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浑身一哆嗦。
坊间流通的话本里偶尔会有几个借尸还魂的故事,但主人公所接手的新的身体都是年轻又英俊的,哪会是这种满脸褶子、皮肉松垮的躯壳?而且,一瞧她们的身材就是至少生过一箩筐孩子的那种,搞不好下面也松松垮垮的了。这让他怎么好意思去见如意郎君,然后去……奸那个如意郎君?
要是裴舒真给他这么安排上了,那他还不如马上投胎!
“小的再也不敢胡闹了。”
他越想越是后怕,瑟瑟发抖的缩到了角落,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捂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暗自祈祷这副温顺的小可怜儿模样能够唤起面前这夜叉婆的母性,激起她的同情,让她保有一丝人性,千万别对他干出那般缺德的行径来。
糟了!
怎么又忘了她是可以听到自己在想什么的?
他很想扇自己一巴掌。
“两位嬷嬷,你们心中的疑惑可解了?”
万幸的是裴舒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全程目不转睛的盯着另两个瘫坐在地的人,问道。
那两人早已是呆若木鸡,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那我就当你们都明白了。”
裴舒伸指捏了个诀,把他的精魄拘回了纸上。
水鬼劫后余生,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呼……“
但这口气还没喘匀,她的右手便高高扬起,‘啪’的一巴掌将他结结实实的糊到了墙上。
“我是最好心不过的大善人。既然你想扇自己一巴掌,那我就帮你好了。”
末了还不忘装腔作势。
“唉哟!”
果真是个心眼比针眼还小的祖宗!真难伺候!
“祖宗,你练过铁砂掌吗?”
就这一巴掌,险些没把他骨头拍散了!
“好教你们知晓,他之前便如眼下这般收起了原形,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
裴舒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暗地里吃痛的揉着掌心,继续向那两人解释道:“而你们是看不见他的。除非我再度解开禁制,你们才能得见。”
又道:“想不想再看一遍?”
“不!”
“不!”
两人猛地回过神,异口同声道。
“真的?”
裴舒的表情很是遗憾。
“真的!千真万确!”
“我可以对天发誓!”
她们几乎是用上了吃奶的劲在表态。
“罢了。那你们要不要去给我准备羊乳和细绫?还有早食也尽快送上。”
裴舒一手将纸揭下,一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老奴们这就去置办!”
到了这个地步,两人哪还有和她抬杠的底气,急忙来了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蹦而起,飞也似的往门外逃去。
她们的去意,是瞎子也能看出来的。
“呵。你们可不要想着偷跑,逃奴是要被送去官府打板子的。”
何况裴舒不瞎。
“……”
“……”
两人见鬼似的停下脚步,只消一个对视,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最真切的恐惧。
“呵!也不要想着去找和尚道士救命,他们只会当你们发了癔病。”
又是一声冷笑。
“呵!更别想着找姓程的蠢妇撑腰,她只会把满嘴胡言乱语的你们赶出府去。”
冷笑声继续响起。
“就不能换个别的笑法吗?”
水鬼忍不住吱声。
他不是想花样作死,而是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听她冷笑过无数次了,耳朵快要被折磨得长茧子了。
“能。给钱就换。”
裴舒简单粗暴的回道。
“祖宗,我真没钱了。一大早你就把我积攒的私房挖了出来,拿当铺去换成了钱,后脚又收走了我的印鉴跟存据!现在我是真的身无分文了,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依着他往常的性子肯定是要讽刺她卖笑的,可眼下别说是放嘲讽了,他连在心里过一遍都不敢。
唉!天妒红颜!
如他这般英俊的美男子,总是要遭到命运无情的践踏!
他只敢悄悄的叹息着,顾影自怜。
“六娘子,都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
“你就开开恩,饶我们一命吧!”
而秦嬷嬷和张嬷嬷急急的跑了回来,扑通跪倒在她的脚下,真情实感的求饶。
“六娘,就算是下人,那也是人。万不可不把她们当人。”
但裴舒尚未发话,屋门便被人一把推开。
进来的是个长相俊秀的郎君,穿戴不俗,步履从容,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失望。
“韦……韦家二郎?”
明明是个翩翩少年,但秦嬷嬷和张嬷嬷盯着他的眼神就跟见了鬼一样。他不是七娘子的未婚夫婿么,据说对七娘子是一见倾心、情深不二、三生无悔,怎会巴巴的跑到六娘子这儿来?
这有点不对劲啊。
“妹夫,你休要多管闲事。”
裴舒知道他的来意,对他自是不会好声好气了。
“六娘,你性子如此刻薄,将来怎能嫁得出去?”
看到她那张艳丽不可方物的面孔,韦皋心中一荡,火气消了大半,可是一听到那声刺耳的‘妹夫’,火气顿时又蹭蹭的窜了上来。他的眉毛拧得紧紧的,仿佛是真的在操心她的终身大事,一点也不在乎以自己的身份来说这些是否合适。
“妹夫,你多虑了。”
裴舒连冷笑都欠奉了,索性把事实哐哐砸到他脸上,让他清醒一下,“你应该知道的,就算我比今日刻薄百倍,也照样会有人哭着喊着要娶我。谁让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美得天怒人怨呢?”
然后冲保持着跪姿的那两人眨了眨眼,“我说的可对?”
“对,对!”
秦嬷嬷和张嬷嬷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们呢?觉得我说的可对?”
裴舒又看向韦皋身后的几个随从,眼波如春水扫过,微笑着问道。
“对……”
几个随从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魂不守舍的应道。
“六娘,你越发不守规矩了!”
被彻底无视的韦皋终是动怒了。
“你身为女子,出入时从不戴帷帽遮挡,见客时从不退避在屏风之后,直接以真容示人,已然是越矩了!”
这些他都忍了。
可她竟不思悔改,变本加厉,撩拨起他的随从来!
而且……独独把他忽略了……
“信不信我回头就告诉伯父去!”
于是他忍无可忍,觉得自己无需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