京的最后一班列车。之后,他们就去开房了。

在梁意欢看来,大家都是穷学生,旅行合住是一定的。但在齐淼看来,这种事只能描述为“啊啊啊啊”!毕竟,除了他妈、他姨妈、他姑妈,他从没跟女性以睡觉为目的独处一室过!

见到女生洗完澡靠在床头读小说,齐淼的脑子不断被什么轰炸着,心脏酸酸胀胀痒得难受。如蒋天所言,一对青年男女,如果这样靠近都不发生点什么,那其中至少一人有生理或颜值问题。虽然那晚确实没发生什么,但齐淼却上了八次洗手间。次日清晨,当梁意欢的脸再度出现在半梦半醒的齐淼眼里,俨然升级成了让他心跳加速的条件反射物。

回京后,齐淼把这件事告诉了蒋天。当时宿舍只剩他们俩,齐淼很沮丧:“但我完全没把握她会不会喜欢我。”两年前狂追基科女的经历带给他的伤痕太深,已经使他彻底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蒋天那天被女友支使去帮闺蜜搬家,累得半死,躺在床上想一觉睡到天亮,齐淼却一直在对床瞎叨叨。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没得到指导的齐淼开始了马景涛式的咆哮。

蒋天困得要疯掉了。为了能让齐淼闭嘴,他用英语教父俞敏洪的经历教育他:喜欢就追,就算没追到,也没什么损失;要是侥幸追到了,就发了。当然,那时他并不知道齐淼说的女生是梁意欢,否则,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说完蒋天就睡死过去。

室友的鼓舞让齐淼勇气大增。利用系羽毛球队队长的职务之便,他高频率地邀梁意欢打球。第三次约会,两人联手全面击溃了对手,而后心情大好地从体育馆出来,不久便到了这个水果摊。

运动加速了血液循环,齐淼的荷尔蒙又奔腾了。他很纠结是否应该把梁意欢约到小树林再表达心意。毕竟,很快就要毕业了,球不能永远这么打下去吧?陷入思考的齐淼驻足在水果摊边,表情变幻莫测。

“怎么了?”梁意欢停在他身边,很是疑惑。

到底是说呢,不说呢,还是说呢,不说呢?齐淼在天人交战着。

梁意欢看着念念有词的齐淼,更摸不着头脑了。

不告诉她,眼看她被别人追走,会后悔;告诉她被拒绝,会遗憾。后悔和遗憾,到底选哪个?齐淼怔怔地想着。

“我回宿舍了啊。”梁意欢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大老爷们,不能在关键时刻犯怂!蒋天时时挂在嘴边的话猛然占据了他所有理性,齐淼伸手拉住梁意欢,出其不意地吻上她的额头。

是的,他在这里吻了她,她怎会不记得?

白城沙滩上,他们共同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齐淼在身侧,跟她讲刘慈欣、硬科幻和他写过的故事。他边讲边望天,海水从他的发尖滴落,迅速没入沙粒,稚气未泯又踌躇满志的模样好像在发光。齐淼他不现实,不物质,不世故,明明已经成年了,却仍然像个永远充满奇思妙想的小朋友,虽然有些傻气,但多么难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刻喜欢上他的吧?以前她认为,只要是真爱就无论甜蜜还是痛苦都迅疾凶猛,但现在的她却觉得,归于平淡才是恋爱最终的宿命。

想到这里,梁意欢反握住齐淼的手,温柔地笑了。她不会知道,当自己牵着齐淼的手走向卧室时,坐在客厅玩手机的裴光熙“不小心”删掉了一排APP。过了很久,他还在盯着屏幕:真傻啊,与她的故事早已结束,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

蒋天的高潮

“啊哈哈,啊哈哈哈……”

一周后,东坡饭庄里,蒋天对着天花板发出令人发指的狂笑。除了崔雯雯,对面的两男一女都是满脸的不耐烦。

“你已经这么笑了五分钟了,有意思吗?难道初试考了第一?”齐淼瞪着他。

“No!No!No!当然不是第一!”

“以你政治课的水平,是不太可能考第一。”齐淼嚼着牛肉翻白眼,“那还吊我们什么胃口?是不是落榜了?落榜了就干脆在我面前哭一哭,大不了这顿饭我请你。”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会落榜?你被学校开除我都不会落榜!”蒋天非常得意,“虽然政治成绩确实拖了后腿,但哥们儿的总分比调档线高了一分,成功通过初试!怎么样,厉害吧?”高了一分?还真是人品爆发呢,应该把本科累积的运气都用完了吧?在座者纷纷这样想。一时间,饭桌上竟有些沉默。蒋天纳闷了,此时不是该爆发出如潮的恭喜声吗?

“只要能通过初试,复试就像探囊取物。总之,恭喜啊蒋天!”第一个端起酒杯站起来的居然是裴光熙。他太明白那种心情了,和保研不同,无论是留学还是考研,都要经过漫长的准备过程,此外,还得在惶惶不可终日中等待最后的审判。那种等待的心情,就和高考一样,然而比高考更残酷的是,身边有这样心情的人可能只有你一个。

“光熙……”蒋天感动了。

“是啊蒋天,就等着学校给你offer吧,总算没辜负你这么几个月来的辛苦。”老班长梁意欢适时出动,她用筷子阻止齐淼扫荡桌面,“大家干杯吧,这可是我们公寓今年的第二件大好事啊!”

“第一件是什么?”裴光熙看着她。

“当然是你活着从日本滚回来了。”

呃,果然是件好事呢。

“总之,蒋天、雯雯,恭喜你们!”五只酒杯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响。险中求胜的蒋天笑得舒朗,意气风发的脸上是硕大的黑眼圈——因等待放榜,他紧张得整整两晚没睡了。

“蒋天能考上真是太好了!”从饭庄回来的只有梁意欢和崔雯雯两人。为庆贺自己高中,蒋天请齐淼和裴光熙去全北京最好的网吧鏖战了。

崔雯雯没应声。

“你怎么了?”饭桌上她就如此恹恹的。

崔雯雯轻叹:“意欢,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跟蒋天和齐淼说。”

“好……”梁意欢很迟疑,难道是劈腿了?

“其实……其实我并不希望蒋天通过。”

梁意欢惊得瞪大眼睛。

“考上研,固然能给找工作增加砝码,但对于蒋天,读研更重要的目的,是逃避跟自己领证吧。”崔雯雯苦笑起来。

春节前,崔雯雯并没有得到实习公司的录取通知,但对方也未明确将她拒之门外,组长甚至还对她说:“小崔,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如果你还愿意争取的话,就再实习半年,用成绩打动领导。我听说到六月,咱这儿就会有确定的招聘名单了。”

组长汪一鸣是个接近三十岁的男子:体形微胖,言辞和煦,怀着本地人特有的“有房万事不担心”的生活态度,也因此显得不够上进。从崔雯雯进公司那天起,对方就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有时崔雯雯也会自我八卦一番,如果没蒋天,自己说不定也会考虑他的接近呢。

彼时,汪一鸣拍拍失魂落魄的她:“当然,也不强求。春节在家好好想想,如果你想继续实习,我随时欢迎。”

崔雯雯点头,情绪稍好了些。听上去,事情尚有希望,但继续实习半年,就意味着要继续拿半年少得可怜的临时工薪水。如果蒋天考研成功,那她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几乎所有开销都要她来负担;而重新找工作,以她现在的资历,就算翻遍智联,结果也不会别开生面。她不由得想,结了婚,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呢?

崔雯雯很想结婚。恨嫁的心不是没有,想迅速得到这段爱情的结果也是真的,但更重要的是,如此平凡的自己,没有背景也没有一技之长,只有依靠以家庭为单元的组合,才能在这座城市活下去,并活得有点人样。

在等待考试结果时,蒋天每日都如同行尸走肉。这几个月的房租、水电、油、米、泡面都是崔雯雯在操心,她已经拼命在理解他了。可听组长说,公司很快又要来新的实习生了,且都是快毕业的应届生,其中不乏985工程的名校硕士。这也就是说,她被留下来的希望更渺茫了。虽然组长诚心保证过要帮她撑过实习期,但她还是每天都有被炒掉的恐惧。

如果失业,那就连那点可怜的实习工资也没了。凭蒋天去培训机构兼职赚回的时有时无的补贴,说不定她和他很快连公寓都租不起了。所以,她迫切希望的不是他考上研,而是希望他找到一份薪水不错、有户口的工作。

“我很自私吧?”崔雯雯的鼻子发酸。爱一个人,应该接受他的梦想并尽可能帮他实现它,而不是像自己这样,阻碍甚至诅咒着他前进。明知他根本没准备好结婚,去承担所谓家庭的责任,可自己却还是……

“雯雯……”梁意欢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很自私吧?”一滴泪终于落了地。

梁意欢扶住她的肩,不知该说什么。她没有安慰人的天赋,有时明明是去安慰别人,却常常能把人气死。“蒋天既然考上了,你也只好先忍耐一下。至于结婚,研究生也并不是不能结婚的吧?”崔雯雯苦笑,不知当初冲动地来北京是不是个错误,不然为什么有时会绝望得想分手呢?

与此同时,东三环的网吧,蒋天三人的战队,正和敌方僵持。

“齐淼,快辅助我!光熙,注意,他们要全程攻击了!”蒋天猛吼。仨男生玩得风生水起,直至次日早上七点,才停掉游戏蒙头大睡。他们才没精力去思考结婚什么的。对蒋天而言,考上研就能继续校园生活。当然,如果能住在公寓里,那就是升级版的校园生活,简直完美!

天降不速客

次日下午,天色大亮,网吧的光线却还是幽暗微妙。崔雯雯早开始了工作,梁意欢也接到导师的召唤去研究室聆听教诲,而包间里的齐淼、蒋天、裴光熙,仍以扭曲的姿势蜷在沙发上。此时,《最炫民族风》狂风般大作,那是蒋天的手机铃声。男生从缝隙里摸到电话,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陌生的女中音。他困顿地“嗯嗯”了几声,把手机举到空中:“齐淼,你妈找你。”

齐淼睡得正甜:“你妈才找你!”

“真是你妈。”

“烦死了,跟她说我待会儿回电话。”齐淼翻了个身。

蒋天“哦”了一声,也闭上眼,不过有个重点还没说:“你妈说,她现在在公寓门口。”

“啊?”

“啊啊啊啊!”齐淼终于清醒了。

北京另一边,梁意欢的导师正在跟门下弟子讨论硕转博的问题。所谓硕转博,是指硕士完成头学年的学习后申请转为博士的情况。本校转博的考试相当简单:不挂科,成绩中上,再加上导师认可,基本都能通过,所以实打实是项福利。不过,也有人打定主意不去享受这福利,比如准备实习的梁意欢。

“今年有谁打算转博吗?”系主任看着包括梁意欢在内的三个硕士。

无人应答。见学生没说话,教授开始打广告:“读博很好的,特别对于女生。读博时抓点紧,争取生完孩子,毕了业再去找工作,没有生育负担,那可是相当大的优势!”接着,他笑眯眯地对梁意欢开口:“小王,恋爱没呀?”

“有,有在交往的男生……”梁意欢左右看了看,最后腼腆地回答。呵呵,入学快一年了,这老头居然还是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毕教授,人家姓梁。”她那尴尬的表情,让旁边的博士师姐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哦,小梁,小梁!恋爱好,恋爱好!”毕教授在系里是出了名的八卦,往往没说几句正事就会扯到学生的婚恋问题上,“如果你没恋爱,我还准备给你介绍呢。既然恋爱了就赶紧把人生大事定了,要不要考虑读个博?”梁意欢满头黑线,得,又绕回去了。

老头说得兴奋,眼看打不住了,幸好此时来了客人,学术会议便戛然而止。主任回办公室前还念念不忘地对三人说:“小王、小唐、小林,好好考虑转博的事,我今年有两个名额,别浪费了!”他的微笑充满期待,虽然外面很多孩子排队等着成为他的博士,但他还是更偏爱本校的学生。梁意欢几个郑重点头,小王、小唐、小林,全部叫错,这家伙是老年痴呆了吗?

差点被逼成女博士的梁意欢惊魂甫定,忙不迭地从研究室逃出来,下意识地去找齐淼:两个月来第一次见导师,想不到就面临这么险象环生的状况。

齐淼办公室的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没人应声,看来没人。离开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机,想问问蒋天那弱智的一夜狂欢到底结束了没有。然而手机并不在它常待的位置,梁意欢不会知道,他的手机此时在床上已振动了无数次;她也不会知道,那扇门背后,易葶已经把自己扒得春光灿烂了。

女生已然成熟的身体曲线曼妙,细腻的皮肤闪着柔光,简直像刚从瑶池出浴一般自带仙气。她那样站在那儿,任何拥有正常感官的男人,都很难镇定吧?所以,严启正也许并不正常。

“你是有多想毁掉我?”他语气肃然。

“她有我好看吗?”易葶盯着他,说着完全不相干的话。

“早跟你说过我们不可能了。你可以让我身败名裂,但那样我会恨你。”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刚才门外由近及远的脚步声差点把他吓晕,如果是学生,如果是同事,如果是领导……如果他们中任何一人发现这一幕,他该怎么办?

易葶的眼泪往下掉:“门锁了。”她怎么会想要毁掉他呢?尽管她真的想过以此威胁,但他如果恨自己,那她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把衣服穿好,我还有事。”严启正背过身。自己曾爱过这具身体,其实现在它也很有吸引力,然而……

“你是要去见那女人吧!”易葶捂住嘴,生怕自己失控。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能感觉到,他明明就不喜欢那女人,所以他与她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半小时后,梁意欢刚拧开公寓大门的锁,一抬头,就与坐在沙发上的四人目光相接:光熙在左,蒋天在右,齐淼中间坐,他身旁还有位中年妇女。那女人着桃红大花雪纺衫,身材敦实,皮肤微黑,目光透出一丝的精明——这谁啊?他们请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梁意欢发着愣,齐淼却飞身而起:“意欢,这是我妈!”齐淼的妈妈?

齐淼的妈妈,也就是自己未来的婆婆?梁意欢往下瞄了瞄自己皱巴巴的T恤,心中充满悔恨:这下,第一印象完蛋了!

“妈,这是梁意欢,我本科同学。”齐淼背后都是冷汗。

“阿、阿……姨!”女生紧张地盯着男朋友的妈妈,想找条地缝钻下去。

中年妇女用X射线般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虽然只是零点几秒,却仿佛要把她洞穿。检验完毕后,齐妈妈朝她点点头:“你就是小裴的女朋友?齐淼早就向我提起过你啦!”

梁意欢和裴光熙同时吓了一跳:什么鬼?

齐淼感觉有四只眼睛瞪着他,宛如要把自己剜皮抽筋!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活下去?他干笑,向蒋天投去凄婉的目光。都怪他,搞什么网吧之夜!如果不是玩得太嗨,自己怎会忘记给手机充值?又怎会听不到老妈打来的几十通电话?如果不让更年期妇女陷入这种失联的焦虑,她又怎会一张全价机票就冲过来了?

下午接到电话,齐淼三人急匆匆地回到公寓,发现齐妈妈提着行李站在大门旁,果然不是在唬他们。那瞬间,本该流出再遇亲人的喜悦泪水,齐淼的脑子突然炸了:神啊,千万不能让老妈发现自己有了女朋友,并且还和她同居!

事情是这样的,今年春节刚回家,齐淼的爸妈就拐弯抹角地问他有没有在交往的女生。

“难道是想给我相亲?”那一刻,齐淼突然想到了裴光熙。

前阵子,裴光熙收到他妈妈发的邮件,附件里有十几个姑娘的照片和简介,个个端庄娴雅。裴妈妈说:“好好看,看好谁,回来就见见。”对此,裴光熙严词拒绝,他说自己就要去日本了,异地对女孩来说太不公平。谁知在裴妈妈眼里,这根本不是理由。裴妈妈说,只要看对眼,距离不是问题,走前把结婚证领了,再要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一向淡定的裴光熙听完后差点吓晕。之后大家才知道,他老妈之所以那么着急为他物色对象,是担心他泡个日本妞回来,弄得家族血统不纯净。毕竟,他们也是抗日英雄忠烈之后。

面对齐妈妈犀利的眼神,齐淼也没准备隐瞒:“我其实……”我其实都有女朋友了,天地良心,当时他确实想那么说的。

可他还没说完,齐妈妈便打断他:“齐淼啊,你比你那些同学小两岁,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争取保送博士。等毕业安定下来,再考虑感情问题也不迟。毕竟是男孩,拖得起!”她说完,齐爸爸狂点头:“一定要好好读书,你妹妹是女孩子指望不上,光宗耀祖的任务就全靠你了!”长篇大论完,两人才想起来:“对了,你没谈恋爱吧?”

啊?齐淼彻底呆了。那一瞬真的好长。在父母期待的目光下,齐淼飞快地完成了绕地球一周的逻辑思考:假如他们知道自己不仅恋爱了还在和女友同居,估计要么被气死,要么把他打死!于是,他说:“没啊!你们也知道,读研很忙的……”虽然早知道,只要是谎言,无论动机如何,早晚有被戳破的一天。可这一天,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吧?

“阿姨来得突然,没顾上带特产,只能请你们吃顿便饭聊表心意,感谢你们对齐淼的照顾。”齐妈妈端起茶杯,“阿姨以茶代酒,先走一个!”

傍晚,公寓全体成员外加齐淼老妈,在楼下中餐馆聚餐。

“您太客气了,我们平常都是互相照顾的。”蒋天反应极快,马上带头跟齐妈妈碰杯。作为年度最佳配角,他要不救场,这戏简直没法往下演。其他人见状也赶紧寒暄。短暂的热闹后,饭桌又恢复令人尴尬的安静。梁意欢默默坐在裴光熙旁边乖乖扮演他的女友,觉得食物如此难以下咽。

“其实是这么回事,”趁齐妈妈去厕所,蒋天偷偷找到梁意欢,代替齐淼向她解释,“齐淼的爸妈呢,反对他在上学时谈恋爱,更不会允许他同居。所以,他还没想好怎么把你们的关系告诉家里。”

“可他为什么非得说我是光熙的女朋友?”简直不可理喻啊!

蒋天很努力地组织语言:“因为他之前说是和俩男生合租,他爸妈才答应他出来住。雯雯是我女朋友,跟我住当然没问题,那怎么定义你的存在呢?他认为,不这样说根本无法解释你卧室里那一堆女性用品还有阳台上的Bra。”那么短时间内,想到如此符合逻辑的故事脚本,齐淼也算急中生智了。只不过事发突然,不可能面面俱到。蒋天同情地拍拍梁意欢的肩:“你可千万别拆穿他,要发火也等他妈妈走了以后,就算给我个面子!”

“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梁意欢恨恨道,男生恶心起来果然都组团的。

所有的食物含在嘴里都味同嚼蜡,梁意欢很悲愤。面对重大问题,自己总是耳根一软,屡屡挫败,刚才就该揭竿而起,把齐淼的谎言撕碎!

“阿姨,听说您不准齐淼在学校恋爱?可我妈还老催我和蒋天结婚呢。”崔雯雯笑眯眯的,她怎么也没想到,齐淼是这种软骨头,意欢太可怜了!躺枪的蒋天惊诧地望着女友,她还嫌场面不够乱吗?

齐妈妈停下筷子:“齐淼的情况和你们很不一样……我们齐淼,年纪比你们小太多,所以我和他爸爸还是希望他能毕业后再考虑感情的事。毕竟他是男孩,不急。”

不就小两岁吗?这就“很不一样”了?虽说二十岁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两年,但都这个时代了,谈个恋爱有什么问题?何况,齐淼都本科快毕业了才初恋,实在已保守到了极限。崔雯雯忍不住打断:“那如果齐淼有了喜欢的女生,您也不会认可吗?”

齐妈妈疑惑地转头:“齐淼,你有吗?”梁意欢竖着耳朵,是不是……真相要大白了?

真相大白个头啊!后来,梁意欢坐在出租车上这么想。裴光熙在小区门口目送女孩离开时,真想把膝盖送给齐淼,在那么万众期待的时刻,他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说出“当然没有”呢?

面对质问,齐淼大汗淋漓,再怎么说也不能在这时候穿帮吧?

“有吗?”齐妈妈再次问道,气势令人闻风丧胆。

“没、没有……当然没有!”齐淼的后背全湿了。

齐妈妈这才满意地回过头:“齐淼呢还小,小蒋、小崔,还有小裴、小梁,你们比他年长,都是他的哥哥姐姐,平时一定要让他多多跟你们学习。”说着,齐妈妈又向他们敬酒,齐淼也颤颤巍巍地拿起杯子,只觉得这剧情真是步步惊心。

悲剧就像海潮,一波接着一波。晚饭后回到公寓,齐妈妈洗澡,崔雯雯他们留在客厅,都是一副崩溃的表情。适才齐妈妈告诉他们,来都来了,她准备在齐淼这里多住几天,看看儿子的生活状态,顺便再逛逛北京。这要求本来很合理,唯一让人纠结的是,梁意欢睡哪儿?

“先到旁边如家住两天?”崔雯雯建议。

“不行不行!”主角还没说话,蒋天已经摆手,他指着齐淼脑门,“这种连锁酒店凑合几天还成,万一他妈妈一高兴,两三个月都不回去,谁来为我们家意欢买单,这个怂货吗?”齐淼整个人低到了尘埃里,就差两滴悔恨的泪水了。

“演戏演全套,意欢……要不就让光熙在你房间打地铺得了?”

裴光熙冷不丁冒出来:“我可不干!除非让梁意欢睡地板,否则这事儿没商量。”凭什么要他做那么大牺牲啊?

“我也不干!”梁意欢拍桌子,这都什么馊主意?她斜睨着裴光熙,这家伙表面看起来一股性冷淡风,可谁知到了晚上会不会变成狼人?

“我、我……也不干!”齐淼躲在角落,弱弱举手。就算情况再怎么糟,也不能让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男人整宿整宿待一起吧?就算这男人是光熙也不可以!

此时,其他人异口同声:“Shut Up!”罪魁祸首是没有发言权的!

齐妈妈从浴室出来时,梁意欢已经把东西收拾好,在门边整装待发:“阿姨,今天不早了,我就先回去。祝您玩得开心!”

齐妈妈点头摇手说再见,有点疑惑:“小梁你不住这里?”

梁意欢笑得很勉强:“我只是偶尔过来玩,我跟以前的室友一起合租的。”眼下,钟翌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说完,她对着裴光熙抬眼:“还站在那儿干吗?”眼角却扫着齐淼的方向:不是说做戏做全套吗?裴光熙上前从梁意欢手里接过行李,实感无奈,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被卷进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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