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在黑赛中声名大噪红极一时的斗犬,今天却必须忍饥受饿……
要活下去首先得混饱肚子,新的食物之源却充满惊险。
1
蓝宝在忍饥受饿中迅速消瘦。
当嗅觉和舌头上的味蕾变得粗糙、迟钝,肠胃也渐趋麻木之后,它不再奢望猪排、鹅肝和沃德琳鸡翅,却像所有城市中流浪的野狗一样,善于从居民的生活垃圾中发现美食了。
它们的食堂并不限于垃圾站。作为新城区资格最老的流浪狗,瘦狗时常领大伙儿穿街过巷拐弯抹角,去不同的地方赴宴。它能找到近边每一家饭馆酒店厨房的后门,熟悉肉类加工厂一带下水道迷宫般繁杂的线路,还懂得从哪儿钻进肉市那个前后都加了铁栅子门的巨大敞棚。
不过那些地方并非随时都能光顾。如果拜访酒店的厨房,必须赶在天亮之前撤离;而肉市对野狗们“开放”只能在深夜——每到凌晨三点,各路刀手都将在那儿汇集。除了屠工家的宠犬,谁又敢在猪羊临终的惨叫声中走近那许多雪亮的刀具呢。
跟着瘦狗在一定的时间内逐一扫荡过几家酒店后门外的垃圾堆后,蓝宝对垃圾站的兴趣很快一落千丈。那兴趣不仅仅出自对新鲜美食的崇拜,更吸引它的,还有觅食过程的惊险刺激。
——别忘了,它曾经是一条生活在惊险之中的斗犬!祖先捕猎的天性在它身上一度被同类间激烈的战斗和杀戮所取代,忽然离开那个战场,斗犬蓝宝必定有些失落。
于是它迷上了所有带狩猎或冒险性质的觅食。
那确实挺有诱惑力!
夜深人静之际,它和它的小队悄然接近了灯火明亮香雾弥漫的大厨房。瘦狗那机灵鬼率先制造些动静引开人们的注意,流浪狗们便各显神通,向泔水缸和骨头堆发动一场速战速决的小规模洗劫……
碰上养着护院大狗的厨房,蓝宝还得责无旁贷地独扛大梁——在它加入野狗群之前,这种地方只能是野狗们的夜猎禁区。
现在呢?
令瘦狗们望而生畏的大狗,到了“职业斗犬”眼里无非是一堆肉。
蓝宝会以佯败把那东西引到远离人声灯光的地方,再使出专业战术施展爪牙把值夜的护院狗揍得灵魂出窍。可惜,那种大块头往往徒有其表。有一条比蓝宝高出半头的长毛狗被打败过两回之后,竟然再也不敢履行“保安”的职责,远远望见蓝宝率群狗奔来,它就识相地缩进狗洞,装聋作哑,一任众犬胡作非为。
当然值夜的狗里面也有干仗好手。遇到那种纠缠不休的主儿,蓝宝还得耐着性子一次次将人家打倒,或者赶得远远的。
趁这工夫,伙伴们已行窃成功,从降格为猪食的残菜剩饭中捞取了美食,在厨工们迟到的喝骂声中扬长而去。
碰上这种情况,贵宾即使自己挨饿也要给蓝宝留下一份。只是它多半没能耐保住那份美食。收获不太丰盛时,任何一条狗都可以从它口中夺食,更别说以它不高明的手法埋藏的东西了。
得胜归来的蓝宝仍然免不了挨饿。
蓝宝并不计较。下一回碰到值夜狗,它还是挺身而出为大伙儿打掩护。对它来说,只要没饿到头脑发晕四肢酥软,战斗的滋味总是比享用美食更具诱惑力。
不过它再没有充当过杀手,没弄伤过谁。日久天长,大多数值夜狗在它的威慑下都知趣地服输、逃窜,并不妨碍伙伴的掠食,它也就能抑制住干斗犬时习惯性的冲动,宽宏大量地把对手放跑。
2
充当向导的瘦狗偶尔也有失误的时候。
比如那天,它把大伙儿领到了肉类加工厂的地下排水道,正在里面捡食得兴高采烈,冷不防一股油腻热流顺陡峭的暗道冲来,几只在上游争食的耗子顿时成了汤锅里的饺子。瘦狗急忙领着狗群往外逃,可是在步步带滑的暗道内它们哪能快得过狂泻的水流!团团热雾中,只听到落在最后面的伙伴被烫得尖声惨叫。很快,它们的爪子也烫着了。
流浪狗们叫着跳着乱作一团。
右侧岔道里流出的凉水救了它们。等大量热流进入这个地段浸齐肚皮时,已经被凉水掺和大大降温。否则,它们即使不全体送命,也要给烫得皮开肉绽!
这种另类的惊险同样能让蓝宝兴奋。后来它们常踩着滑溜溜的石苔去那儿探险,捡食残渣,偶尔也抓捕以洞壁缝隙为家的硕鼠,却再没碰上过足以致命的热汤。只有一回,突如其来的大股暗流把它们冲得站立不稳,只得顺水游下了城外处理污水的大池子……
从臭水中挣扎出来,瘦狗和蓝宝率领野狗们直奔河湾,把那儿搅成一片欢天喜地的惊涛骇浪。
一艘小汽艇快得如同打水漂似的从下游驶来。看到水中嬉戏的群狗,汽艇没绕道也不减速。野狗们狼狈逃窜,但还是有个伙伴躲避不及,被撞得满脸鲜血。
奔逃上岸的群狗愤愤不已地冲着远去的小艇咆哮。小艇眨眼间缩成一片金叶子,从夕晖染红的水面消失了。大伙儿才撇开这段不幸的插曲,在草滩上追逐着耗子、蜥蜴,忘乎所以地进入了下一个同样快活的节目。
被快艇撞伤的“红狐”狗一上岸便嗷嗷惨叫着不知去向,此后再也没露面。蓝宝估计它跟上次给烫伤的那条狗一样,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狗在生命垂危之际,一般都要选择离开主人或者同类,独自悄悄死去的。
谁也没拿消失的伙伴当回事。
有主人的狗儿一般都能得到足够的尊重,可是对这些一眼即能看出的丧家之犬,人们的态度就随意多了。大多数人没把它们放在眼里;喜欢动物的人出于同情偶尔会救助它们;另一些人则拿它们当出气筒任意驱赶打骂,甚至还有眼馋狗们的毛皮和肌肉的……
野狗群中不断有成员失踪,又常有新的成员加入——那里面有刚刚被主人抛弃的宠犬,更多的则是流浪狗们躲在城区的某些角落自繁自育的后代。这些脏兮兮的小家伙偏偏有着极强的生命力,只要不在婴儿期夭折,它们就能像野草一样长大,早早离开母亲混入别的垃圾狗小队……
在没有精确数量概念的狗脑袋里,它们的队伍并无多少变化,依旧是那么吵吵嚷嚷快快乐乐的一群,在人们一时难以照顾到的角落里顽强地生存着。
3
气温日渐升高。
白昼的阳光,把垃圾屋烘烤得跟面包炉似的。热得受不住了,野狗们就得转移营地,到郊外河边柳林,或是桥洞里歇息。它们白天出猎的时间更少了。饥饿的狗群藏在那些地方眼巴巴地盼望太阳落山,盼望凉爽的黑夜降临。
令它们满意的是,大白天为它们制造种种麻烦的人也减少了,似乎人比狗更怕热。但还有不怕热的东西趁热骚扰它们,那是日间的苍蝇和夜里的蚊子。日夜交替的傍晚时分,河边和桥洞的蚊子更是密得如云似雾,其间还混杂着又黑又大的食血雌虻和咬上皮肉就死也不放的牛蝇。一支支趾高气扬的飞虫的军团嗡嗡吟唱着向狗群大举进攻。
蓝宝身上几处脱毛裸露的皮肤成了蚊蝇们重要的鲜血供应基地。幸好体毛没有持续脱落下去,剩下的毛跟油渍泥尘缠结成大大小小的毡子和毛疙瘩,在它日益干瘦的身子上形成了特殊的保护层。
这种秃毛现象在野狗中普遍存在。于是蚊蝇过于猖獗的早晚,它们喜欢像冷天一样聚在一起,合力驱赶那些强盗,互相帮助着清除寄生在毛皮上的虱子和食血蜱;实在难以抵挡,它们还会到有水的地方打个滚儿弄湿身子,或者干脆浸泡在河湾里。
浸湿皮毛能让小型飞虫一时难以着陆,对大些的蝇虻和光滑无毛的食血蜱却毫无作用。
谁也弄不清那么多食血蜱是从哪儿来的!那东西刚上身时小得像米粒,即便把脑袋钻进狗皮,狗们也浑然不觉。一两天之内,这些小如米粒的皮口袋吸足了血,会逐渐膨胀成一颗颗“花生米”。“花生米”不光传染恶疾,让野狗中的某些成员迅速干瘦浑身颤抖甚至死亡,还会带来奇痒、剧痛,叮在爪底的那些,能在一夜之间将一条健康的狗整治成跛子……
蓝宝在瘦狗和贵宾的指导下学会了清理自己的身体,头顶、耳后和下巴等处便由贵宾包干了。作为回报,它也替贵宾清除某些部位的蜱和虱子。
瘦狗和狗群里别的成员偶尔也跟它“换工”。但瘦狗的帮助总是让它感觉有些别扭,甚至胆战心惊——将自己的要害部位在另一条大狗的虎牙前袒露无遗,是斗狗场中的大忌!
有一回,瘦狗替它咬下一只叮在脖子下的食血蜱,又去咬另外几只;蓝宝不放心地用眼角余光提防着。为了够着蜱虫,瘦狗紧缩嘴唇露出了一侧虎牙……就在这一刹那,蓝宝神经质地进入了战斗状态,它一跃而起将瘦狗扑翻在地咬住了咽喉。幸好它及时清醒,放松了牙关……
受到惊吓,瘦狗从此不敢再与蓝宝互助,宁可跑去找别的狗作为清除寄生虫的搭档。其他流浪狗目睹了这一幕后,也不敢轻易碰触蓝宝的身体,更别说为它抓挠蜱虱了。
蓝宝能够完全信任的换工合作伙伴依旧只有贵宾。
4
下水沾湿了身子的狗们为自己赢得了一天中最为难得的片刻安逸和温馨。
蓝宝跟贵宾依偎在一起,瘦狗和众伙伴待在离它们稍远的地方,互相舔伤,清理着在水中滚湿了的毛发,看暮色悄然降临。远处,街灯和大楼的窗口接二连三地亮了;越来越凉爽的晚风送来了酒肉和别的食物香味,还有在它们听来十分刺耳的机声和音乐。近边水畔草丛中飞舞着稀稀拉拉的萤火虫,这些小精灵向水中投下流动的光影,与对岸密集的灯光相映成趣。
汪汪!不知谁发出感叹。
嗷,嗷!贵宾回答。完成了蜱虱清理的小家伙须臾不离蓝宝左右,它的吠叫至今透着幼狗般的稚气。
它绝非撒娇,也不为寻求强者的庇护。相反,这个狗群中最弱小的“小老头儿”竟然以蓝宝的长辈和保护者自居。
这么说有些可笑。
但贵宾的“长辈”情结由来已久。从它们结识之初,从蓝宝生病发烧那个晚上就萌发了。那天,贵宾以自己的体温为蓝宝减轻了寒战,以后就一直将这条年轻的大狗视为需要照顾的“晚辈”。即使在强敌来袭、它本能地躲到蓝宝身后之际,这种关爱之情也未曾稍减。
为此,它给蓝宝留食、送食、换工逮蜱虱,跟蓝宝形影相随。在对敌时,还往往不自量力地与蓝宝并肩作战,凶巴巴地咆哮着咬向那些强敌。
只要蓝宝一时片刻不在它的视野之内,这条好心肠的老狗就急着四处寻找,活像一位走失了孙儿的老长辈……
城市的车声机声喇叭声并未随着夜色深沉而消失,不断有新的音频加入,形形色色的声响在犬类超强的听觉中汇集成一片汹涌澎湃的嘈杂,让它们觉得人类在夜晚比白天更加忙碌。
还远远没有到适合流浪狗们夜行出猎的时刻,浸湿的体毛却早已干透,蚊虫重新猖獗起来。
蝙蝠军团出动了。这帮来历不明的飞行猎手肆无忌惮地在河滩上空高傲地横冲直撞、大肆杀戮,可是它们也帮不了流浪狗的忙。蚊虫并未因为蝙蝠贪婪的吞食而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嗷!嗷!苦恼的野狗们愤然咬向成团进攻的蚊阵,咬向那些高擎吸血管顽强进攻的五彩牛蝇。这种反击多半毫无成效。实在难以忍受,野狗们只得纷纷跑出它们的临时营地,再度去草地上飞奔、去水坑里打滚儿……
两只沉不住气的半大狗娃儿试图提前开始它们旨在填塞肚子的“夜猎”。它们不时嗷嗷地跑出一程;可是回头看看不为所动的长者,还是扫兴地退了回来。狗类趋群的天性以及孤独时惊险恐怖的遭遇使它们走到了一起,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削弱了每一条狗独立谋生的胆量。它们已经习惯了团伙行动,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单独冒险。
终于,城市的声浪开始退潮。虽然车声机声依旧,但最强势的声波逐一消失。狗们的耳鼓减轻了压力,重新振作起来。
——最值得期待的时刻来临,它们可以出发啦。
5
即使浓云密布、闷热难熬的夏夜,前往肉市猎食也是城郊流浪狗们最乐于从事的活动。
肉市的大敞棚位于新旧城区接壤之处。从城郊垃圾站或是河滩桥底去那儿,都必须经过若干相当繁华的路段。
各自都有过逃生经历的流浪狗谁也不敢在大白天做这种危险的尝试。
事实上,繁华街区白天总是拥挤着人和车,根本没有野狗的容身之地。
只有夜深人静时“出猎”,它们才是安全的。这种时刻一般不会有人横加干涉,需要对付的,只有它们的同类。
所有无家可归的野狗,都迷恋这个最佳的夜猎场地。当蓝宝和瘦狗领着它们的小队,借街边的绿化带和广告牌做掩护疾速无声地朝着既定目标行进时,在别的什么地方,必定也奔走着同样充满幸福憧憬的野狗小队。
很难指望到那儿能吃饱肚子(对野狗们来说,“吃饱”二字简直是一种奢侈),倘若运气不佳,这些赴宴者很可能白跑一趟;但即使只存在百分之一的希望,它们也得牢牢抓住——
唯有在那儿能找到别处难得一见的最新鲜的肉食!
6
随着灯光熄灭大门落锁,管理人员离去,早已埋伏于黑暗处的野狗们纷纷开始了行动。
每群野狗都有各自摸索出来的门道。对美食的向往,催生出了令人咋舌的智慧和技能——它们有的跳窗,有的匍匐着身子从排水沟钻入,更有身材瘦小的攀缘好手直接蹬着网格爬上大铁门,冒着被门顶那排尖刺开肠剖腹的危险从高处的空隙出入。
谁最先进去,谁就掌握了第一回合的主动。
它们的猎物,是一整天营业中遗落在一排排铁钩之下、来不及打扫的残肉剩骨,被践踏过的筋腱、脂肪,凝固的血渍,还有油迹。
肉市每天凌晨充当屠宰场。刀手们要等到天亮,在宰猪杀羊完毕、早市开张之前才有工夫清洗地面,此刻钻入,肯定能获得最丰富的战利品。
但食物毕竟有限,而野狗数量太多。当三四个大群小群的二十来条狗一起拥入,争夺和保卫食物的战争必然打响。
最初是群殴。大群赶走小群,强群赶走弱群,等剩下的两群画地为界,各自占据了肉市一端,内部的“单挑”独斗也开始了。
由于彼此了解底细,大多数弱者在凭运气得到一点点美食后,都知趣地向强者妥协,这种战斗一般不会升级。野狗们在嗅觉的指引下,清洗着每一排肉钩下的水泥地面,咯嘎咯嘎的啃嚼和长舌舔地的唰唰声,营造出一片战后的和平……
令蓝宝醉心的,偏偏是大餐前的战斗。它一开始便进入斗犬的角色,兴致勃勃地冲向每一个陌生的同类。
它的力量和专业的战术令所有对手为之胆寒。咔嚓——虎牙扣入了敌人的肌腱;嗷——不识时务的拦路者被它咬着颈皮扔开;呜汪汪,呜汪汪——一位傻大个儿被撕裂胸脯后尖叫着逃命,把部下冲得七零八落……
真好,真好!它又尝到了用虎牙和舌头“亲吻”血肉的滋味,生命又因此而燃烧到白炽。
可惜主人不在身边。
可惜没有观众来为它喝彩。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刻主宰灵魂的,已不是主人煽惑的“荣誉”感,而是被饥饿激发的野性和因野性产生的战斗欲望。
这与斗犬为荣誉、为讨得主人欢心而实施的杀戮有着本质的区别。进入了“野狗”角色的蓝宝再没有咬死过对手。此时的战斗仅仅是为了争夺食物,旨在赶跑竞争者,绝不滥开杀戒。
当它野生的祖先尚未皈依原始人类之时,狗类就是这样战斗的。嗷嗷,汪!哐哐!它亢奋地吼叫着,耸身如箭,从空中射向另一条流浪狗。
用不着动用爪牙,小个头野狗的干瘦身躯就被撞得飞起来,重重砸在墙上。那条狗的同伙吓坏了,争先恐后地挤向出水口。
蓝宝的狗群大获全胜,垄断了剩余的战利品。
7
这个猎场对野狗们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以至下一回它们仍然得为争夺支配权而战。战败的狗群会一而再,再而三卷土重来。就算明知必败,能够趁着战乱的空隙偷吃下几星新鲜碎骨,或者舔舔血渍油迹,对垃圾狗也是莫大的享受啊。
可是偏偏有人要剥夺它们这种享受的权利。那个晚上,蓝宝正和瘦狗指东打西战得八面威风,铁门开了,电灯唰地映得满棚雪亮,随后两个手持木棒的人冲了进来。
“死狗——发瘟的东西!”两个人骂着,抡开大棒对狗群乱打,“死去——统统死去!”
野狗们不明白在哪一点上得罪了人类,它们惊恐万状各自逃生。
蓝宝退到了破窗下。这是它和伙伴们的出入口,此时伙伴们还在那儿拥挤着,它就不急于去凑那个热闹,反而挺身站住了。
见大狗挡在身前,恶声咒骂的人一棍朝它捅来。蓝宝脑瓜儿里闪过主人用棍子训练它的场面。它躲开打击,然后耸身而上,以全身重量扑向棍子。
嗵!棍子被扑落时砸中了那个人的脚。那人哎哟一声蹲了下去,又被蓝宝掀了个四脚朝天。另一个人见状急忙赶过来增援。
狗群趁这工夫逃得干干净净,增援者只来得及看清那条灰中透蓝的大狗跃出破窗的矫捷身影。
8
破窗被木板钉死。第二夜前往赴宴的野狗们少了一条出入通道,也学乖了,它们没那么放肆了;即使争斗,也尽量压抑着嗓门儿。
虽然如此,它们还是没能躲过那两位有心人警惕的耳目。大棒又在它们享受战利品的狂欢之际抡开了。蓝宝发现,两个追打者并不打算跟它们争夺碎骨剩肉,但他们乐于那么干,似乎狠揍这些野狗能使他们获得莫大的享受。
仓皇逃窜之际,蓝宝听清了两个人得意的狂笑。它或许不能弄懂那笑声的含义,但可以想象,两个人刺耳的笑声肯定在它心头诱发了斗狗场上时常冒出的莫可名状的烦热。
汪!它回应了一声。为了抑制心头搏杀的冲动,它使劲咬紧了牙关,耸身一跃,蹿到了伙伴们的前头。
它听到了掠过耳廓的风啸。之后,它紧缩身形钻过了出水口。
行人散尽的街市一片沉静。
路灯光晕的间隙中,它望见了头顶稀疏暗淡的星空。
伙伴们都跟上来。静寂的街巷里,掠过一溜儿吧嗒吧嗒的脚步声。蓝宝带领它的小队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