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你也认为我是见死不救？”玄天笑道。
小妖低下头。
没否认，就是承认。
人教与阐教亲如兄弟，可与截教之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忘情是人教最杰出的弟子，玄天也是大家公认截教中最优秀的天才，截教要想压过人教一头，玄天要想让截教有朝一日居于人教和阐教之上，不救忘情到也是在情理之中。
阐教弟子虽说背景深厚，财大气粗，门下子弟不管是出身于人界还是仙族，都是豪门望族中人，但要说在道术上的造诣，在修仙上的成就，暂时还真找不出有谁能与忘情和玄天齐头并进。
没了忘情，道门三教未来可以独挑大梁，可以真正传承道门衣钵的，就只有玄天。
玄天轻轻叹了叹气。
叹气，是因为小妖终究不似小玉，甚至还不如红拂，既对玄天不是十分了解，更对玄天缺少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怀疑的信任。
叹气，是因为玄天自己都找不到救忘情的借口，反而不救，到是能找得出一大堆的理由。
“忘情师兄不是走火入魔，我说过，他是自闭。”玄天本可以不解释，但是看小妖那副样子，玄天觉得有些心凉，更有些莫名的微怒，在玄天看来小妖怎么都不应该生出这种心思。
“他这般情形，谁都不能治，能治好他的，只有他自己。”玄天说着，用手指了指胸口，“他在这里垒了一堵太厚的墙，没有人能替他打破，除非，他自己走出来。”
白蛇仰起头，泪水洗刷过的脸庞看上去洁白无瑕，些微的水光映得娇颜如玉，“玄天大仙，我信你！”白蛇一字一句说，小妖低着头，脸上有些浅浅的菲红。
“你信不信我不要紧。”玄天轻轻吐出一口气，象是要吐出胸中的积闷，小妖的表现比什么法术都更让他不舒服，尽管他知道，小妖并不是有意。
示意小玉上前扶起白蛇，玄天想了想，说了句话，“不能以爱之名欺骗。”
白蛇和忘情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又是怎么发生的，玄天不感兴趣，别说人妖之间，就是在仙界，让人捉摸不透的事都多了去了。玄天只是明白一点，白蛇腹中所孕，有十成把握是忘情的血脉，所以忘情才完全承受不了，也不能接受，斩情割爱让忘情少了走火入魔的危险，却让忘情在碰到这种情感上的事情时，找不到发泄的渠道，只能如洪水反噬，淹没了他自己。
一直以来玄天就不是特别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除了极少数的那几个人，而小妖无疑就是其中之一，这才是玄天特意要说出来的原因，否则以玄天的性格，拂袖而去便是，懒得啰嗦。
紧紧地把玄天的胳膊搂在怀里，小妖声音却是轻轻的，很柔很软，“天哥，我。”
小妖极少这般温柔，玄天用手指在她鼻尖上点了一点，“不介绍妖界的老祖宗给我认识？”
黑风老妖嘿嘿干笑两声，“我们不太熟，不太熟。”玄天好奇地看着黑风老妖沧桑的面孔，“奇怪，妖界最大的魔头应该很霸气才对？”
黑风老妖居然有点害羞的样子，只是脸太黑，看不太明显，“我七情六欲十三个分身，这个分身最不争气。”
“嗯，你是到元武国看望未来的妖界大帝的，当然得派个最温柔的分身来，免得吓着了未出世的小家伙。”玄天一副我很了解的样子点着头，突然想起刚才被白蛇打断的话，便把脸凑到黑风老妖化身前，“你说交换啥来着？”
四下看了看，似乎顾虑着面前人太多，黑风老妖没有吭声。
玄天轻笑，“我的手下，不会有叛徒。”信心很足，话也很傲气，还带着一丝霸气，黑风老妖眼神中露出一抹欣赏之色，猴大宝等人都在一旁挺了挺胸脯，很自豪地红光满面。
“没想到啊。”黑风的语气有些感慨，“这些妖崽子皆非人类，居然能得你如此信任，也难怪你宁愿失面子躲到地下，也不让他们冒险。道门子弟不愧是道门子弟，收拢人心的本事不比那帮和尚差多少。”
“你看你连分身形状都维持不了多久了，还是省省力气，直接说重点吧。”玄天戏谑地浅浅一笑。
地底密不透风，黑风老妖的身躯却象正被微风吹拂，忽散忽聚，声音也同身形一样有些飘渺，“在你拥有能压住那帮光头的实力和势力之前，我妖界所有力量供你驱使，若有需要时，你要杀掉一半都可以。”
摸了摸下巴，玄天笑嘻嘻地问：“有这样好的事？代价恐怕不小吧？”
“也不算什么代价，只要你在他日有能力时，允许我妖族存在，许可妖族拥有自己的妖元。”黑风老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身形也渐渐的更淡，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元武国王城外佛门弟子超渡妖怪的情形，玄天同样看在眼里，并不是只有慈航才发现，而且当年在兰若寺外时，太白金星就已经说过他的怀疑了，对佛门弟子来说，妖怪更多的是一种食物，一种供他们吸取长生之力的食物。
道门却是把妖怪当成了磨刀石，道家修练的根本在于长生，这没错，但道家修气练体，同样也是相当重要的修练内容。要修气练体，就少不了需要对手，这对手当然既不能选择凡人，更不能选择神仙，天下哪有比妖怪杀起来更无愧于心的生物呢。
妖族便在这种四面皆敌的夹缝中，艰难地维持着这种怪异的种族存在和延续。
玄天还没想到过这么遥远，心中也没规划过如此雄伟的宏图，不过细细一想，似乎答应下来也不吃什么亏，反正妖族帮不帮，他都要对付佛门的。进入截教的时候并不长，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也很短，却不影响玄天已经把截教当成了他自己的家，把与原来他曾经生活过的环境酷似的南部瞻洲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要想拥有更多的自由，要想在残酷的追逐长生的修仙游戏中玩到更高级别，玄天不可能不建立自己的势力，妖族纵然嗜血好杀，却不是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生灵，要讲忠诚，恐怕人类和仙族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玄天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就是手下，数不清的手下，数不清的值得信赖的手下。
利用白蛇的名义召集这些远离妖界潜入到南部瞻洲中的各种妖怪，玄天存的也是这个心思，却始终比不上妖界老祖黑风老妖的一句话，有了妖界老祖的承诺，无疑是送了玄天一支不需要训练也不需要洗脑的最忠诚的部队。
“你就不怕我到时翻脸不认帐？我能压倒佛教之时，收拾妖界就更不在话下了。”玄天前世今生都没想过要做仁义无双的君子，那样的人生太累，但是玄天也没想过要做反复无常的小人，那样的人生同样累，而且还很可悲。
“我不怕你反悔！”黑风老妖大笑，声音在地宫中激起阵阵回音，黑气凝聚的身体也消散到四周的泥土中，玄天道心不动，脑海中却如针刺一般狠狠地痛了一下，象是被什么牵扯到了一样。
黑风老妖已经消失，没有解释他为什么不怕玄天反悔，玄天知道这种老妖怪不可能不留后手，一时间却猜不出来，只是刚才脑中瞬间的一痛，模糊地感觉到在妖界极北之地的纵深之外，似乎有什么东西与自己脑海中玄玄真经曾经待过之处隐隐相连。
“我可不是忘情。”玄天想，等到五行之气尽数大成之时，任你万般手段，也不过是清风拂大江，白云过山冈。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在安静的地宫中很是清晰，听到的并不仅仅只有跟玄天同在一室的猴大宝等人。短短的沉默过后，除了原就属于玄天的数十人，所有各类妖怪都前前赴后继地或尖声或低声或细声但都恭声道：“仙尊令下，生死不辞！”
声音并不大，也不齐整，在完全密封的地宫中却象一阵轻微的地震。玄天轻笑，“都称我仙尊了，看来我得努力在仙界中搏个身份了，要不你们不是白叫一场，这没个身份，是个神都跑出来人五人六的，也确实让人烦得慌。”
猴大宝看着玄天的笑容，眼神闪烁不定，似乎也被妖怪们的声音激起了心底最深处的狂野，在心中暗暗发誓，“师傅，我也要重建花果山！”
好象听到猴大宝的心声一般，玄天对着猴大宝点了点头，猪小宝也是站在小猴身边激动不已。
跟在玄天身边的人，除了小玉是个极特殊的例外，其他谁没有藏在心底的欲望，只是玄天一直表现得云淡风清，哪怕是在巴蜀之中和在南部瞻洲中与佛门争夺信徒，玄天都是带着些随意和漫不经心。
这一刻在密不透风的地底深处，所有人都第一次见到玄天的勃勃雄心，虽然这雄心还只是刚起步，还不太清晰，却好好歹歹有了个开端。
在这之前，跟着玄天的人都是出自不同的目的，对玄天的信服与崇拜，也大多是建立在玄天那新奇而有效的创新道术和无私相授之上，但是从这时开始，不管是玄天的徒弟，还是他的仙仆，还是听从黑风老妖的命令跟随玄天的妖族，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目的和目标。
一个与玄天无意间说的那句话异曲同工的目标。
在这三界之间，搏个身份出来，不要是个神都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不可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