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裴舒没有被他扑晕,冷笑一声,静静的欣赏他的表演。
依她对他的了解,他搞的事绝不止这一桩。
果不其然,他的眼皮眨动得愈发频繁,有如抽筋,“我观岳父他胸中有一道郁气凝滞不散,就顺便帮他活血化瘀了一把。”
“你几时变得这么好心了?”
裴舒不咸不淡道。
“我心好,人也好。此外……”
他轻笑一声,补充道:“肾也好。”
裴舒懒得搭理他,手一伸,拉了拉帐钩上悬挂的金铃。
铃声清脆。
“我要起来洗漱了,下人马上就会过来。所以,你给我滚。”
她的声音也脆生生的,清甜而娇柔,其间的逐客之意却是尖锐的,十分伤人。
如此对待一个为她奔波为她忙的男子,着实不应该。
但她的里衣和中衣已穿了三天有余,早该换掉。
他不滚,叫她怎么换?
“看来你上火了。需不需要我助你纾解一下?”
崔遇嘴上仍是不正经的调调,人却是当真滚了,身影从房梁上一闪而没,没有死皮赖脸的待下去。
总算是懂了一回分寸。
裴舒暗想。
片刻后,张嬷嬷带着一串婢女鱼贯而入。
洁白的布巾从热水里捞出,拧干,在她的额头和太阳穴轻柔的打圈后回到热水里一浸,复又拧干,沿着下巴和耳侧往上净面,据说可以让肌肤更紧致,不至于早早的松弛了。接着是一盏新鲜的花露递上,供她漱口。擦身的毛巾另外备好,恰到好处的熨过她的腰身和后背。裁剪合体的白叠布中衣展开,裹在她的身上。脚尚未落地,鞋袜就套了进来,款式简单,搭配她素净的衣饰,显得刚刚好。
等她梳洗罢,移步偏厅,桌案上早已摆好了朝食。
金灿灿的南瓜酥,香气四溢的古楼子,用鹿肉和鸡肉做馅的玉尖面,另有生拌时蔬四样,并一钵鲫鱼粥。鲫鱼尝起来像是野生的,肉质紧实而微弹,汤色雪白,味美香浓。
半刻钟后,碗碟悉数撤下。
院里进出的婢仆们个个低眉垂首,屏声静气。
不得不说张嬷嬷挺有一套的,三两日就把积翠苑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有个屁的能耐?还不是一文钱也拿不到。”
“论大方,我只服气荷姨娘。”
程氏安插在这里的眼线瞧着大势已去,顿时心急如焚,跳出来作妖。
“哎,你这回领了多少赏钱?”
“别闹,我先数一数。”
“荷姨娘真念旧啊,还记得我有个老寒腿的毛病。”
“她还问我孙女换牙了没有。嘻嘻,真是有心。”
她们装出兴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挤在一起,死命的吹捧荷姨娘,借机煽动六娘子对其生出仇视的心态,来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但正主在偏厅悠闲的吃茶,不为所动。
“唉哟,你们是没看到那个小厮的手多狠,咔嚓一下就把人砍了!那个脑壳骨碌碌的滚来滚去,脑浆流了一地,清扫起来不知有多费事!”
正欲拔高音量继续嚼舌根,秦嬷嬷杠铃般的笑声便铿锵而来。
砍人?
砍人!
她们险些闪了舌头。
“六娘子,老夫人那边得了信,暴跳如雷,让你赶紧过去一趟。但我推说你身体不适,让老夫人自己过来。”
因着是裴舒身边的贴身嬷嬷,荷姨娘待她格外亲热,给的赏钱当然也是最多的。只不过她已经见多了大世面,就算荷姨娘搬一座金山给她,也不会让她动容。她镇定的欣赏完那枚切口均匀的脑壳,镇定的折返。之后在路上遇到老夫人派来传话的仆妇,也依然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定。
“这怎么使得?六娘子,你去给老夫人赔罪吧!”
“要是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六娘子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嚼舌根的两个眼线刚缓过神就又打起了坏主意。
“呼……”
裴舒抬手掩嘴,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其实她们会有这样的看法,很正常。
在世人眼中,做小辈的本就该低眉顺眼的孝敬长辈,每一日晨昏定省,端茶递水,捏脚捶背才对,断断没有让长辈迁就自己的道理。
但是,有的老朽木根本就不配为人,遑论是做长辈摆谱了。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搞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秦嬷嬷冲向那两人,抡圆了胳膊扇过去,骂道。
“装什么大尾巴狼?以为旁人是瞎的,看不出你俩肚子里的弯弯绕绕?”
张嬷嬷也跟着助威。
“你们少空口白牙的污蔑人!”
“我们才是真的为六娘子着想,哪像你们拿了别人的好处,就一门心思的带坏六娘子!”
两人闪躲腾挪,避过了掌掴,辩解道。
“谁、谁拿好处了?”
“没凭没据的,别胡说……”
“你们去邸舍前在账房支了五十两银子。钱是从哪儿来的,你们心知肚明!”
“若我们有一句污蔑,就天打五雷轰!你们敢吗?敢不敢!”
“光会嘴皮子耍狠,算什么本事?”
“连嘴上过一遍都不敢,又算什么能耐?”
区区四人的规模,居然吵出了四十人的声势,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持己见,据理力争,好不热闹。
“你们莫要吵。”
“切勿让外人听到,添油加醋的传出去。”
青杏和绿翘也不甘寂寞的加入了战场。
“小骚蹄子,这儿没你们说话的份儿!”
“就这副模样也想攀高枝,不如死了去投胎来得更快!”
“怎可肆意污人清白?”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动静越闹越大。
裴舒搁下了茶盏,侧耳一听,利索的理清了其中的脉络——当初秦嬷嬷和张嬷嬷的确是听命于程氏差遣,拿了好处,去邸舍‘好好’伺候她;另两人分明是程氏的眼线,奈何在积翠苑一直站不稳脚跟,狗急跳墙;青绿两姝看起来是在和稀泥,实际是担心今日的风波会传到崔家的耳朵里,不利于她的婚事,更会影响她们做陪嫁丫鬟的前途。
目前的情形,是三方都掌握着各自的黑点,又都迫切想要得到她的认可,好将敌方死死的踩在脚下。
裴舒可消受不起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