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宽敞殿内，阵阵浓郁的药香弥漫四散。
仿佛羽毛般轻盈的白色半透明帐帘，正聚拢着殿内的药香和灵气，统统汇向昏迷在床帐内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三四岁，脸颊削瘦地厉害，面色苍白地可怕，鼻间透出微弱的一吸一呼，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察觉不到生机。
床帐外跪着一男子，脑袋低垂，披垂的头发纹丝不动。
一眼盯去，男子左脸颊上烙印的“奴”字像一团肉虫狰狞。
男子就这样跪着，仿佛成了雕塑。
门口有人在对话。
“黎药师，太孙的情况怎么样？”
“回陛下的话，太孙殿下的灵根一再受损，恐怕……不宜再修灵道。”
“若强修会如何？”
“……轻则精神混乱，重则，性命不保。”
门口传来关门声，殿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躺在床上的余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原主已亡，他这个游魂不知道怎么就侵占了这具身体。
刚接受记忆，得知原主是人族皇太孙的时候，余渺真是要乐坏了。
皇家后裔，天子嫡孙，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金殿玉阁，还有人伺候，这不是神仙般的日子是什么？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个世界，是以武为尊的世界。
而原主，却接连两次伤了灵根，已经无缘修炼灵道。
也正因为这样，原主第二次伤了灵根以后，也就心灰意冷，魂消魄散了吧。
其实在余渺看来，灵道走不通，那就走武道呗，干嘛逮着劲钻死胡同，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可再想想原主的身份，余渺也就理解了。
灵道修炼精神力，是魔法伤害。
武道修炼肉身，是物理伤害。
而且，对于同等级的灵道与武道来说，前者的确是要压过后者的。
但凡有点钱，有点关系的，哪怕装孙子、巴结权贵，给人做牛做马，甚至替人杀人放火也要走灵道这条路。
在这个世界的人看来，修武道的人，就代表着低灵道一个档次，多数时候，还代表着穷。
而原主，堂堂帝君嫡孙，家祖世代修炼灵道，如果他被迫无奈之下选择了武道，那可能是一件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当然，原主的死因其实还有各方面因素，也算是个可怜人。
这下倒是便宜了余渺，他没这个心理障碍，做人嘛，开心就好。
谁让你不开心了，你就让他更不开心。
原主啊原主，等着吧，之前欺负你和低看你的人，哥都帮你把场子找回来，也算是占用这具躯体的补偿吧。
“殿下，您醒了？”床边一道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嗯…嗯。”余渺刚抬起半个脑袋，然后又落了回去。
浑身乏力，脑袋昏沉。
原主对自己也够狠的，重伤了灵根之后愣是不肯进一口米，喝一滴汤汁，更别说吃药了。
加上一直抑郁在心，这具躯体都被原主折腾地没形了。
如果不是药师在殿内铺呈了满满的灵药，又借着百花宝帐吸收和聚拢灵药的精华，强行让原主的身体吸收，恐怕原主早已经没命。
“吃，吃的。”余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老费劲了。
眼前跪着的男子，眼神陡然一亮，“是，是，殿下稍待。”
声音中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激动。
余渺看着急步离开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感叹。
这人名叫妙青归，是原主的奴隶。
但就在五年之前，他还是大将军的儿子，而且还是天资极高的灵师，原本可谓前途光明。
可惜啊，可惜。
如今灵根和武脉都已经被废，而且家破人亡，自己又被充进宫为奴隶，算是彻底毁了一生。
同原主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大概也是因为如此，原主孤傲不与人为伍，对身边的其他奴才也都算不上亲近，唯独对妙青归最为信任。
心里有时候憋地慌了，也会对妙青归说上一两句心理话。
妙青归倒也对原主忠心体贴，并没有因为当年的事情，而怨恨皇族和原主，反而一心一意开导原主。
可惜，原主心气太高，始终无法接受现实。
余渺的脑海里仍在继续接受着原主那庞大的记忆，并不是因为原主的经历丰富，而是因为原主的记忆实在太好。
看过的书、见过的人，甚至无意中旁听到的八卦奇闻，都会牢牢地刻印在记忆里。
这大概就是过目不忘？
好在原主的精神力要比普通人强，哪怕拥有这么庞大的记忆力也不会太吃力。
余渺就好像进入了一座座容纳记忆的巨殿，而且分门别类，十分细化。
余渺试着让意识操控这些记忆，发现还挺自如。
难怪原主对修灵道这么执著，以他这么好的资质，不修灵道实在可惜。
可惜，还有很多事情是他无法掌控的，哪怕身为皇族太孙。
余渺这边正整理与熟悉着原主的记忆巨殿，外边已经响起了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阿渺。”
两道担忧的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余渺分出神来，看向来人，原主的父亲与母亲，也是人族的皇太子与太子妃。
两人只有原主这么一个儿子，加上原主幼年遭受重创，所以两人也算心疼原主这个儿子。
只不过，原主对父母的关系一直都比较疏离。
一是因为无法修炼灵道而自卑。
二是因为父亲不争的态度，以及母亲总是忙于公务，原主认为她并不算太关心自己。
但在余渺看来，这两人，其实也有太多的无奈和压力。
甚至对于整个皇族来说，都是如此。
“药师说你太久没有进食，不能骤然进补。
我让人准备了一些清淡的汤水，里面有少量的补益灵药，等你稍微恢复了，我们再准备你爱吃的。”
皇太子余孝祥将瘦弱无骨的余渺扶坐起来，太子妃乌红月亲自端了玉碗，舀了一勺药汤送向余渺。
眼中既有害怕与担忧，也有自责。
余渺张开嘴，将药汤一勺勺吞了。
他也说不出这药汤是什么滋味，反正入口清凉，吞咽后更是感觉到身体明显的变化。
好像原本枯萎的细胞，都在一个个被激活，重新焕发生机。
余渺不禁在内心感叹，这么好的世界，这么好的生活，原主何必想不开呢。
“阿渺。”充当靠垫的皇太子余孝祥见余渺的精神好些，便出声道：“我已经和你阿祖商量，过段时间带你去鳞族一趟。
鳞族圣王见多识广，裴家也有万余年的底蕴，说不定可以找到帮你修复灵根的办法，你安心调养。”
“是啊。”太子妃乌红月也接话道：“之前你年纪还小，你阿祖也不愿意让你去冒这个险，现在，去试试也无妨。”
说着，余孝祥和乌红月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其实余渺第一次伤到灵根后，皇族上下也想过无数方法，但都没有见效。而且余渺当时年纪太小，有些古法也不敢轻易尝试。
而且在两人看来，如果真的无法修复也就罢了，断了灵道，还有武道可修，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
可每当两人状若无意地提及，余渺就会发狂地否决，满脸地不甘心。
也因为如此，三人间的关系也越来越疏离，余渺的性格也越来越孤僻。
而这次，余渺受伤，就是因为尝试了一部古籍中的修复功法，结果功法不全，导致余渺的灵根再度受损。
这下，两人算是彻底明白了儿子的心思。
如果不能修炼灵道，儿子怕是宁愿不活。
与其如此，两人也只能成全。
“不，我想修武道。”喝下一碗药汤，余渺的精神顿时恢复了不少，浑身也有了些力气。
闻言，余孝祥和乌红月都惊诧地盯着余渺。
两人一时呆住，他们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从前那么执著灵道的儿子，居然主动跟他们说要修武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