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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巷子里的野猫

名师导读

巷子里的野猫最向往的就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无论到了哪里,它都忘不了朝思暮想的故乡。为了回到故乡,野猫将面临怎样的困难呢?

“卖肉喽!卖肉喽!”

一个男人来到了小巷里,推着手推车高声叫卖着。

紧接着,就像他的叫卖声具有魔法一样,一只只猫从各自所待着的角落里相继钻了出来,它们蜂拥着挤向这辆手推车,以至于都来不及理会它们身边的狗。

“卖肉喽!卖肉喽!”

过了一会儿,肉贩子才出现。这个男人是个矮个子,身上穿的衣服很脏,他边吆喝边推着车往前走,那些猫就跟随在他的身后。

走出五十米左右的距离时,矮个子男人停下了脚步,从车上的箱子里把穿在铁扦子上的肉串拿了出来,这些肉串香味扑鼻,是一些猪、牛的下水。他用一根长长的木棍把肉从铁扦子上剥了下来。

周围所有的猫都立刻一窝蜂拥了上来,各自叼起一块肉,然后马上转过身子,扇动着两只耳朵,边呜呜地叫着,边快速地跑开。它们用发亮的眼睛巡视着周围,它们是想叼着肉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再来独自享用。

“卖肉喽!卖肉喽!”

想再多得一份肉的猫,很快又跟了上来。

卖肉的男人对聚集在周围的猫都非常熟悉,例如,这是卡斯蒂利贝妮家的小虎,那是琼斯家的小黑,还有对面丹顿太太家的小白,刚爬上手推车的这只是黄猫比利,等等。他不但能区分出这些猫是谁家的,还能根据猫的主人交钱的多少,按相应的量把肉分给这些猫吃。刚才提到的那只黄猫比利,它的主人这个月就没交钱,但它还是爬上车想厚着脸皮蹭一顿。

哪些猫的主人每周如期交了十美分肉钱,而哪些人没有付账,男人的账本上都记得很清楚,以此按量分肉给猫吃。但他的账并不是记在本子上,而是牢记在他的脑子里。

伏西家的猫这回只领了一小块肉,因为它的主人没有给它交钱;那只脖子上系着彩条的猫得到了一块特别大的肉,这只猫是酒厂老板家的,那个老板对肉店特别照顾,给猫交了不少肉钱;警察先生的猫也得到了一块很不错的肉,虽然警察先生也没有交肉钱,不过肉店得到了警察先生的很多照顾,所以他的猫也就得到了特别的优待。

可是,并不是所有挤在手推车周围的猫都能领到肉吃的。一只长有白纹的黑猫跟别的猫一起大摇大摆地走来,它也等着领自己的那份肉,可是今天,却没有它的份儿,并且,卖肉的男人还凶巴巴地把它赶开了。

白纹黑猫不明所以,它立即追上了手推车。要知道,它以前可是一直从手推车上领肉吃的,可是今天这个男人怎么对自己这么冷淡呢?它那单纯的脑子怎么都想不清楚,不过这个肉店的男人却再清楚不过了,因为白纹黑猫的女主人这次没有向肉店交钱。就是这么回事,他的脑子绝对不会记错。

矮个子男人的手推车周围聚集着四百多只猫,在这些猫当中也有受这个男人恩惠的。巷子里也有很多没人养的野猫,它们也都挤在手推车旁,想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捡到一小块肉吃。

在这些野猫当中,有一只灰色的瘦母猫。它的身上脏兮兮的,身材又瘦又高。它和它的那些小猫生活在一个大家看不见的角落里。此时,它也挤在手推车旁边,嫉妒般地看着那些有肉吃的极幸福的猫。这时,有一只领到了肉的小猫被别的野猫看中了自己的那块肉,遭到了攻击,原本已经叼在嘴里的肉掉在了地上,两只猫开始争斗起来,灰瘦母猫则趁机飞快地把地上的肉叼起来迅速地逃走了。

灰瘦母猫穿过一个墙角的小洞,越过后墙,在角落里坐了下来,看看这个地方还算僻静,于是马上把那块肉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接着,它很满足地舔着嘴唇,幸福地向自己家走去。它的家安在一个垃圾堆旁的饼干盒子里。现在那几只小猫一定是等着它回来呢。

就在这个时候,它听见了小猫们那无助的叫声。它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自己的窝。一只大块头的公猫正在咬它的小猫呢。

灰瘦母猫嗷的一声大叫起来,它愤怒地冲着比自己大上好多的黑公猫扑上去。那只公猫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了一样,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母猫往盒子里一看,发现幸免于难的小猫只剩下了一只。这只小猫长得很像妈妈,也是灰毛夹杂着黑色的花纹,鼻头、耳朵还有尾巴尖儿都带着点白色。

可怜的母猫悲伤了两三天,然后,它便把全部的母爱都投注在了这只小猫身上。黑公猫咬死了小猫并不是安了什么好心眼儿,不过却变相地帮助了母猫——母猫不用再为了养活那么一大群小猫而发愁了。母猫现在只在垃圾场附近觅食,它想要尽力养育幸存下来的这只小猫。这只小猫得到了更多的母爱,很快就长得非常强壮了。

母猫每天都到外面去觅食。在垃圾堆里,总能找到好吃的东西。这里虽然找不到像卖肉的人给的那么好的东西吃,但是像土豆皮、鸡骨头什么的却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

有一天晚上,母猫闻到了一种很诱人的气味,从后街尽头的河面上不断地飘过来。对母猫来说,这股味道不仅是陌生的,而且是很具有诱惑力的。于是,它便立刻顺着气味向岸边的码头跑去。

这时已经是深夜了,周围一片漆黑。它正在向码头奔跑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阵狗叫,随即响起了粗笨的脚步声,原来它不小心侵犯了狗的地盘。那只怒气冲冲的狗为了捍卫地盘而凶猛地朝着它冲了过来。周围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躲藏了。于是,出于本能,母猫慌忙往船的方向逃生。

它从码头跃上甲板,但是那只追赶它的狗并没有跟着上船,那股腥味就是从船上飘出来的。为了避难,同时也是受好奇心的驱使,母猫一直待在船上没有回到岸边。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那只船便从码头出发了。母猫就这样被船带走了,再也没办法回来了。从那以后,它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码头上或巷子里,就跟失踪了一样。

那只幸存下来的小猫,还在旧盒子里等着妈妈呢!夜晚过去了,早晨开始了,可是妈妈还是没有回来,它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

快到黄昏的时候,妈妈仍然没有回来,它的本能告诉它得自己出去寻找食物了,否则就会活活饿死。于是,这只小猫只好摇摇晃晃地从旧盒子边上爬到了外面。盒子外面堆放着一堆闲置物品,到处是各式各样不值钱的破烂东西。小猫闻了闻这些东西,却还是找不到一点儿自己可以吃的。

过了一会儿,它走到了一座木质的楼梯下面,又吃力地爬到了木头台阶旁,从陡峭的台阶上走下来。台阶下有一个门,稍稍开了一点缝儿,原来这里是小宠物店地下室的入口。所有的门窗都是半开半关的。小猫从开着的门缝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里面,这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味。

在一个角落的箱子上,有一个黑人正呆呆地坐在那里。当黑人发现小猫悄悄走进来的时候,他便好奇地看着它。

小猫从好几只兔子前面经过,那些兔子连看都不看它一眼。小猫又走到了铁栅栏围成的笼子前面。那里面有一只狐狸。狐狸刚开始的时候是蹲在角落里的,就跟一位绅士一样。可是小猫把鼻子凑近笼子时闻到了食物的味道,正当它还想使劲把头向笼子里边伸的时候,笼子里的狐狸一步跳过来,把小猫按住了。小猫痛得叫了起来:“喵呜——”它的叫声叫到一半的时候就停住了,因为此时它已经被狐狸咬住了脖子——虽然猫的生命力很顽强,可是要是被卡住脖子的话,无论生命力多么顽强的猫也会被弄死的。

正当小猫快要死了的时候,那个黑人跑来救它了。

黑人没带武器,也不能进到笼子里面,但他只是狠狠地朝着狐狸吐了一口口水,狐狸就乖乖地松口了,并把小猫放了下来。然后狐狸又走回到了刚才的角落里,仍然蹲在那里。

黑人把小猫从狐狸的笼子边拎了起来。他以为小猫已经死了,再仔细看看,小猫只是被吓晕了而已。它被狐狸咬得几乎窒息了过去,等到好不容易苏醒过来,它东倒西歪地转了几圈,稳了稳神儿,在那个黑人的膝盖上缓了两三分钟,才总算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渐渐恢复了精神。

不久,小店的主人回来了。小猫已经恢复了精神,就像根本没受伤一样。这位店主靠卖鸟和其他各种小动物维持生活。他对他自己的小动物非常重视,觉得这些动物能给他带来不错的收益,可是,他对巷子里那些没人要的野猫却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对它们理都懒得理。

他见到小猫后,对那个黑人说道:“店里不要收留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

于是黑人便给小猫拿来许多食物,等小猫吃饱了,黑人就把它带到巷子的一个角落里,丢在了附近的垃圾堆中。

小猫吃完那个黑人给它的食物后,便打起了精神。它在垃圾堆附近来回地走着,并且抬着头开始东张西望起来。它看着远处高高的窗户上边垂吊着一个鸟笼,鸟笼里边的金丝雀蹦来蹦去,很是活泼,不禁感到很羡慕。于是,它又爬上了墙壁站高了一些,向对面望去。

可正当它看得入神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只大狗,不用任何人提醒,它就知道这个大家伙不是好惹的主儿,它吓得立刻把头缩了回来,从墙上跳下来。过了一会儿,阳光照到了它的身上,它在附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来开始睡大觉。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一阵轻轻的呼吸声把它给吵醒了。小猫睁开眼睛一看,眼前是一只大黑猫。只见这只黑猫的眼睛里发着绿光,脖子又粗又短,有着宽宽的方下巴。它是一只公猫,左耳还有个豁口,脸颊上带着很明显的伤口。

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这绝不是一只很友善的猫。黑猫的两只耳朵微微向后竖着,尾巴尖摇晃着。接着,黑猫朝小猫低声吼叫起来:“呜——喵,呜——喵!”

小猫丝毫不懂黑猫此时的企图,它已经忘记了这就是咬死了它那几个兄弟的坏家伙。它站起身毫不惧怕地径直朝黑猫走去。黑猫呢,它好像被小猫那无所谓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小猫的表现多少出乎它的意料。所以,黑猫并没有把小猫怎么样,它只是在旁边的柱子上蹭了蹭下巴,然后慢慢地转身走了。

实际上,刚才小猫逃过了一劫,它差一点儿就被黑猫杀死了。如果它不是迎着黑猫走去,而是转身逃走的话,那它肯定会被黑猫杀死的,因为猫一向是追杀逃跑者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小猫的肚子又饿了,它仔细地检查了长长的、扭曲的管道,选择了自认为最有趣的一段,然后用鼻子嗅着,顺着管道探了进去。在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垃圾箱,垃圾箱里散发出了食物的味道。小猫爬到垃圾箱里翻了翻,找到了一点点可吃的东西,它把找到的东西吃完,又在水管子下面的铁皮水桶里喝了点儿水。那天夜里,它几乎整夜都在来回走动,也了解了整个院落的布局。

第二天,它仍像往常一样在太阳底下睡了一整天。时间就这样耗过去了。有时候它在垃圾箱里会找到一些好吃的东西,有时也会一连三天找不到一点儿吃的东西,还没有水喝。总而言之,这垃圾箱是靠不住的。它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地过了好几天。

有一次,小猫发现那只大黑猫竟然也来到垃圾箱这里找食吃,于是,趁着大黑猫还没发现自己的时候,小猫便逃之夭夭了。

有一天,小猫悄悄地来到高墙那边想找点儿吃的。高墙下边有个窟窿,钻过那个窟窿,墙的那一侧非常广阔。它刚一钻过去,就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原来是一只狗,那只狗听见动静马上跑了过来。小猫见势不妙,又慌忙缩回了墙下的小窟窿里。

小猫的肚子已经饿得瘪瘪的了,心里也很害怕,又找不到什么可吃的东西。还好终于发现了一块烂土豆皮,它真是高兴得不得了。

第二天早晨,许多麻雀落到了地面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并且还在周围欢快地跳跃着。小猫以前也曾看到过麻雀,它都不把它们当回事儿,可是现在它太饿了,所以觉得麻雀一定是它的一顿美味大餐。它想猎捕它们。于是,小猫马上隐藏起来,它用那堆不值钱的破烂作为掩体,偷偷地从一个地方溜到另一个藏身的地方,一步步朝目标前进。

它每次都是先锁定一个目标,那就是距离自己最近的麻雀,只见它身子一跃就扑了过去,可是麻雀每次都是在最紧要的关头飞走了。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小猫还是连一只麻雀都没有捕捉到。整个麻雀群也都飞走了。

小猫已经有足足五天没有好好儿吃一顿像样的东西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被饿死的。于是它下决心到大街上去碰碰运气。

小猫朝着通往巷子的那条路走去,没想到它在离高墙下的小窟窿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刚一露头,就有几个小孩子向它投来了石块。它吃了一惊,转身就逃。可是,这时候狗又追了上来。在最危急的时刻,它猛地瞥见了前面有一道铁丝网,为了躲开狗的追击,它一下子就跳到了铁丝网上。

这时有一个女人听到了叫声,她从上边窗户伸出头来,把狗呵斥了一顿,那只狗很没趣地嗅了嗅,转身走掉了。只一会儿,小猫就交了好运,那家的孩子给它丢下来一块肉。自打小猫出生以来,它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呢。

吃完之后,它继续待在那家的台阶下,看看是不是还会有好运气降临。直到夜幕降临,周围都变得非常寂静了,它也没等来它预想的好运气,于是便偷偷地回到平日里栖身的垃圾堆旁。

持续过着这样的日子,两个月后,小猫长大了,体力也渐渐地增强了。附近的地形它已经相当熟悉了,每次再到巷子里去,也相当老练了。街上,那些垃圾箱每天都排成一排立在那里,哪家的垃圾箱里总有好吃的,哪家的垃圾箱里没什么可吃,它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它也很快熟悉了卖肉人长得什么样了,也知道了巷子里每天有人给猫送肉吃的好事。不过没人给它交肉钱,它当然领不到肉吃。每当有主人的猫围在肉贩车子周围的时候,它便也加入那些野猫的队伍,在旁边看看是否有机可乘。

它也遇到了码头那边的狗,看到过两三只和自己一样生活在巷子里的猫被码头的狗害死的惨剧。不过,它知道该如何提防那些狗,也知道该如何避开它们。

一个偶然的机会,它学会了寻找新食物的方法。

送牛奶的人每天一大早便把别人订的牛奶放在人家的大门口或者是窗台上,等他一走,有好几只猫便会围过来想吃瓶子里的东西。不过,牛奶瓶封得紧紧的,甭说一点点也喝不到,就连里面的味道也是闻不到的。

不过,也有运气好的时候,偶尔也会碰上一个瓶盖没拧紧的牛奶瓶,这就给了小猫可乘之机,它会一口气喝光里面的牛奶。于是,寻找盖子没盖紧的牛奶瓶,就成了它每天必做的功课。

就这样,小猫的活动范围也渐渐地扩大了,先是到了一个街区的中心,接着又到了更远的地方,最后又回到了那个小宠物店的地下室,再到后面院子里的桶和箱子中间。

在别的地方的时候,小猫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陌生人,可是到了这儿,它就好像回了自己的老家一样。的确,它就是在这个后院的一个破烂堆的角落里出生的。

可是现在它发现这里还有另外一只小猫,而且把自己的地盘给霸占了,这可太令它生气了。它便带着威胁的样子靠近了这个后来者,想立刻把它赶出去。然而对手并不服气,总对它发出各种恐吓的吼叫声。它也不甘示弱,朝着对手大声叫嚷,两只猫开始摩拳擦掌,格斗马上就要开始了。

正在此时,上面的窗户砰的一声打开,一盆水哗地从上边猛泼下来,给它们冲了个冷水澡,也浇灭了它们心中的怒火。它们都匆匆地逃走了。

对手是爬到墙上逃走的,而小猫则正好躲到了它出生时就住过的那个盒子里。

它在这片区域里已经很习惯了,而且在这里再次找到了住处。这处院子没有垃圾箱,也没有一丁点儿水,但是这个院子里却经常有一些老鼠出没,小猫时常能捉到老鼠。幸好它捉老鼠非常拿手,才不至于挨饿,而且有些老鼠还特别肥。它很享受这样的日子,不光解决了温饱问题,还有了一些胜利的证据。

小猫长得好快,不久,它便发育成一只出色的母猫了。它身上的毛皮是浅灰色的,上面还带有黑色的花纹,像只浅黑色的老虎;它身上有三个部分是白色的——鼻尖、耳朵和尾巴尖,白色的部分特别醒目。

它非常精通生存之道,也很会照料自己,不过偶尔也会有几天找不到东西吃,这时它就会打起麻雀的主意,但是那些麻雀也狡猾得很,它们总是在小猫扑上去之前就飞走了,所以迄今为止,小猫还从来没尝过麻雀的味道呢。

八月的一天,它正躺在阳光下晒太阳,这时一只大黑猫走了过来。大黑猫本来先是在墙上走的,当它发现了小猫,就直奔小猫而来。小猫看到大黑猫耳朵上的那个豁口,便立刻想起从前在炼铁厂曾遇到过它,吓得赶紧钻到了盒子里。

大黑猫小心地走了过来,跃上了后院尽头小屋子的房顶,正当它逐渐接近小猫的时候,另外一只突然出现的黄猫拦住了它的去路,黄猫也是一只公猫。

大黑猫的眼睛里闪着凶光,朝黄猫龇牙咧嘴,发出可怕的叫声;黄猫不甘示弱,也瞪着眼睛凶巴巴地看着大黑猫,边吼叫边后退了一步。

两只猫都摇动着尾巴,耳朵向后竖着,后退用力支撑着身体互相逼视着,彼此谁也不让步。

“喵喵喵——”大黑猫大叫。

“呜嗷嗷嗷——”黄猫边叫着,边把后背拱起成弧形站立。

大黑猫又高声叫着:“喵——呜呜——”

“呜哦哦!”黄猫叫着向前逼近了一点,然后它摇动着尾巴,一会儿又向前逼近了一些。

“喵——”大黑猫却叫着向后退去。

这时,周围人家的窗户一扇扇打开了,人们向下看着热闹。

大黑猫的叫声越来越高,但是叫声里有一种慌乱,因为黄猫压根儿就没有害怕的意思,所以大黑猫不由得提高了嗓门。黄猫先是低声叫着,然后变成吼叫,随即嘶声叫嚷起来。两只猫边叫边互相逼近,它们都愤怒地抖动着胡须,瞪视着对方,就跟两座不动的雕像一样。然后,它们又都向前迈了一步,两只猫的鼻子碰到了一起。

“呜喵——呜——呜——”

黄猫大声呻吟似的哼哼着发出长鸣,紧接着,它朝大黑猫边吼叫边迅速地扑过去。

“嗷——”大黑猫的爪子也伸向了黄猫。两只猫立刻滚在一处,它们互相又咬又踢又抓,在房顶上厮打成一团。忽而一下子是黄猫压住了大黑猫,忽而一下子又是大黑猫压住了黄猫,两只猫看起来似乎势均力敌,不过黄猫压在上面的次数要多一些。在滚动的一瞬间,彼此谁也没有停息,仍然纠缠在一起厮打着,引得看热闹的人在自己家窗户里大嚷大叫。

两只猫不分高下。很快,两只猫滚成一团从房顶上掉下来,在空中落下的一瞬间也激烈地撕咬在一起。掉在地上后,又扑在一起继续打,打了好久,两只猫身上都受了伤,没力气再战,这才停了下来。

黄猫的耳朵后面和眼睛上方流着血,再看大黑猫,它的伤势更重,它的右腿被咬伤了,侧腹还被扯开了一道长长的大口子。最后,它爬上墙溜走了,还留下了一路的血迹。

看到这一幕,观战的人们叫喊着,关于大黑猫败北的消息迅速在附近的人家中传开了。黄色的公猫一下子发现了在窝外探头的小猫——不,应该说是母猫。小猫也一直悄悄地观看着两只公猫之间的战争,忽然它对胜利者——那只黄猫有了好感。从那时候开始,黄猫和小猫的感情就变得很好了,我们现在就把那只小母猫叫作吉蒂,把黄猫叫作比利吧。虽然比利和吉蒂并不一起生活,也不在一起寻找食物,可是它们都认为它们已经是夫妻了。

九月即将过去,十月份来临了,白天也渐渐地变短了。有一天,吉蒂家的那个旧盒子里发生了一件事。

比利虽然是吉蒂的丈夫,可是在庭院里却几乎看不见比利的身影。如果这时候比利能到这个旧盒子边上来,就能看到里面的妻子的肚子底下还有五只小猫咪呢——吉蒂已经当妈妈了。生育了宝宝使它感到很幸福。吉蒂总是充满怜爱地舔着几个可爱的小宝贝。吉蒂以前过得很孤单,可是现在却有一大家子了。为了养育孩子们,吉蒂非常忙碌,它必须外出给小宝贝们找食去。

当那些小猫咪出生大约六个星期后,吉蒂照旧出去找食吃,它变得比以前更忙了,小家伙们这时候已经开始一个个从盒子里往外爬,用还不太有力的脚练习走路了。

“运气”一词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事。尽管坏事时有发生,但好事有时也会接连而至。在吉蒂身上,这两种“运气”有时就会交织在一起。

这一阵子,吉蒂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它已经连着两天没有觅到食吃了,又连续三次撞上了狗,甚至连那个宠物店里的黑人也用石块打它。不过,它哪里想得到,就在一转眼的时间里,好运气便接连而至了。

第二天早晨,吉蒂发现有一户人家的牛奶瓶没盖瓶盖,它立刻把牛奶偷喝了,并很巧妙地从家猫那里抢下了一块肉,而且,在回来的路上还发现了一个大鱼头。不用说,它也把大鱼头给吃掉了。接着,它心满意足地往回走。

就在回到后院的时候,它发现了一只小小的浅褐色的动物,那是一只小兔子,吉蒂真想立刻跳过去把小兔子捉住。可是它现在的肚子已经吃得饱饱的了,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于是它继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过,眼看着已经到手的食物,扔下太可惜了,于是,吉蒂又悄悄地回到了小兔子的身边,想把它活生生地带走,以备后用。其实它大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因为小兔子实在是太小了,它才刚出生不久,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呢。于是,吉蒂毫不客气地扑到了小兔子的身上,用嘴叼着小兔子,把它带回了窝,放到了小猫咪们的身边。

小兔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吉蒂的家里,它一点儿都没有受伤。过了一会儿,当吉蒂给小猫咪们喂奶时,小兔子也凑了上来与小猫咪们一起吮吸它的乳房,这反倒把吉蒂给吓了一跳,它本来是把小兔子叼回来当作食物备用的,可是现在因为它的肚子不饿,它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置小兔子,现在又不想把小兔子怎样。于是,见小兔子这么喜欢吃它的奶,也就任它吃了。渐渐地,吉蒂对小兔子也产生了母爱,就这样,小兔子和小猫咪们一起接受着吉蒂的疼爱和照顾,终于成了它们家的一分子。

就这样,小兔子和吉蒂一家一起生活了两个星期。有一天,当吉蒂外出时,小猫咪们又都从盒子里爬出来跑到外面玩耍,而小兔子太小,还不能从盒子里出来,所以它只好乖乖地待在窝里羡慕地看着外面。

那个照看小宠物店的黑人,当他看到一群小猫咪在后院悠闲地玩耍,就坏坏地想用猎枪把小猫咪们全部打死。于是,他从店里拿出了猎枪,对着这些毫无防备的小猫咪扣动了扳机,可怜的小家伙们都被他给打死了。此时,吉蒂正叼着老鼠从外面回来,黑人本来也想射杀吉蒂的,可是他看到吉蒂嘴里叼着老鼠,就想日后它可能对自己有用,便改变了主意并放下了枪。于是,吉蒂算是逃过了一劫。这是吉蒂第二次捉到老鼠了,但它绝对想不到就是这只老鼠救了它的命。

吉蒂回到旧盒子家里时,看到里面只剩下了那只小兔子,它的孩子们却都不见了。于是,它呼喊着它们的名字,并四处找着。它还不知道它们已经都被黑人给打死了,周围连一点儿回应的声音都没有。

于是,吉蒂接着给小兔子喂它刚逮到的好吃的美味。可令吉蒂不解的是,小兔子看上去吓坏了,动都不敢动一下,它好像根本就不喜欢吃这种美味的老鼠,所以,吉蒂只好躺下来像以前一样继续给小兔子喂奶。一面仍不死心地呼唤着它的那些孩子。

吉蒂的呼唤并没有换来小猫咪们的回应,可是却被小宠物店的黑人听到了。那个刚才开枪的黑人听到了吉蒂的叫声,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附近,他往盒子里一看,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形——他看到了什么呀?一只母猫正在给小兔子喂奶呢!旁边还放着一只死老鼠。这个黑人甭提有多惊奇了。吉蒂看到黑人走了过来,马上把两只耳朵向后面竖了起来,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它是在警告那个黑人呢——不要过来,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的。于是,黑人便找来一块木板,盖在了那个旧盒子上面,把吉蒂和小兔子都关到了里面。接着,他把整个盒子都搬到了地下室的宠物店里。

黑人立刻向宠物店的店主说了这件离奇的事,并让店主看里面的小兔子:“您瞧,那只小兔子不正是我们抓来要烤着吃的小兔子吗?”宠物店的店主名叫马力。马力听了黑人的讲述并看到了眼前的一幕后,脑筋一转,觉得机会来了,他认为“猫给兔子喂奶”这件事绝对是一个新闻,觉得它们肯定会成为最受欢迎的马戏演员的,于是,他把吉蒂和小兔子装到金丝笼里,挂到了店外展览,并在笼子上贴上了这样的广告语:“幸福的一家人”。

附近的居民听说了这件事,也都想看看那个店主鼓吹的猫与兔子组成的新奇的动物家庭,于是,好事的人们接踵而至,很快,宠物店里顾客如云,可惜的是这种繁荣景象只持续了两三天,因为那只不争气的小兔子死了。

吉蒂这段时间在店里得到了大量的食物和水,再也不用一天到晚地出去为找食物而到处奔波了。可是它却一点儿也不快乐。它只有一个愿望——希望早一天出去,因为它喜欢自由的生活。否则,生不如死。

吉蒂在宠物店里待了四天,它无事可做,便用舌头舔着自己那原本已经特别干净并漂亮的身子。店主马力看出它是一只很漂亮的猫,于是决定继续养着吉蒂。

宠物店的店主马力出生在伦敦,个头矮小,他所居住的地方的人们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好印象,因为他的店里出售的都是些瞎眼、体弱的小鸟。以前,店里曾收购被偷盗来的猫狗之类的宠物,然后他再向这些宠物的主人索要钱财。实际上马力虽然是店主,但是他也不富有,不过他让那个黑人在他家吃住,而且还跟黑人的关系处得很好,所以,从这点上看,他的心地其实还不算太坏。

实际上,马力店里养着的那几只金丝雀全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他实际上野心勃勃,并不满足于只做小宠物店的店主,他非常希望能出售一些比较优秀的猫,他梦想着有一天能在名猫品评会上把自己养的猫隆重展出,获得奖赏,并让自己一夜成名。马力想让它的猫参加展览会,有三个动机——第一,说不定可以赢得大笔的奖金;第二,参加展览会的人可以得到免费的车票,这样他就可以得到一次免费旅行了;要说这第三,就像他告诉黑人的那样:“好吧,你知道,当一只猫成为一只有名的猫时,它就是有价值的了。”

可梦想归梦想,令他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他的猫也未能在名猫品评会上参评过。那种家猫品评会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的,一定要经和这个会有关系的人的推荐才行。早先他曾养了一只猫,并带它去参加品评会,之前他吹嘘说他的猫带有波斯血统,是非常优秀的猫,可是那只猫的样子实在是太难看了,不管他怎样夸口,品评会的人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所以,他的“名猫”立刻就被退了回来,连参评名猫的资格都没有。

虽然有过这么一次失败的教训,但是马力并不死心,他随时都在找机会混入品评会。现在,机会来了,他现在收留了吉蒂,看来以后的日子就应该不一样了。马力看着漂亮的吉蒂,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把这只猫送到名猫品评会上去,也许会得到承认的!”

自打收留吉蒂那天起,马力便开始在它身上花费起了心思,吉蒂每天都能吃到好东西,身上的皮毛更加闪亮、有光泽,显得与众不同,这样一来马力对吉蒂更是充满了信心,他确信这只猫一定不是等闲之辈。他对店里的黑人说:

“萨姆呀,看见没有?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变成有钱人了!”

他从报纸上剪下了一篇文章,上面这样写道:“想要动物具有出色的毛皮,必须喂它大量油腻的食物,还必须使之经受严寒的洗礼。”马力看了后,立刻把这个办法用到了吉蒂身上。

自从吉蒂被马力看上后,它的日子就过得非常痛苦了。在这之前,马力已经把吉蒂脏兮兮的毛皮用杀虫剂清洗了一遍,把它身上的寄生虫都杀死了,然后用肥皂和热水给它彻底地洗干净。吉蒂对给它洗澡这件事非常生气,龇牙咧嘴地进行抵抗,并且嗷嗷嗷地使劲叫唤,可是马力才不管它怎么抗议呢。他现在对吉蒂非常有耐心,并不在乎它的不良表现。他把吉蒂强行按到洗澡盆里给它洗干净身子。吉蒂洗完了澡,又被带到火炉旁烤干,然后它就被送到笼子里。它被火炉烤得浑身暖乎乎的,身上也变得很干净,舒服极了,看来短暂地被折腾换来长时间的舒服,这样的结果也不错。于是,它非常满足地咕噜了几声。

马力和黑人萨姆看到吉蒂漂亮的样子,都高兴得不得了。

先前所做的那些事,只是准备工作而已,从这个时候开始,马力所要做的事才是真正的实验。

一转眼就到了冬天,天气开始变冷了。马力把吉蒂的笼子拿到庭院里,并替它搭了个棚子遮风挡雨,让它饱受寒冷的洗礼;并且每天用油豆饼和鱼头喂它,让它使劲吃。不到一个星期,吉蒂就变胖了,皮毛越发闪亮。它每天除了吃东西、修整皮毛以外,什么也不用做。这样,它的皮毛渐渐地闪出了耀眼的光泽,漂亮的皮毛已经显示出它的出类拔萃。吉蒂现在的样子与从前相比真是大相径庭。

吉蒂所住的笼子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的。经常饱受寒冷空气的洗礼,再加上体内充足的油脂,吉蒂的皮毛越来越光亮了,而且也越来越浓密了,到了深冬,吉蒂已经变成了一只非常美丽的虎斑猫了。

马力的实验终于成功了,他得意得忘乎所以,他已经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成为长期梦想的有名的大人物了一样。他极其自信地对黑人萨姆说道:“这次,我们把它送到名猫品评会上去,怎么样?萨姆!你不认为应该这样做吗?”

“对!您说得太对了!”萨姆立刻接过话来。

没多久,镇上就要举办名猫品评会了,马力辛辛苦苦地把吉蒂养这么大,他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呢?没错,他是一定要带吉蒂去参会的。去年他简直是一败涂地,这次他一定要制订一个周密的计划,换句话说,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于是,马力端详着吉蒂说:“对了,萨姆!就这样把吉蒂直接送到品评会上不太妥当,我们得精心地策划一下,假如人家知道它只是一只野猫的话,说不定又不让我们参加了。这样好了,我们得先给它取个名字,先给它弄个好的出身血统,好迎合品评会那些人的口味。”

说完,马力还真就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并自言自语地说:“就叫‘罗伊亚纳’怎么样?‘福吉·罗伊亚纳’,听上去像一位国王的名字,福吉是它的姓。哎呀,不行,我忘了它是只母猫了,罗伊亚纳应该是公猫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好呢?”想了半天,他也没给吉蒂想出了一个满意的名字。过了一会儿,他转头问萨姆:“萨姆!你出生的那个岛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您是说我的出生地吗?叫阿娜罗斯丹岛。”

“好极了,没错,就叫阿娜罗斯丹,路易·阿娜罗斯丹!这个名字太好了!我们把这只猫说成具有路易·阿娜罗斯丹的血统,让它以这个身份出现,真是太棒了。萨姆,你说怎么样?”

萨姆也跟着不住地点头,随即,两个人为自己的妙计不禁得意地开怀大笑起来。

可是,萨姆又想起了什么,他说:“可是,老板,我们是不是还要给它弄一份血统证书?”

“噢,对,可是这事绝对难不倒我。”

于是,马力找来了许多有名的血统证书作为参考,他们两个人模仿着给吉蒂制造了一份很长很长的、世上无人知晓的、具有悠久王族历史的假血统证书。

一切都办妥了。一个阴沉的下午,萨姆戴着借来的大礼帽,带着吉蒂和它的王族血统证书到名猫品评会上报名去了。

萨姆本来是个理发师,他以前开过一个理发店,看到过不少上流绅士,他临出门前,学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是马力用上几年都不一定能学会的,而萨姆只用了短短的五分钟就学会了——他天生是演戏的材料。

萨姆摇晃着脑袋,摆出傲慢的架势朝报名处走出。他装出像是有什么来头似的,对报名处的人说:“受主人委托,送这只猫来报名!”

萨姆的派头让报名处的人认定这只猫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宝贝,必须要向品评会特别推出,于是他们马上恭恭敬敬地接过吉蒂和它的血统证书,并发给了萨姆品评会的入场许可证。实际上,品评会对于报名的猫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能够入选已经很难了。第一次参评,如果没有恰当的人介绍是不会被受理的,可是今天报名处的人看到萨姆的架势,连问都没有多问,就轻松地让萨姆蒙混过关了。

马力非常得意于自己这次也能成为品评会里的一分子。好不容易盼到了品评会的那天。品评会一开幕,马力虽然心里没底,但他还是到展厅去了。他看到会场外排着一辆辆豪华的马车,还有许多戴着大礼帽的绅士在会场门口进进出出,多少有点儿紧张。他躬身往里走,管理人员对他横眉立目非常不尊敬,并且怀疑他的身份,还在入口处让他出示了入场许可证。当确信他也是来参加品评会的,管理人员便只微微点了一下头。看到马力的神态气质,管理人员还以为他是出席人的马夫呢。

马力就这样混进了展厅。展厅里放着一排排装猫的笼子,笼子前面铺着天鹅绒地毯,会场上云集了众多男女。马力慢慢地沿着那些笼子往前走,看看里面的猫,也注意瞧了瞧那些得奖的猫所戴的红红绿绿的彩带。他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形象不佳,跟会场的气氛一点儿都不相配。他就这样胆怯地走着,众人见了他都皱着眉头,好像在说:“这家伙到底是干什么的?”

马力很想问问有关他的猫的展出的事,却始终开不了口。如果参加这次盛会的绅士淑女发现他是个冒牌货,不晓得会怎样对他呢。于是,他只能在展厅里慌慌张张地东走西看,他向展出猫笼子的方向张望,却始终没能见到吉蒂。

于是,马力不禁有些泄气。他暗想:这可真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以后再也不要想什么品评会的事了。这次算是白忙活了。不过也不算白来,我现在已经有了会员证,以后我就知道在什么地方捉到这些猫了。马力极力安慰着自己。

展厅的正中挤满了人,那里是高级名猫的展出场,只有身份高贵的人才能在那里观赏。马力也想挤到前头去,可是他实在太矮了,即使踮起脚也看不到里面展出的都是些什么样的猫。同时因为有许多人挤在那里,他根本就过不去,只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只听一位女士说道:“看哪,多漂亮的猫啊!”

“是啊,真是只漂亮的猫啊!”

“你看,它那种高雅的身段,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很长时间训练出来的!”

“噢,你看它多高雅啊!看它那从容不迫的样子!”

“我多么希望拥有那只卓越的动物啊!”

“听说它还具有王族血统呢!”

马力听到了这样的话,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把那只生活在后院垃圾堆旁的野猫带到这样有气派的展览会上来的。他真是做了一件蠢事!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自己的脸上一阵阵发烫。

这时,负责管理展厅的人员走过来说:

“对不起,这位太太,请各位让开点儿,《体育杂志》的画家来了,他马上要把会场的情形画出来。对对对,就是这样,谢谢您。他是专职给猫画像的!”

笼子旁边的一位绅士问道:“请问,这只高贵的猫是谁的?您能帮我安排一下,把这只猫卖给我吗?”

展厅的那位负责人回答道:“哎呀,这个我可不能做主。我听说他是一个门路很广的人,而且根本无法接近,不过我会试一试的,先生。他压根儿就不情愿展出自己的宝物,这是我从他的管家那里听到的……请您也让一下。”

围观的人们让开了一条路,这时,一个寒酸的矮小男人正急切地挤到艺术家和这只出身“高贵”的猫之间。这个不体面的人正是马力,他是想探听一下到哪里去找这么名贵的猫。他来到距离笼子很近的地方,那里一眼就能看见笼子里的猫。于是,他马上就看到了在笼子的前面写有这样的一些字:

“纽约家猫品评会的蓝绶带金奖!奖给拥有纯正血统的具有血统证书的名猫路易·阿娜罗斯丹。出展人:吉普·马力。此猫为非卖品!”

马力看到上面的字后激动不已,受宠若惊,差一点儿就停止了呼吸,他身体的血液都朝上涌。他转过头往猫笼子里边看,是的,没错,就在那儿。在一个金色笼子里的丝绒垫子上,由四个警察守卫着的猫,它的皮毛闪着亮黑色和浅灰色的光泽,浅蓝色的眼睛微闭着,这正是他的那只一直生活在垃圾箱旁边的野猫——现在变得超凡脱俗的吉蒂,它正尊贵地大模大样地卧着呢。这种景象看上去真像是一幅油画。

马力在吉蒂——噢,不,现在应该叫它路易·阿娜罗斯丹——的笼子周围不知道徘徊了多久,他听着人们对它的赞美,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到光荣和满足过。他真是太高兴了。

过了一会儿,马力悄悄地离开了展厅。他是经过了一番精心考虑的,他觉得现在自己最好不要出面,还是把所有的事情交给萨姆来处理比较妥当。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宠物店里,此时他觉得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好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

这只出身低贱的小猫吉蒂给那次品评会带来了空前的成功,吉蒂也因此出名了,身价一天天看涨,最后竟达到了一百美元的昂贵价格,因为出售时没有标出它的价格,所以那些想买它的人都出了高价。当马力听到吉蒂身价已达到一百美元时,他就派冒牌的仆人萨姆去见品评会的会长,他不知道究竟以什么样的价格卖掉吉蒂才不算吃亏。当听会长说一百美元已经不算低了的时候,马力便急忙地把吉蒂卖掉了。要知道,在那个时代,一百美元对于马力来说可是个了不起的大数目呀!

就这样,吉蒂便被送到了第五街区的高级住宅区,来到了一个有钱人家,成为有钱人的家中宠物。

不过,打从路易·阿娜罗斯丹踏出笼子的第一步起,它的举动就很随意。它并不给这家人面子,只要家里人一想和它亲热,它立刻就像恶魔似的大闹。不过,这个有钱的家庭很快就给它的举动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这只猫比较骄傲,它对谁都不依附,必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结果,真是猫中贵族呀!”

有时候,当路易·阿娜罗斯丹袭击鸟笼里养的金丝雀时,家人又为吉蒂找理由开脱:

“这只猫从小就是在东方的王室里长大的,它肯定是见过别的猫袭击过小鸟,现在它也想试试。它可真是见多识广啊!”

不仅如此,他们还特别欣赏路易·阿娜罗斯丹仍然不改旧习,把牛奶瓶盖打开偷喝牛奶。每每这时,他们就又会说:

“看啊,路易·阿娜罗斯丹多聪明啊,它竟然知道怎么把盖子给打开,真是一只了不起的猫啊!”

当然,路易·阿娜罗斯丹,也就是吉蒂还有更没有教养的举动,它竟然还到垃圾桶里打滚!对于这种缺乏教养的举动,那家人更是心安理得地描述道:

“路易·阿娜罗斯丹正因为是大家闺秀,所以有耍小姐脾气的时候,这种任性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有品质高贵的猫才有资格这样做!”

以前那些挨饿受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吉蒂每天吃尽了美味,家里人视它为珍宝,它每天的工作就是供大家娱乐并接受大家的称赞。可是吉蒂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开心。它开始思念起曾经生活在垃圾堆旁的岁月,并开始向往熟悉的故乡。吉蒂时常把系在脖子上的蓝彩带拽下来,闷闷不乐地蹲在窗边向外看,它渴望到外面去。

可是吉蒂现在是名贵的猫,生活在高尚的环境里,家里人对它也非常珍视,总有人看着它,不许它到外面玩耍,所以它无法逃走。于是,它只能借着在屋里的垃圾桶里找东西吃来安慰一下思乡的情绪。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当家人往外送垃圾箱时,吉蒂趁他们不注意,从门缝里钻出去逃到了外边,并且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当然掀起了轩然大波,那户有钱人发现自己那尊贵的猫不见了,都跑出来大声叫喊着找它,但是吉蒂(它现在的身份又是吉蒂了)根本就置之不理,它一门心思只想回家,回到熟悉的故乡。

它先跑到公园待了一会儿,这时码头上那种令它难忘的气味从风中传来,它立刻朝码头跑去。猫具有一种神秘的方向感,即使置身于完全陌生的地方,它的本能还是知道回故乡应该是朝着哪个方向走的。

尽管此时它肚子饿了,外面寒冷的天气冻得它直打冷战,不过终于从那个家里逃了出来,它还是喜悦的,它拥有了一种类似幸福的感觉。

吉蒂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一路上经过种种冒险,躲过了狗、货车,还有别的猫,悄悄回到了码头,回到了它熟悉的地方。它钻过老墙上的窟窿,又越过了一道墙,偷偷地回到了令它怀念的小宠物店后院的垃圾堆。至此,高贵的路易·阿娜罗斯丹重又回到了它出生的故乡——那只旧盒子里。

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吉蒂的肚子饿了,它打算立刻出去觅食。于是,它悄悄地离开它的旧窝,走到通到地下室宠物店的楼梯旁边。这是它的老习惯,那儿经常有一些吃的东西。可是就在这时,店里的黑人萨姆走了出来,他立马就看到了吉蒂的身影,于是,他马上对着地下室喊道:

“老板,老板,快来看哪,那不是路易·阿娜罗斯丹吗?它又跑回来了呀!”

马力听到喊声后也马上跑了出来,正好看到吉蒂越墙飞跑的那一幕。

于是,萨姆和马力模仿猫叫声呼喊着吉蒂,他们的语气尽量放得温和:“吉蒂!吉蒂!快过来,快过来呀!”

可是吉蒂才不管他们怎么喊呢。对于这两个家伙的虚情假意,吉蒂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它马上跑到了以前熟悉的一些场所,消失了踪影。

吉蒂的出现,对于萨姆和马力来说,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不管怎么说,吉蒂可是让他们能赚到钱的财神爷呀!自从他们把吉蒂卖给了那个有钱人之后,他们也的确用那些钱做了不少事情。比如,把地下室的宠物店装修一新,又买回来几只稍微名贵的鸟,使小店看上去真像那么回事一样。

马力吩咐萨姆:“不论使什么手段,都得把那个财神爷给弄回来呀!”

于是,萨姆立刻在吉蒂的“老家”——那只旧盒子里下了捕鼠夹子,并在夹子上放了一个大鱼头。狡猾的萨姆就一直耐心地躲在一旁。

再说吉蒂,它出去了一天,并没有找到什么可吃的东西。它的肚子已经饿了,回到窝里,马上就闻到了鱼腥味儿,这味道对它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它一点儿也没多想,便朝着那香喷喷的大鱼头凑了过去。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响,捕鼠夹子突然合上,吉蒂被牢牢地夹住了。黑人萨姆看到吉蒂中了圈套,马上拉了一下绳子,并把盒子上面的盖子给盖住了。就这样,吉蒂又一次成了马力的俘虏。

把吉蒂又一次抓到了店里后,马力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在报纸上仔细浏览着“寻人及宠物”广告。没多久,马力终于看到了他想见到的广告。看着报纸上面的字,他非常高兴地叫了起来。广告上说,名猫路易·阿娜罗斯丹丢失了,如果有谁收养了它并将它送回,则可得到二十五美元奖金。

于是,萨姆又变成了马力的仆人,他抱着装有吉蒂的盒子走出了宠物店,朝着那户有钱人家走去。到了那里,萨姆傲慢地对他们说:

“马力先生要我转达他的意思,他说他很高兴帮你们找回了路易·阿娜罗斯丹。这小家伙居然在马力先生家附近溜达呢。马力先生立刻让我把它送还到府上。马力先生还说,至于奖金,你们就不必给他了。”

话虽这么说,那户有钱人见到这只名贵的猫能够失而复得,都高兴得不得了,他们把吉蒂接过去抱在怀里,并给了萨姆一笔钱作为赏钱,数目比二十五美元还要多。

就这样,吉蒂重新又回到了那户有钱的人家。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次家里人对它看得更严了,吉蒂简直无法从家里往外走出一步。

家人对吉蒂非常亲切,每天让它吃遍了美味。可是它的心情却越发变糟了,觉得这种被宠养的日子一点儿都不称心。因此它的行为也越来越粗暴,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转眼间,纽约的春天又到了,到处都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这户有钱人家想起了乡下的别墅,于是收拾好行李,关好门窗,准备到乡下住上一段时间。当他们装运行李时,吉蒂也被装进篮子里,它也要和家里人一起被带到八十公里以外的别墅去。

家里人是这么想的:“让路易·阿娜罗斯丹到乡下的别墅去住上一段时间,换换环境或许对它的心情转变会有好处,这样一来或许它可以把以前的主人忘掉,然后就会听我们的话了。”

就这样,装吉蒂的篮子被送到了车上,吉蒂生平还是第一次坐上火车。它觉得火车上真是太吵闹了,有各种不同的声音和气味。它当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这种吵闹声和不招它喜欢的气味一直持续着,令它难以忍受,它一直在想能快点儿逃走才好。好不容易,他们下了车。

吉蒂和装它的篮子一起被轻轻地举了起来。

四周静悄悄的,明媚的阳光从篮子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原来是到达乡下的别墅了。

乡下的别墅里的仆人对路易·阿娜罗斯丹都很亲切,他们想尽办法讨好这只尊贵的猫。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努力,路易·阿娜罗斯丹都不领情,那些人反而使它感到厌烦。

但路易·阿娜罗斯丹只对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厨房里的那个胖胖的厨娘,路易·阿娜罗斯丹是在无意中认识了她,因为她身上带有巷子里的那种气味。它实在是太思念以前的生活了。

“不知路易·阿娜罗斯丹是否喜欢这个别墅。”

听到家里人这么议论,厨房里的那个胖女人说道:

“没错,得给它涂点儿油,一只猫只要能舔自己的毛,就肯定有办法让它在家里待住。”说着,胖女人很熟练地把吉蒂抓到大围裙里,并用锅里的油涂在它的脚底上。

当然,吉蒂对胖女人这么粗鲁地对待它大为恼火,它大发雷霆。可是当它弯下腰舔起爪子时,心情却好转了,它喜欢那种油的味道。它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把爪子全都舔了一遍。而胖女人则自信地说:“这下不用担心了,它会一直在这儿住下去的。”

的确,吉蒂真的有些安心地住了下来。可是,它总要缓缓地从胖女人的身边走过去,到厨房和垃圾箱那里去。做这种捡垃圾吃的丢面子的事情对于一只高贵的猫而言,真是很难为情,然而它喜欢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家人尽管为路易·阿娜罗斯丹这些高贵的怪癖感到痛苦,可他们看到路易·阿娜罗斯丹比从前更安分随和了,仍然很高兴。

一两个星期后,他们给了路易·阿娜罗斯丹更多的自由,虽然家里人并没有说吉蒂有逃走的危险,可是它仍然被看守着,并且他们保护它免受任何威胁。周围的那些狗被教导得非常尊敬它。连附近的小孩子们也都知道吉蒂是具有高贵血统的猫,因此也没有哪个小孩子胆敢朝它扔石子。

它可以随心所欲地吃东西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而且还有以前从没有过的温暖的被窝。就拿牛奶来说吧,如果想喝牛奶的话,只要到盛着牛奶的盘子边上,就可以尽情地喝个够,比过去不知道要好上几百倍。然而,尽管有这么多美味供它享受着,可它却并没有感到快乐。

食物多有什么用?它喜欢在肚子很饿的时候,再偷偷摸摸地去找东西吃,那样的吃法才有味道。它也不喜欢他们为它准备的洗得很干净的专用睡垫,它宁可钻进厨房的柜子底下,把身子蹭来蹭去,留下自己的气味,这样它才能睡得安心。

乡下别墅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场,别墅的邻居家旁也有一个很大的垃圾场,可是,不论哪家的垃圾里,都有着玫瑰花的芳香,吉蒂特别讨厌这种香气。就连马和狗身上的气味也都不对劲儿。

令它生厌的还不只是这些,它不喜欢这里的一切,整个乡村像是一片讨厌的沙漠,里面只是一些毫无生命气息的、令人作呕的花园和干草场,这里没有它熟悉的堆满了垃圾的巷子、甬道、烟囱、码头什么的,也没有腐烂的鱼头和四处可见的垃圾箱。

吉蒂觉得这里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假如它在到达的当天就能有机会到外面去的话,那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公路上逃走。

一天早晨,吉蒂刚一起来就觉得百无聊赖。这天,别墅里收到了一个大包裹。吉蒂过去闻了闻包裹的气味,包裹里散发着它熟悉的船坞和贫民窟的味道。一闻到这种气味,它的记忆便重新被唤醒了,它对过去的记忆正以一种危险的力量被召唤回来。吉蒂比以前更怀念故乡了。

第二天,接连出了几件大事。吉蒂喜欢的那个胖女人匆匆离开了别墅。致使她离开的原因是那个从码头来的包裹,吉蒂是喜欢包裹的那种气味的,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包裹,它喜欢的胖女人离开它走了。

此外,还发生了一件事。当天夜里,这个有钱人家的小男孩非常调皮,他可不在乎吉蒂是什么“高贵的猫”,他突发奇想,竟然在吉蒂的尾巴上拴了一个空罐子逗着它玩。这令吉蒂非常生气,它立即伸出跟鱼钩一样的利爪朝小男孩扑了上去,并在男孩的手上狠狠地抓了一把。

被抓伤的男孩的啼哭声很快惊动了这家的女主人,于是,她猛地抄起身边的一本书很熟练地朝着吉蒂打了过来,吉蒂差点儿被打中,紧接着,它轻轻一闪,飞快地跳上楼去了。

次日,吉蒂一整天都在顶楼的房间里躲着,直到太阳落山。到了夜里,它才悄悄地走下楼来,它逐个察看着纱窗,看看能不能从纱窗钻出去。不一会儿,它发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门,于是它赶紧从门缝钻到了外面,趁着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又一次逃跑了。

此时已经进入八月份了,黑暗的夜晚变得很漫长,对人类来说,根本看不清前面的道路,然而,这根本难不倒吉蒂,它那一对放大的瞳孔即使是在夜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吉蒂穿过庭院,一到院子外面,立即飞快地逃走了。它不喜欢这里的别墅和周围的一切,也没有再回来的打算,它想要回到自己家去。吉蒂脑海中的家,当然就是那个巷子里的垃圾堆了。

吉蒂到那个别墅的时候,是被装在笼子里运来的,所以不认得路,而且那个别墅距离吉蒂的家非常遥远。不过,吉蒂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这种本能就像向导一样引领着它该向哪个方向迈进。眼下,它就一直沿着一条路往前走,它断定,如果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的话,肯定能找到家的。

接着,吉蒂开始跑了起来。跑了一个多小时,吉蒂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令它怀念的气味扑面而来。

前面有河阻挡,它无法径直往前走了。河的流向是由南向北的,这时,吉蒂似乎听到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往南走!”

于是,它便听从脑子里那个声音的指令,开始往南走。河旁边有条铁路,铁路的转弯处有道栅栏,在铁路和栅栏之间有一条小窄路,吉蒂就在铁路和栅栏之间的小路上小跑起来。

吉蒂终于离开了那个经常散发着玫瑰花气味的令它讨厌的别墅了,现在,它开始不停地跑。唉,真累呀,可是它刚想停下来休息,栅栏对面却响起了一阵狗叫声。这种可怕的声音把吉蒂给吓坏了,它马上跑到栅栏里躲了起来。

狗向它追来,不过狗无法钻到栅栏里。当吉蒂看明白了狗奈何不了它,才稍稍安下心来,毕竟狗的吼叫对它来说是可怕的,它绕过栅栏又开始向前跑了。

不久,它又听到了一声更猛烈的吼叫,吼叫声还渐渐变大,吉蒂扭头一看,那不是狗,而是一个比狗不知要大多少倍的黑家伙瞪着一双像在喷火的眼睛从它身后追了过来。它嘴里还吐着白色的气体,发出打雷一般的轰轰轰的吼叫声。

吉蒂可真是吓坏了,它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拼命地往前跑,跑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速度。可一切都没有用,那个怪异的动物立刻就追了上来,并且超过了它,很快跑进夜色消失不见了,它的声音也渐渐地远去了。吉蒂的身子紧紧地贴到栅栏上,尽管那个“怪物”已经对它构不成任何威胁了,可它仍气喘吁吁地蹲在原地。

在黎明到来之前,吉蒂又见到了几个同样的声音跟打雷一样的“怪物”,它觉得这些庞大的“怪物”一点儿都不灵活,如果它静静地躲在一旁,就不会被它们发现。吉蒂眼中所谓的“怪物”,实际上是一列列火车。偶尔,也有火车会迎面朝着吉蒂开来,但是现在吉蒂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害怕它们了。

十一

到了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吉蒂在回家的路途上经过一处小小的贫民窟,而且非常幸运地在一处灰堆上找到了一些没有经过消毒的食物。虽然这里并不是它的故乡,只是它返乡途中经过的一个地方而已,可是尽管如此,这种熟悉的气味仍然令它依恋,它在马棚附近待了一天。这期间,有两只狗和几个淘气的男孩发现了它,他们把它夹在中间,差一点儿把它打死。这里太像它的家了,但是它仍然不想留在这里。

到了夜里,吉蒂被内心的渴望驱使着,又开始出发了。它没有料到,在这个地方的夜里,那些轰鸣着的“怪物”仍然很多,吉蒂现在已经不害怕它们了,只是自己走自己的,互不干扰就行了。当天快亮的时候,吉蒂又悄悄地来到了另外一个街道,它在这里捉到了一只小老鼠,吃饱了后,仍然继续上路。不用说,在这里它也遇到了那些讨厌的狗。

有好几次,吉蒂都被眼前的岔路口所误导,但每次它都能及时地纠正错误,又走到了正确的方向上来。就这样,每天吉蒂继续向南走。只要一到早晨,不论走到了哪里,它都会停止前进,马上找个人家的仓房钻进去,躲避狗和小孩子的袭击,到了夜里再继续出发。

这样的日子连着过了一个星期。吉蒂一直朝着家的方向前进。过了不久,它来到了一条大河边,看来只有通过这条大河才能继续向南走了。

河上本来有座大桥,可是桥上有那些轰鸣的“怪物”在来回地穿梭。尽管吉蒂心里已经不再惧怕这些“怪物”了,但是当“怪物”从它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它还是得赶快躲到一边去。而且如果吉蒂真的上了桥,那么当那些“怪物”看到它时,它可就无处可躲了,因为那座桥是能通铁路的铁桥。

可是吉蒂思乡心切,什么“怪物”也不能阻挡它归家的路。于是,当确认暂时没有“怪物”通过的时候,它就飞快地跑到了桥上。然而正当它在桥上跑到一半的时候,有一个“怪物”又在身后出现了。吉蒂使劲地飞奔着,希望在“怪物”追上它之前跑完整座桥。可令吉蒂想不到的是,它正在躲避后面的“怪物”的时候,它的前面却又出现了一个“怪物”,吓得吉蒂浑身发抖。简直是无路可逃了!于是它纵身一跃,在黑夜里猛地向下跳去,只听扑通一声,它就掉到了河里。

当时正是八月份,河水还不算太凉,吉蒂连忙从水里浮到水面,边拼命划水,边不停地喘气咳嗽着,还要向四周察看,它想看看刚才那些“怪物”是不是也游在水里面从后面追了上来。令它庆幸的是,它们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吉蒂这才放心地朝岸边游去。

吉蒂以前从来没有游过泳,今天竟然能游得相当不错。这是因为它是很被动地跳到水里的,此时它急切地想快点儿游到陆地上去,所以它焦急地用四只爪子拼命地划着水。

它朝河的南岸游去,在这种危急时刻,它朝着的方向仍然是故乡的方向。很快,它就游到了河岸。它浑身滴着水爬了出来,上了泥泞的岸,穿过煤炭和土堆。现在,它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要多黑有多黑,要多脏有多脏,全无半点儿“贵族”的模样。不过,它此时的心情却相当不错,像在炎热的夜里洗了一个凉水澡似的,反而更觉清爽。无论怎么说,终于成功地躲过了把自己夹在中间的那些“怪物”了。如果现在它能像人一样会吹口哨的话,它一定会吹出一首欢快的歌的。

三天来,它都在船坞上处理形形色色的危险和错综复杂的情况。有一次,它在一个港口爬上了一艘船,那艘船不知不觉地把它带到了另一个港口,当它发现方向不对时,它又搭上了另外一艘船回到了当初上船的港口。

这样一来,它更加明确家乡的方向了,它前进的速度也加快了,也不再迷路了。现在无论它走到哪里,出现什么样的狗,那狗会有着什么样的恶意,吉蒂只要看上一眼,就马上知道该怎样对付它了。

现在,它就朝着故乡的方向起劲地奔跑着。如今,它心里的幸福感更加强烈了。它甚至憧憬着,再有一小会儿,它就肯定能蜷缩在故乡的后院里,那个有着一个旧盒子的垃圾堆旁了,那是它出生的地方。对了,可能盒子已经没有了,是那个黑人给拿走了,可是再找到一个类似的盒子并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这么想着,走着,故乡就快要到了,它的脚步更加快速,马上就要回到它出生的故乡啦!曾经很高贵的名猫路易·阿娜罗斯丹,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艰辛漫长的旅途跋涉,不知不觉又变回了原来的那只瘦瘦的、脏兮兮的野猫了,现在,吉蒂就要回到故乡的那个自由领地了。

渐渐地接近目的地了,远处的建筑物已经在视线里了。再转过一个拐角就要到了。那可是它魂牵梦萦的故土啊!吉蒂激动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什么是“思乡心切”,吉蒂现在体会到了。

十二

可是,故乡迎接吉蒂的竟是什么啊?吉蒂的故乡竟然不见了!

吉蒂记忆中的老院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吉蒂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是自己记错地方了吗?不可能啊!可是原来的院子、垃圾箱都没有了,现在有的只是一大片荒野,地面上到处是零零散散的石头和小土堆,还有木材。

吉蒂莫名其妙地在那里走来走去,辨认着周围的情形和道路的颜色。没错呀!这肯定就是它出生的故乡。宠物店原本是在那里的,垃圾堆本来是在这里的……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所有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呢?最让它不可思议的是,连它最怀念的巷子里的那种熟悉的味道也都消失了。

吉蒂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大老远跑回了这里,路上经历了很多次冒险,有好几次甚至几乎丢掉了性命,可是到最后,故乡竟然以这样的面目来迎接它,吉蒂真是越想越伤心。

它孤独地徘徊在寂静的空地上,找不到一点儿安慰,也没有找到一点儿食物。

实际上,是人们为了在河上建桥,把周围的旧建筑物都改造了。然而,吉蒂哪里知道这些变化是怎么回事呢?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吉蒂又来到附近的地段,想找一个栖身的地方。附近的一栋大楼仍然矗立在那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于是,吉蒂就躲到了那里。之前,一些野猫乱哄哄地聚在那里,它们都无家可归,还有四五只野猫在垃圾箱上翻找着,希望能找寻到一些好吃的东西。

在无处可去时,吉蒂想起来还有一条退路,就是那户有钱人家。以前它曾从那家逃出来,跑回到小宠物店的后院,所以它熟悉那条路线。可是当它来到那户人家的时候,只见大门紧闭,它根本无法钻到里面去,因为那一家人现在正在吉蒂逃出的那个别墅里度假。吉蒂当然不明白人类的事情了,它一整天都在那户人家的周围绕来绕去的。

第二天,吉蒂见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只好又回到了故乡的那条巷子里。

很快地,秋天到了,九月份也即将过去了。在这期间,野猫死了许多,有的是因为没有吃的饿死的,有的是体弱多病不能逃避敌人的袭击而死的。吉蒂比较年轻健壮,所以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每到白天,在吉蒂老家附近,总有许多工人在忙碌地工作。一天晚上,吉蒂就又静悄悄地回到了那里,发现这个地方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到了十月份的时候,有一栋高楼建成了。一天早晨,吉蒂看到从大楼里走出来一个穿蓝色衣服的黑人,那个黑人把装满垃圾的水桶放到外面就走了。

吉蒂的肚子已经饿得瘪瘪的了,它立刻朝那个垃圾桶奔去,然而那并不是什么垃圾桶,而是装抹布的水桶。吉蒂失望极了,找不到食物,又得饿肚子了。不过在水桶的把手上,它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那种气味令它猛然回忆起记忆中的气味来。于是,它便拼命地嗅着。

就在这时,刚才的那个黑人又回来了。他是管电梯的,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制服。吉蒂一看到黑人,便立刻转身朝相反的方向逃走了。

那个黑人紧盯着吉蒂看了半天,接着,十分惊奇地叫道:“嗨,真的是你吗,吉蒂?噢,不,这不是路易·阿娜罗斯丹吗?你怎么回来了?对了,你大概是肚子饿了吧?快过来,到这里来,过来呀!”

吉蒂的确是已经饿得不行了,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吃到像样的食物了。那个黑人回到大楼里,把自己饭盒里的肉全都拿了出来,又返回到大门口。他把肉放到了大楼门口,然后又回到了楼里。

吉蒂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黑人返回大楼后,它便小心翼翼地向大楼门口溜去。那个黑人对吉蒂来说,是带有敌人气味的人类,然而他放在那里的肉却是香喷喷的,现在吉蒂肚子饿极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它一下子跳到大门旁边,急忙把肉吞下,然后又马上转身逃走了。肉的香味实在是太诱惑它了。从那以后,吉蒂每当饥饿难耐时,就跑到那个黑人的楼下。只要它一出现,那个黑人必定给它香喷喷的肉吃,渐渐地,吉蒂觉得那个黑人已经不那么讨厌了,并且还对他产生了亲切感。

那个黑人是谁呢?他又为什么能叫上来吉蒂的名字呢?不用说,那个黑人肯定是小宠物店的萨姆了。吉蒂以前不了解萨姆,总把他视为敌人。可是,事实证明萨姆并不像它想象的那么坏。现在萨姆已经成了吉蒂唯一的朋友。

吉蒂连续七天都到大楼那里去,每天都能从萨姆手里得到肉吃,最后的那天,肉上边还有一只胖胖的死老鼠。吉蒂现在虽然能捉到小老鼠,但它却不曾捉到过肥硕的大老鼠,今天见到这么大的老鼠,它马上就把这只大老鼠叼走了,它想先把老鼠放在一边,等肚子饿时再享用。

吉蒂跑到新建成的大楼前面的街道上,正要穿越过去的时候,有只狗过来了,吉蒂急忙向大楼门口退去。恰在这时,从大楼里走出一位衣着讲究的男人,萨姆把大门打开,这时他们两人看到了吉蒂正叼着老鼠的情景。

那位衣着讲究的男人对萨姆说:“嘿!瞧瞧那只猫,它竟然捉到老鼠了!”

萨姆马上回答道:“是呀!它就是我们以前养的那只猫呀!它可是只捉老鼠的名猫,这附近因为有了它,老鼠已经少多了,环境也变得干净清洁了。看,把它都累瘦了!”

那位绅士用怜悯的口吻说道:“是吗?啊……别让那只猫的肚子总这么瘪着,难道你连一只猫都养不活吗?”

“嗯……办法嘛,倒是有。肉店卖肝脏的手推车常到附近来,一个星期只需花上二十五美分,猫就能领到肉吃了。”

事实上,只要十美分就够了,多出来的十五美分他想据为己有。

“是吗……那好吧,它的肉钱由我来交。”绅士说道。

就这样,吉蒂也具有能从送肉的手推车上领肉的身份了。

十三

“卖肉喽——卖肉喽——”

矮个子男人推车送肉的喊声一响起,不知从哪里钻出那么多只猫,它们都朝手推车奔过来。矮个子男人同以前一样,推着手推车,车上装有很多动物的肝脏。

猫的颜色有白的、黑的、黄的、灰的……这些猫都兴奋地凑过去,矮个子男人对每只猫都能分辨得很清楚,给哪只猫多少肉,也掌握得非常准确。这只猫的主人钱交得少,就得少分给它点儿;而那家的主人钱交得多,就得多分给它一些。矮个子男人摇晃着脑袋忙碌着,把肉或多或少地分给这些猫吃。

不一会儿,他推着手推车往前走,来到了新建大楼的拐角,然后把车子停下来,这里是大楼的停车场。

他停下车,拿起木棍,边赶着从后面跟上来的猫,边说道:“靠边,靠边!让开,赶快把路让开!你们这些饭桶!”

他让围在身边的猫让出一条路来,是为了给一只灰猫让路。那只灰猫的鼻子、尾巴尖和两只耳朵都是雪白色——原来这只灰猫竟然是吉蒂!

吉蒂得到了一块特别大的肉,比其他猫得到的都要大得多,那是因为萨姆把二十五美分的肉钱分给了矮个子男人一些,他从中得到了比一般人家更多的肉钱。

吉蒂每天都能领到大块的肉吃。每次它一领到肉,总是把肉叼在嘴里,然后飞快地跑到大楼的一个角落里,然后再慢慢地享用。现在,它已经被名正言顺地养在这里了。

现在的吉蒂终于过上了以前连做梦都想象不到的生活,它的运气也比以前好多了。

吉蒂曾经经历过被抓、被卖、被送到远方等种种磨难。它在涉世之初,历经坎坷,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现在总算一切都如愿了。

还有一件事值得庆幸,那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吉蒂终于实现了它一直渴望的梦想——它终于能捉到麻雀了!从幼时起,它每次捉麻雀都不成功。现在它终于达到目的了,并且一次竟然还捉到了两只。

当时,那两只麻雀正在打架,当它们扭打到一起,滚到旁边的水沟里时,等在旁边的吉蒂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把它们两个一起给捉住了。

而且,自打黑人萨姆开始给它付肉钱的那天起,吉蒂就不再去捉老鼠了,但是萨姆却充当了捉老鼠的角色,因为萨姆要向主人报告吉蒂一直都在捉老鼠。萨姆是这样想的:如果主人知道这只猫不捉老鼠了,他可能就不再给它交肉钱了。如果不给吉蒂交肉钱,那么自己也甭想得到那多余的十五美分了。

所以,吉蒂的日子现在是越来越好过了,可是这却苦了萨姆。当萨姆一捉到老鼠,他就把老鼠丢在大厅门口,一看到老板回来,他就马上跑过去,一面收拾老鼠的尸体,一面还夸着吉蒂:“哎呀!您快看——这就是那只猫捉到的老鼠,它是具有路易·阿娜罗斯丹血统的名猫,所以才那么会捉老鼠……”

主人赞许地点点头,于是,萨姆就知道自己又可以从中得到一些钱了。

此后,吉蒂又生了好几窝小猫,黑人萨姆认为那些小猫的父亲就是那只大黄猫。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后来,萨姆又把吉蒂卖掉了好几次,而他心里相当明白,它回来只是时间问题,因为过不了几天,吉蒂就又会跑回到他那里。萨姆从中赚了不少钱。他仍然给吉蒂肉吃,让吉蒂顺从他,然后再转手把它卖给别人。

不久,吉蒂还乘坐了电梯,它已经适应了上上下下的变化,而且竟然还学会了按动电钮!每当卖肉的矮个子男人在底下喊叫的时候,无论吉蒂是在哪一层,就算是在顶楼,它也会想办法找到那个把它带下去的按钮,然后理所当然地得到它该得到的那一份。

现在,吉蒂又变成了身上油光可鉴的漂亮母猫了。而且,即使是跟那四百多只等着领肉的家猫或者是野猫混杂在一起,它仍然很显眼很突出。可以说,它是那些猫当中当之无愧的女王。

虽然它的那个假名字路易·阿娜罗斯丹和那假造的血统证书已经被很多人接受了,并且在那次名猫品评会上它还获得了最高奖,但是它还是喜欢在黄昏的时候偷偷地溜出大楼,访问以前曾经待过的一些地方——那个它出生时就习惯并喜欢的地段。

虽然经历了很多世事,虽然经过了岁月的变迁,但是它现在追求的生活方式仍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它依旧喜欢有些肮脏的巷子,依旧喜欢那种带有贫民特色的气息。大概在它的骨子里,这些就是它所认定了的生活,而且终生不变。

名师点金

文章描写了野猫吉蒂克服千难万苦,辗转回到故乡的故事。文中多次运用细节描写来表现人物思想性格和故事情节,借以突出小说的主题。好的细节描写,能使人物性格丰满、活灵活现、惟妙惟肖,增强文章的形象性、生动性和真实性。

回味与思考

在逃亡的道路上,吉蒂经历了怎样的冒险?

名家点评

这是一个关于归乡的故事。一只生在贫民窟的小野猫,被投机的人捉去,送到名猫展上,最终获得最高的荣誉,成为路易·阿娜罗斯丹,一只拥有名贵血统的猫。即使在豪华的别墅之中饱食终日,它还是想念家乡,最终还是回到故乡的陋巷之中。人类无数次地将它捕获并出售,而它也坚决地一次次重新回到它的出生地。确实,相对于所谓的名贵血统,它更愿意做一只捕鼠的猫,那才是它的天性。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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