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微笙就那么“顺其自然”地被他们撵了出去,临了,她还扒着门缝盯向宁折双,直到他笑着向她眨了眨眼才堪堪松开了手。她伫立在门前,眼前印着的尽是窗户纸的白。这恍恍惚惚又有些晕眩的感觉委实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方才又一次答应了他,在阿娘阿爹的面前,在住了几万年的屋子里,在黄昏下的丹穴山上。
宁微笙飘飘忽忽地走回自己的房中,抱着被子又呆了好半晌才笑了起来。蓦地,她忽然打出一个喷嚏,鼻间漫卷过尘土的味道。宁微笙终于回过神,她看着眼前这些漂浮跳动的灰尘,被这难得的脏乱吓了一跳。她方才是懵着脑子回来的,如今细细打量起这熟悉的屋子,竟是如此荒颓。
她打着一连串的喷嚏向外跑去:“阿植,阿植?”宁微笙站在门前佯装生气地等了好半天都没看到阿植的半个影子,她眼皮一跳,某种难以言喻的压抑之感逐渐在她心中蔓延起来。
“二姐,你可知道阿植去了何处?”宁微笙一把扯过正欢愉地跑向她的宁宿白,眸子里尽是慌乱。
“阿植,她不是一直都在你的屋中吗?自你走后她便从未离开过,不过,想想看我也的确好些时日没瞧见她了。”宁宿白被宁微笙的匆忙吓得连欢喜都悄然间溜走了,不等她再说些什么,这宁微笙便又一闪没了踪影。
宁微笙暗着眸子绕着房子找了好几圈,又飞到厨房里寻了好几遍,甚至连峰顶都来来回回地飞了好几回,依旧是没找到那个熟悉的人。
或许,她是太过孤寂下山找战场上的哥哥去了,又或许她是去寻那日让她春心萌动的男子去了,或许......
宁微笙直直站在峰顶,任风将她的衣裙吹得“哗哗”作响,她一动不动地探查着着丹穴山上的每一个人,每一户人家的一举一动,直到她双目干涩到难以闭上,她才转了转眼珠。
“微笙,微笙。”宁宿白呼喊着向她冲来,“我最后一次见到阿植是二十年前,此后我便随着越不孤四处玩闹去了。可二十年前丹穴山上还出了一件事,后山上有个莫名其妙的洞被炸开了,就在......哎,我还没说完呢,微笙你去哪儿啊,方位我还没告诉你呢!”
后山上的洞,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宁微笙咬着牙捏云而去,她脑子一片眩晕,耳旁尽是“砰砰”的心跳。惊慌,后悔,自责统统如潮水般向她翻涌而来,这熟悉的惊恐致使她下云的时候险些被自己绊倒在地上。
赵清潭,如若这次还是因了你,便休怪我比那时还歹毒无情了。
宁微笙站在那黑漆漆的洞前,浑身冷得仿佛刚从冰窖里出来一般,红日斜在她身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这火一般的光里,仿佛在企图将她的身子暖热似的。
“呵,别想了,宁折双死了,宁微笙如今正是精疲力尽之时,我听说这三界已经很久没探到她的半点消息了,或许她死了也不一定呢,又怎么会来救你呢?”赵清潭眸子发红地笑了起来,直到眼泪都挣脱了眼眶流到了她的下颌上,她才稍稍缓下颤动的胸腔扬手去擦拭起脸颊,“不过,就算她没死,就算她又回到丹穴山上了,有你在我这里,谅她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你的面颊可还会疼吗?”阿植不去理睬她的疯言疯语,只是一直瞧着赵清潭那满是疤痕的脸颊。
那日宁微笙将赵清潭推到那黑不见指的洞里面,又扔了几颗炎噬狱火的火星在她身旁,这微薄的火量虽不会置她于死地,可它毕竟是魔界的宝贝,其威甚大,就那么几颗火星,聚在一起便能将山洞照得通明,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赵清潭是拼了命地用南明之火相抵才堪堪保住了命的,可这面容...
“如若每日都可采些草药来敷的话,或许还可保证让你不会更加糟糕下去。”赵清潭一回神便被眼前这张趴到她脸前的清秀面庞吓得往后一跌:“你要做什么?”她别过头本能地凝起法术将阿植推了出去。
“咳,我本就是一棵植褚,草木界的东西认识的还是挺多的。”阿植捂着胸口,嗓子里弥满了血的味道,她皱着眉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的锦囊,向赵清潭递了过去,“诺,这里的药草都是你可以用的。”
“将它扔过来。”赵清潭的眼神晦暗难明,她冷冷地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人,毫不动容地朝她说到。
这三界中从未有人对她有过善意,就算有,那也一定是假的。人,神,鬼,就算是风雨雷电,都是自私的,都是恶的。赵清潭不信那倒在一旁的女子,也不信三界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世上爱她的,护她的只有她自己一个而已,所以,她不能死,她要拼劲任何手段地让自己活下去,让自己...快乐。
阿植一边在体内运转仙力自行治愈自己的伤口,一边瞟向那依旧面无表情看着袋子里药草的女子。
“哎,那个是用来吃的,不能抹在脸上,脸会疼的。”
“等等,这棵是要用热水涤过才能用的,不然会有剧毒。”
“慢着,你手里现在拿的这个才是涂抹的,不是吃的!”
“停,你...”
“你,你来帮我。”赵清潭只觉被气得发闷,她将手里的袋子猛地掷向那一直喋喋不休的人,没了半分从前温婉的样子。
“我方才便说了要帮你...”阿植捡起锦囊,暗自小声嘟囔起来。如今一比,果然还是小姐的脾气更好一些,只是如今不只她过得怎么样了,几十年没见,也不知她如今到了哪儿去。如果她此次回来能欢愉一些便好了。
“你叹什么气?”赵清潭脸上清凉一片,连着烦絮的心都变得逐渐平和下来。
“我在想你为何那般怨恨我家小姐,可是因为三公子?”阿植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起赵清潭上完药的脸颊。
是啊,她不可否认,在丹穴山上又一次见到宁折双时,便被如月光清辉一般的他引了神去。这被铁链拴住了几万年的心也头一次有了鲜活的跳动,她第一次愿把自己的生命冒险交付给另外一个人。
其实当宁折双知晓她没有任何疾病的时候,她是能跑的,毕竟她是赵清潭啊,能保住自己的事情她什么不能做,可她在那时却失了理智,倔强而卑微的继续待在丹穴山上,想着他是能帮她保守秘密的。
可当这一切伪装即将被黎叶单戳穿的时候,当她乞求地妄想他帮她的时候,他却是那般淡然地将她的哀求统统无视掉。任她掉进深渊,任她无助彷徨,任她走向死亡。
她本就不是一个善良宽宏的人,睚眦必报,才是令她快活的手段。只有宁微笙死,她才能让宁折双亲自尝尝她的无助。至于宁微笙,不管是因为妒忌还是其他,这世上但凡令她不快的,她都要去摧毁。
“走,去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