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顶,这个世间最神秘的地方之一,从那封闭多年的雪山上,忽然落下了一纸教令到七剑之一的鬼剑峰。
世上有光明,便有黑暗。天山的黑暗,十之八九出鬼峰。
鬼剑峰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它的杀名,不仅仅是让婴儿止哭,它的恐怖,足以让恶人胆寒。
这就是鬼剑峰,可今日鬼剑峰上接到了一份密旨,密旨上只有四个字。
鬼剑峰主与他的弟子对坐,看完密旨后的鬼剑峰主将密旨递给了他的弟子,伏流。
伏流带着疑惑将密旨念出,“杀张问道。”伏流不懂密旨的含义,问道:“师父,这密旨不详尽啊!”
鬼剑峰主眼中杀气顿起,“山主的旨意也是你能评判对错的?你需要做的,只是执行山主的命令,若是有一天,你这把剑钝了,也就可以埋了。”
伏流急忙半跪于地,急道:“只是师父,这上面只有四个字,杀张问道,到底杀哪个张问道。”
鬼剑峰主从数把断剑铸成的钢铁王座上站起来笑问道:“伏流,你真的不知道杀哪一个张问道?”
伏流的额角一滴冷汗留下,“弟子,不知。”
鬼剑峰主的脸上露出狠厉之色,“既然不知,那便杀尽这天下的张问道!”
千山月下霜,阴云密布的天空中,一抹青光自云中出,青光上是一个踏着飞剑的青袍道人。
轰!
阴云中忽然一声雷响,青袍道人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色,喃喃道:“冬雷!业力缠身则冬雷降!我虽为悟道境修士,但是如何能与天数相抗。我最近的杀戮过重了啊,何况还是凡人!罢了罢了,送走这最后一个张问道,我就速回天山!”
青袍道人在一所茅屋处落下,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正在吃饭。屋内一个身着麻衣的淳朴汉子连忙走出茅屋,在青袍道人的面前恭敬行礼道:“原来是仙人来了,拜见仙人,拜见仙人。”
汉子不敢看青袍道人,触怒了仙人的下场可不是他一个凡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凡人在仙人的眼中,不过蝼蚁。
青袍道人不问其他,而是问:“你姓张?”
汉子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惊色,汉子想开口恭维仙人,却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庄稼汉,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得道:“仙人真是神机妙算。”
青袍道人没有在意汉子的恭维,接着问:“你的儿子,叫张问道?”
汉子点了点头,道:“教书先生说我这孩子有仙缘,所以就给孩子取名张问道。”
青袍道人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然后挥手出剑,汉子的脖颈间一道血痕出现,头颅落于地面,染红了一片泥土。
青袍道人神色不变,杀一个凡人,不过是杀了一只蝼蚁而已,没有人会因为杀了一只蝼蚁而有什么变化。
妇人想要带着怀中的孩子逃跑,可是她动不了,青袍道人的气机牢牢地锁住了她。
凡人想要从仙人的手中逃掉,无异于痴人说梦。
青袍道人再次挥剑,有剑自颈间过,有血自颈间落。
紧紧怀抱着张问道的手像是提线木偶断了线,无力的垂下。
妇人低头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在张问道的耳旁道:“问道,你不是灾星,你是娘的好孩子......”
张问道的衣衫沾了母亲的鲜血,红艳艳的血从他的手中流过,粘稠,寒冷。
仙人杀了蝼蚁,不会有一丝心绪变化,但是在这最后活着的蝼蚁,张问道看来,那便是,天塌了。
张问道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年少无知,无知故无谓,于是他抬头喝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的父母?”
青袍道人毫不在意张问道的喝问,而是道:“双目无神,居然天生就是一个瞎子,而且经脉粗大如蛮兽,看来我多想了,这个张问道,没有一点修行的天赋。怎么可能是那个天生张问道,算了,既然杀了他的父母,就送他最后一程吧!”
青袍道人说的是他的父母,而不是说你的父母,因为修真者不屑和凡人对话。
张问道继续喝问:“为什么!为什么!”
轰!一道冬雷倏然间从阴云间劈下,三尺之巨的天雷劈在茅屋前,青袍道人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青袍道人捂胸道:“天罚,居然马上就要到了,杀凡人本就是罪孽,杀凡人中的残疾更是大罪孽,若是我杀了这个小子,恐怕天罚下一刻就要降临!算了,一个瞎子,没了父母,又能活多久,任他自生自灭吧!我还是速回天山!”
青袍道人一挥衣袖,脚下一柄飞剑出现,化作一抹青光消失在天际。
厚重的阴云不堪重负,一片片晶莹的雪花飘落,天地间大风呼啸,大雪飘飞。
村子里不会有人敢来管他的死活,他们亲眼看到仙人降临,而后有雷落于茅屋前。
张问道出生之时,天生是一个盲人,更有算命先生说张问道是一个灾星,克父克母,亲近者皆死无葬身之地。
算命先生还劝张问道的父母弃了张问道。
不知道张问道的父母是不信还是疼爱张问道,不由分说,直接将算命先生赶出了屋子。
不过张问道现在知道了,父母相信他是一个灾星,但是他们对自己的爱更胜过对死亡的恐惧。
如今在村子里的人看来,张问道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灾星,又如何会来管他的死活。
张问道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七岁的孩子,而且,他还是一个瞎子。
忽然今天有仙人降临,问了几句话,然后杀了他的父母,留下他一个七岁的瞎子自生自灭。
但他记住了一句话,那个仙人最后说的一句话。
我还是速回天山。
仙人不会因为蝼蚁的态度而改变,一如仙人不会回答他一句话,所以,仙人也没有必要骗他,骗他一个凡人。
所以,那个仙人来自天山。
张问道的世界本就是一片黑暗,天生就是一个瞎子。有幸父母关怀备至,从来不嫌弃他,更是细心呵护。
但是今天,他的世界崩塌了,他的父母被仙人杀掉了,没有为什么,仙人想杀罢了。
张问道无神的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泪迹。
张问道摸索着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然后将父母的尸体埋进了其中,然后在木牌上写上:张问道父母之墓。
他忽然想起了母亲教他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还夸他聪明,只教了一次便学会了。
但是,都死去了。
张问道面对着木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面目麻木。
天地间风雪大作,凄夜冷,寒杀人。
没有任何人帮助的张问道只会在雪中死去,像是一个被天地遗弃之人。
“我只是一个七岁的瞎子,我可能会饿死,也可能会冻死。”
然后张问道在父母的墓旁又挖了一个小坑,算是他的坟墓。
张问道躺在为自己挖的坑中,觉得好冷。
他平静的脸忽然狰狞了起来,他疯狂地将挖小坑的土推进小坑中。
“我不想死。”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记得那个天山的人说过我没有一点修行的天赋,何况我还是一个瞎子。”
“可是,为什么我会不甘呢?”
张问道坐在木牌前,发愣。
一天后,张问道忽然笑了,“就算我只是蝼蚁,也要咬上你一口!”
“我不能死!”
——
张问道将家里最后剩下的馒头用袋子装好,日夜呆了七年的家,就算他只是一个瞎子,还是熟悉地找到。
没有了父母的照顾,留在家里只有死路一条,不如离开去求一线生机。
摸索着,张问道将一根竹棍握在手中。张问道走出门用竹棍拍打着地面探路,虽然很慢,但是张问道也只能默默前行。
前行了大概一天的时间,张问道将腰间系着的水壶取下来,坐在地上休息,拿出袋子里的馒头,张问道就着水吃了一个馒头。
休息了一会儿,张问道继续上路,在他的世界里,白昼和夜晚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夜晚会比白天寒冷。
月色下,一个身穿麻衣的少年用一根竹棍探路,摸索着前行。
他这样行走的速度很慢,但是他不会停下,停下就是死去。
经历了一场大变的张问道不想死去,不是怕死,而是他还想去做一件事。
他想去看看天山,然后,推到那座山。
他不想知道天山到底有多强大,有多少仙人,有多少神兵利器,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想要推到那座山。
那么,无论天山有多强大都无所谓了。
我要走的更远,我要修仙,然后,推了那座山。
张问道在树林中踏着月光前行,并不潇洒,因为他的脸上,身上满是伤痕,一个瞎子,在荒山野岭中穿行,想要皮肉无伤无异于痴人说梦。
汗水浸在他的伤口上,是一股锥心的痛,可他不能停下,他离开了家,便没有了回头路。
然而生活从来不尽人意,车到山前未必有路,它可以让张问道的父母永远离他而去,同样可以让他走投无路。
夜幕下,两个彪形大汉一前一后将张问道堵住。
“大哥,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还能遇到一个小孩,还是个男孩。”阿豹道。
阿虎笑笑,在他眼前的不是一个男孩,而是沉甸甸地银子,“还不错,卖到仙家那里,还能当个试药的。”
张问道一动不动,因为他就算想要逃走也没用,既然没用,不如省点力气。
阿豹看眼前的张问道一动不动,还以为已经被吓傻了。“小子,豹爷带你去仙家吃灵药,可别说豹爷亏待了你。”
阿虎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声音失落无比,“居然是个睁眼瞎,我还以为是笔大买卖,哪知道只是抓了个废物。”
阿豹同样也是失落无比,“算了大哥,蚊子再小也是肉,和我们之前抓的那些小孩混在一起,说不定就卖出去了。”
阿虎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
“来,给他绑上。”
两人手上绑人的功夫很明显熟练之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张问道绑的严严实实。
“走啊,难道还想我们背你。”
张问道跟着绳子拉扯的方向行走,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苍天为你关了一扇门,同样会将窗户堵死。
“哈哈,大哥,你看这小瞎子摔了,呦呦呦,还摔的不轻呢!”阿豹的声音传到张问道的耳朵里是那么刺耳。
“臭瞎子,还不赶快爬起来,还想大爷我来扶你?再这么慢小心大爷路上就结果了你!”阿虎喝道,抬脚在张问道身上踢了一脚。
张问道的嘴角溢出鲜血,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
他不想死。
张问道磕磕盼盼地爬起来,在绳子的拉扯下继续前行。
“大哥,夜深了,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夜再走吧。”阿豹提议道。
阿虎点了点头,“我去支帐篷,你去把这个这个瞎子找棵大树绑好。”
阿豹又在张问道的背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是,大哥。臭瞎子,最好老实点,否则晚上被野兽吃了,我可不管,要是想逃跑,哈哈哈,还真是搞笑啊,一个瞎子,还能跑出多远?”
像是栓牛羊一样,阿豹将张问道绑在一刻大树上。
阿豹将牵扯张问道的绳子绑在一颗大树的枝桠上,确认张问道够不到绳子的地方,然后在怀里摸了一会儿,伸手将一个馒头扔在张问道的脸上。
馒头撞在张问道的脸上,而后掉在地上的泥泞中,张问道委身摸索着泥泞的地面。
他不能死,他还要修行,他还要推到那座山。
所以无论有多屈辱,他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
摸索了良久,满手泥泞的的张问道拿起馒头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放到口中,泥土的腥气将馒头的味道完全掩盖,比之嚼蜡尚且不如。
“我只是想要活着。”
吃完了馒头,张问道听着帐篷里的声音,开始爬树,张问道不知道阿豹将绳子绑在了哪里。
他也无法靠着绳子爬到系绳子的地方,他只能去爬树,可是树太粗了,他才七岁。
双手上满是伤痕的张问道听了下来,他终究还是太小了。
天边的云被风吹得急骤,今晚明月并没有来临这个世界,浓重的黑云像是一只如山般的巨兽,张开了恐怖的大嘴,像是要将阴云下的众生吞噬。
“啪嗒!”
“啪嗒!啪嗒!”
一滴滴硕大的雨水从天空中落下,打在张问道的脸上。本就是冬季,雨水更是冰寒刺骨,将他的麻布衣服打湿。
他可以听得到帐篷里传来阿豹的声音,“大哥,下雨了,要是那个瞎子冻死了怎么办?”
阿虎的声音慵懒之极,“你管他呢,反正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死了更好。”
阿豹明显是同意了阿虎的意思,“大哥说得对啊,总不能让他也睡到帐篷里来吧,算了,睡觉睡觉。”
张问道本来也没有希冀他们能将他也带进帐篷里,他只是需要一个避雨的地方。
但是现在,事实告诉他多想了。
张问道极力地靠近大树,想要在大树下求得一个庇护之所。
可是这都没用,风卷着冰寒的雨水的拍打在他的身上,不过一小会儿,张问道的衣服就已经全湿了。
张问道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张嘴,接着雨水解渴。
然后他坐在雨水中,他的身体变得燥热,长时间雨水的淋刷让他感了风寒。他的额头上有着让人心畏的高烧。
不知是高烧还是寒冷,他竟然在这雨水中昏睡了过去。
张问道很难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因为他,似乎,看见了。
迷雾笼罩的天空,苍凉的原野。
在他的面前,是一座高有千丈的矮山,这座山的坡角很小,所以这座山很大。
山上很是荒凉,没有一株植物,有的只是苍凉的气息,和无穷无尽的剑。
或者说,那是一片海,一片剑海,密密麻麻,横无际涯。
张问道没有见过剑长什么样,但是他第一眼看到眼前的这些剑,他就知道,这些是剑,仿佛认剑是他生下来就会的本能。
足有万丈辽阔的矮山上,没过几步就有着一柄古剑插在地上,岩石上。
张问道抬步向着矮山山顶走去,每走几步,都能看到一柄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剑,张问道可以感受到剑上的锋锐和寒意,剑若有灵夜自吟,有灵的名剑会在夜里低语。
每一柄剑,似乎都在轻轻地诉说着一个故事,但是张问道不想停下,在那矮山的山顶有一个最吸引他的故事。
他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在看过了近一千柄古剑,张问道来到了山顶,山顶上有一块巨大的青石,青石之上,有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老人的左边头发漆黑如墨,右边的头发斑白如雪。
老人看着张问道,似是见到了故人,老人开口,“你来了。”
张问道却没有见到了故人的觉悟,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老人是谁,这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吧。
于是他傻傻地答道:“我来了。”
老人点头,面无表情,“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老人从青石上跳了下来,然后道了一句张问道听不懂的话向着山下走去。
“天下是非,终不能一剑断开......”
张问道的注意力没有在老人身上,甚至没有注意到老人说了什么,因为老人跳下青石,露出了藏在老人背后的一柄剑,张问道可以看到,那柄剑的剑锷处,有着两个古字:素问。
那是剑的名字,素问。
那是一柄月白色的长剑,恍若一泓秋水,剑不语,人自迷茫。
长剑就在他眼前,他却觉得素问离他有千丈远,万丈远。
张问道伸手,想要将素问拔起来,然后他忽然感觉自己不停地倒退,倒退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老人盘坐在一块青石上,脸上露出解脱般的微笑,老人问:“你想要变强吗?”
张问道问:“你是谁?”
老人摇了摇头,道:“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变强吗?”
张问道接着问:“能有多强?”
老人再次摇头,“我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任何一个人会变得多强,人是很奇怪的一种生物,他们的意念,无极亦无涯!”
张问道道:“那我想要变强。”
老人回头一指矮山,道:“那你就去拔剑吧,若是有一天,你能将这山上的古剑全部拔出,那你也就足够强了。”
张问道走向离他最近的一柄古剑,这是一柄青铜铸就的古剑,剑不长,只有三尺,剑身上绘制着古老的云纹。
张问道伸手,握住青铜古剑的剑柄。
“小子,还不起来,难道要大爷背你?快给本大爷爬起来!”阿豹的声音传到张问道的耳朵,非常刺耳。
只是一个梦吗?张问道想。
然后阿豹一脚落在张问道的肚子上,疼得张问道面容扭曲。
神兵阁是一个无数人都想要一探究竟的地方。
因为神兵阁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世上的神兵出世,无论那柄神兵有没有在人前露过锋芒,天下人总是觉得神兵阁未卜先知的能力太过神秘,于是人们对它的态度总是敬畏中带着好奇。
其实神兵阁并不神秘,御天乩这么想。
因为他的手上拿着一本发旧的古书,古书的封面上有着四个字:黄灯古卷,那四个字看一眼就觉得让人头晕目眩。
御天乩面对着黄灯古卷静坐,忽然阁楼里吹来一阵风,将黄灯古卷的书页吹开,书页上空白一片,有的只是发旧的黄,书页随着风翻动,落在第九页的位置。
御天乩看着空白的黄灯古卷,嘴角浮起一丝感兴趣的笑容,然后御天乩对着阁楼外道:“去将神兵谱上第九位换成素问。”
御天乩顿了一顿,“至于介绍嘛,就写极情于剑,而后执剑,然后我以剑问天下,世间可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