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原本正殷勤地准备给她介绍各类珠宝首饰,猛地听了这话,面上僵了一瞬,才笑道:“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给于尚书看的首饰,自然都是最好的。“
他这话里话外的于尚书,明显是对怜香存了轻视之心,怜香敏感地察觉到这点,神色不豫,嘴上嘲讽道:“您这是当我们不识货呢?这些珠宝是质量上乘,但也只是平常货色,只要出得起价钱,旁的店也不是买不到。我就不信,钗翠阁这么大,连点压箱底的东西都没有?”
于承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他阴沉着脸,看了看桌上的珠宝,又看了看怜香,面露怀疑。
怜香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她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了眼于承,见他起了疑心,身形立刻僵硬了起来,高昂的头颅也不自觉地慢慢低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暴露!
“奴……”怜香斟酌着语句,身段也柔软下来,轻轻地依偎在于承怀里,怯生生地唤道。
这样的语调在平时很能激起于承的保护欲,怜香胆子大,这些天的相处,也不是第一回惹于承生气了,每次只要她这么娇娇地唤上那么一声,于承立马就会缴械投降。这样一来一往,屡试不爽。
只是这次却不同以往,于承随手拂开了她靠过来的身子,也不看她,只面无表情地对掌柜说:“她说的,可是真的?”
这样一说,久居高官的威压便显现出来——他分明坐着没动,只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掌柜的眉心,便没由来地让掌柜心中猛地一哆嗦。
掌柜不由便说了实话,他苦哈哈着一张脸,为难道:“刚刚有两位先来的客人要了一部分去看,这正看着呢,也不好半途要回来……您看,要不,等他们看过了,草民立刻给您送过来!”
“本官倒是不知,是什么样的大人物,竟让本官亲自等他?”于承沉声道。他心里其实也有点发虚,能把他都晾在一边,莫非真的是个什么大人物不成?可这京城里大人物也就那么几个,他惹不起的就更少了。于承在心里快速细数了一圈这些大人物的动向,连几个没有存在感的皇子都算上了,也仍是一无所获。
今日圣人为了边疆的事,一早就将太子殿下连同几位位高权重的武将召集去了宫里,这次那边的事情比较严重,圣人召见的时候,便是那位前殿下都没落下,更别说其他几位可有可无的皇子了。长公主平常惯爱来这钗翠阁,近些日子却突然沉寂下来,平日里的各种聚会都推得一干二净,整日窝在府中,似是见不得人一般。其余的几个公侯之家最近也都各有各的事要做,唯有宁国公府的那位爷,刚到京城没有个把月,原本正应该是到处应酬的时候,却突然把能推的宴会都推开了,太子殿下交代的公务也都全部原样退回去,每日在京中也不知闲逛些什么。
于承神色一凛,如果真的是这位爷,那他不仅得心甘情愿地等着,还得把握好这个机会去见上一面!
这样想着,于承倨傲的神色便不由收敛了许多,就听到掌柜愁眉苦脸道:“唉,哪里算是什么大人物哟!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富商,我们老板进原料的时候被他救过一次,这人就当自己了不得了,三天两头来我们钗翠阁看首饰,那眼神,跟看自家东西似的!”
于承对那富商怎么看钗翠阁的东西不感兴趣,他狐疑道:“当真只是个普通的富商?”
“是啊!草民哪里敢骗您啊?只是我们老板看重恩情,就吩咐我们,只要他不惹事,我们就顺着他来。”掌柜苦哈哈道。
于承沉着脸不说话,怜香原本颤颤巍巍地站在一边,见状不由嘲讽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刚刚做了什么事,这是不记得了吗?”
于承原本正思考着富商的事,他能把官做得这么大,在得罪人这方面自然比寻常人要谨慎一些,乍一听怜香这话,才想起掌柜糊弄他这事。不管那边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商,还是什么天大的人物,这掌柜欺骗他的事都十分让他恼火。
掌柜见于承的脾气再次上来,只能好脾气道:“娘子这可是折煞草民,这间屋子里,谁敢在于尚书面前称贵人哪?再者,于尚书是何等人啊,怎么会看不出草民的这点小伎俩?不过是可怜草民不好做,不愿为难草民罢了!”
他这样说,便是给于承全了面子——凡是久居高官的人,哪有愿意承认自己轻易就被糊弄了的?于承收到掌柜递来的台阶,心里的气顺了许多,也就顺着直接下了:“本官知道你受了主家的吩咐,也不容易,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怜香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气氛融洽的两人,不明白自己说的哪里不对,这掌柜不就是骗了于尚书吗?他刚刚不也是很生气吗?这怎么就,轻轻揭过了?
于承当然不可能真的就让这件事轻轻揭过,他率先站起来,不容拒绝道:“会常来这里看首饰,想来也是个雅人,正好本官也略懂一二,不如便去见上一见,劳烦掌柜带路。”
“这……”掌柜迟疑,“商人粗鄙,满身的铜臭气,恐污了您的眼。”
“无妨。”于承挥了挥手,大方道,“这便是你眼光狭隘了,便是路边的田舍汉,也自有他的厉害之处,商人虽然满身铜臭,却未必没有文人雅士,本官今日定要去会会他不可!”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掌柜便是心中不屑,面上却也只好道:“那也应该是让那边的人来拜访您,何须您亲自过去?”
于承便意思意思地推脱了一番,做足了礼贤下士的模样,才让掌柜去“请”那两人过来。
那富商的包间距于承的不远,掌柜出去没半刻钟,便带着他们过来了。来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四十岁,身形富态,身上穿着上好的衣裳——当然是于承看不上眼的那种,他看得上眼的东西,一个商人,便是再富,都享受不到——手指和脖颈上堆满了各类饰品,暴发户气息浓重。后面跟着的小娘子却完全是另一种画风,十七八岁左右,怯生生地跟在富商身后,一张过分洁白干净的小脸看着迷迷瞪瞪的,虽是冬日临近,女孩穿了厚厚的棉衣,却还是能让人看出她衣裳下面单薄的身形。
于承心里立刻泛起了怜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