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什么?”秦卿听她有所顾虑,立时追问道。
小桃儿左顾之下,才哭道:“小姐走后,奴婢从太子……从暮澜修那听得,秦府里搜出来的尸首里,少了两个……一个是相爷,一个是……是二小姐……”
秦卿闻言,看向小桃儿,只见她诚心不他,不似说笑。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不敢认同心里的想法。
“我爹不在其中,我知道。其他的,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桃儿沉眉,咬了咬唇道:“暮澜修当时并没有多说关于相爷的事情,只是说,二小姐当时并不在府里,而是跟着公子寒……小姐,二小姐怀了公子寒,不对,应该是陛下的孩子,如今肯定跟着陛下回到启国了……小桃儿深知对不起小姐,可如今,请小姐让小桃儿在您左右,您孤身前往启国,身边总得有个照应!”
秦卿闭着眼深思,她并不是在想小桃儿的事情。说到底,小桃儿只不过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心里记着自己对她的恩德,可也忘不了姐姐的叮嘱,才会被暮澜修利用。再言者,她不过也是君翊寒的一枚棋子,终是身不由己的。
如今,她心里想着,却是自家那位活下来的妹妹,秦佳人。虽说不上彻底原谅小桃儿,但至少她比其他人要更知底细,秦卿只问她:“你此番前来,暮澜修说了什么?”
果然,小桃儿一低眸,咬唇道:“他说,您尽可以不去想自己的父亲,在北启心安理得的做皇后……”
到底还是要提醒着自己,还有把柄在他的手里呢。
秦卿微微叹息,真心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
入夜时分,军帐里总是比不得吟风楼和芙蓉殿的,外面的风声总是显得很沉闷,拍打着牛皮帐篷,呼哧呼哧作响。
秦卿和衣半坐在床上,透过忽明忽暗的烛光,看着对面敛眉看着加急信件的男人。烛光打在他坚毅的侧脸上,柔和的光芒下,渐渐清晰明亮的棱角。
一如花灯节那夜里,灯火如昼下,他脸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那是秦卿见到过的,他最为轻松的笑容。
不似如今,总是紧绷着神经,难得笑上一次。
秦卿又紧紧衣衫,忽然开口道:“君翊寒,你的国家,身为皇帝,就要穿黑色吗?”
他浑身黑色长袍,只是袍子面上绣着金丝祥云与大幅的麒麟图。秦卿明白,麒麟是他北启的图腾。只是皇帝的衣服,不都该是金黄金黄色吗?
君翊寒一愣,不及她会由此一问,淡然道:“不是。”随即眸光再次落到信笺上,久久无语。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放下信笺抬起眸子看向秦卿,问道:“怎么了?”她太安静了,什么都不问不说,反倒叫他不自在起来。
就好像当初她让自己说出那三个字一般,好像有一股气郁结在喉咙里,让他说不话来。
“没什么。”秦卿撇开眸子,瞧见床侧屏风上的一袭白色袍子,笑道:“记得那年的花灯节上,你可是破天荒的穿了件白色的袍子,我可是记到现在呢。那个时候觉得,你穿白衣真的很好看,比回雪还要好看。”
君翊寒眸子一动,低下头去,皱眉不语。
她不知道,那一次怕是他此生唯一一次穿了白色。即便是他母亲离开的那一天,他都没有穿过白色。因为自己的父皇,那位如意公子最喜白色。从此他便只爱黑色。
对立。固执。冷冽。而无可挽回。
“君翊寒。”秦卿又道:“暮澜修以为,你即便回国当上了皇帝,竟都还想着旧爱,不顾一切将我要回去。他还想着,叫我使劲儿的诱惑你,让你像你那位不问朝事的太上皇一样,这样他好一举将你灭掉。可如今看来,我的魅力,竟还比不得那一封信。”
太上皇。那位如意公子到底不是做皇帝的料,荒唐了半世之后,终于还是被迫退位成为太上皇,皇位由回国的君翊寒继位。
一切顺理成章,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实在却是个谋划了十几年的计划。
君翊寒听见太上皇一言,眸光一黯,脸色也沉了下去。双手一动,信笺被折了又折,被他放进桌案的书册里。他便安坐在前,指尖扣在桌案上,一声盖过一声,静静地敲击着心扉,终是叩不开的心门。
秦卿微微一叹,撇开头不去看他,只呢喃般道:“今天,谢谢你。”
谢谢你,可以为暮回雪做些事情,让他不那么苦,不那么孤独。
只是君翊寒也不多说,只道:“你明明知道小桃儿绝非善类,为何还要留她?”
“她不也是你通天阁的人?”秦卿有些累了一般,眼皮渐渐沉重,呢喃道:“她的底细你都一清二楚,反正我也习惯被人利用蒙在鼓里了,不差她一个……”
呢喃着言罢,秦卿终于还是睡过去,好像一瞬间的事情。君翊寒抬眼细细看她,只见她睫毛弯弯,沉静而安详。
这种神色,倒是安逸的紧。他缓缓走近,伸手细细抚摸过她的眉宇,她的鼻尖,她的唇瓣。
说不在乎她,那是假话;若是在乎她,他竟是有些害怕。
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入睡的脸庞,却忘记,自己凛冽的脸庞上,一丝深深浅浅的笑意。
“咳咳——”帐篷外一声咳嗽,将君翊寒的思绪拉回。
他收回手,温柔的脸庞忽地又变得坚毅起来。站起拉了拉衣袍,转身抬起帘子站在帘子外头。
他清冷地声音响起,“怎么了?”
冷风垂眉,抬眼接着道:“他……太上皇不行了……”
他紧紧盯着君翊寒,只见他淡眉孤眼,似是只是听见一个平常的消息一样。只有在袖口下轻轻动弹的手指,那一瞬间,他指尖的慌乱。
到底是父亲,曾经那么想要引起他的注目而多加努力,曾经那么想要他的关怀,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
即便他丝毫不顾父子之情,将他丢弃在他国异乡受尽可预知的折磨;即便这些年他都视若无睹,仍由别人明杀暗刺;即便在他将死的一生里,都未曾认认真真地看过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