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子这几日委实不好过,日夜里提心吊胆,终于过了七八日,说是国君在宫里设宴款待,李家包括初雪这个小娃娃都在列席之列。这天一大早,李家上上下下都非常忙碌,初雪被里外三层裹在一件白色素锦衣裳里,头上的珠串头饰也压的她抬不起头来。
李夫人说虽然他们常年久居雪羽城,但是不能让都灵城里的贵家小姐将她的掌上明珠比下去,这几日在都灵城她也是忙得很,日日出去给初雪置办衣服首饰。却还操着别的一份心,虽然她不想让那些都灵城里的权贵看轻了初雪,但是也怕哪一位皇亲贵族看上了初雪将她留在都灵城,便挑拣贵重的料子却是素净的颜色,好的师傅打磨简单的头饰。
初雪作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根本就没有这些心思,只是觉得不能带小狐狸跟玄青子进宫很是遗憾。不过玄青子倒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他猫身子来去自如,便悄悄跟初雪说好,他必然不出她身边五步。
初雪这才欢欢喜喜的跟着自家娘亲进了宫。
晚上国君设宴,初雪跟着自己的娘亲远远地坐在宴席的后边,别说看见国君了,连爷爷跟父亲的脸都看不清楚,李老将军跟李老爷坐在一起。她们这些女眷本就不该坐的显眼,所以只能远远地看见高高的龙座上坐着一个人,身边坐着两位珠光宝气的女子。
初雪遥遥的看着,觉得这场景似乎在哪里见过,身上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身边的李夫人立即有些紧张了起来,驱寒温暖用手摸了摸初雪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烧也放下心来,只是心里打算这宴会一散就要速速回家去。
宴席甚是好吃,初雪与自己娘亲坐的远也听不多那些人在说些什么,早早吃饱了坐着看歌舞,期间还与邻座的一家夫人小姐说上了话,那是朝里御史夫人,初雪的娘亲很会奉承将御史一家小姐夸赞了许久。两位夫人也趣味相投互报了自家闺女的生辰,论起来初雪应当叫那位瑞雪的姑娘一声姐姐,两人名字里都有一个雪字,立下两位夫人交换了帖子,约好了上门串门子。
正当她们交谈甚欢的时候,一个小内侍在上面一番吹嘘,似乎是有一个国主的妃子上来献舞,然后众人都很给国君面子,鸦雀无声的看着这位燕妃一番歌舞之后,那位叫瑞雪的小姐说:“娘亲,你不觉得这位燕妃很像初雪吗?”
御史夫人伸长脖子看了看说:“这小脸五官尽是有个五六分像,就是燕妃温文尔雅,不及初雪这清冷神韵。”
初雪也巴望着看了看燕妃,不觉得哪里像,便轻轻一笑觉得国君的妃子必然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她一介粗野女子肯定是不能比的。
李夫人也没有放在心上,不一会儿国母引着几位宫中妃子前来与各位夫人小姐喝酒,图的是彰显皇家的主客之道,也向臣子表示皇室待他们如自家人。
初雪跟着娘亲行礼喝酒,连国母与众妃子的脸都没瞧清楚她们就走了,留了满座的胭脂香,倒是瑞雪眼尖拉着初雪说:“为何我觉得国君这些妃子都有初雪你的影子?”
“傻丫头,不要浑说,给你妹妹惹事。”御史夫人这样说着拉着自己家的闺女,但还是拿眼瞟了瞟初雪,瑞雪说的虽是童言但是却是事实,她往日也见过这几位嫔妃,平时不觉得,此时但是经瑞雪这样一说,立刻觉得除了国母,其余几位得宠的妃子,不是眼睛就是嘴巴神态与初雪有些相似。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厢的国君却已经开始大肆封赏,每每念到一家封赏,那一家子老老小小都要上前跪谢。御史夫人家领了几百两赏银,她与瑞雪跪赏回来,遥遥看见初雪矮机下面趴着一只通体白色的猫正端着一碗酒眯着双眼喝,她正奇怪还有如此像人的猫,快步走近了却不见了。
她正发愣的时候,听见那念赏的宫人大声说:“国君念离玉将军在外征战数年与家人离散多年,特赐李玉之子李乾坤担任禁军副将之职云云。”
御史夫人一听这是李家要封赏了,见李夫人还愣在那里听赏,便催她说:“赶紧带着你家初雪上去跪谢。”
再见那李老将军带着李老爷已经上前了,李夫人这厢带着初雪也跟了上去,一家人说过感念君上之后。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国君说了些表彰的话,话是没有问题,缩在初雪裙下的玄青子却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他左右想来估计是酒喝多了。
“我听所李家的小姐风姿卓越,且来了几日就名满都灵城。”这几日初雪与她娘亲在城里闲逛,引来城里好多公子小姐围观,看来是国母也听说了,“不知道李家小姐可否满足我的一个好奇之心,抬脸让我们略看看。”国母说的很是谦卑,李夫人惶恐跪在地上,宴上的各家都按耐不住都想看看这个名满都灵的女子。
初雪只是觉得这事与自己无甚关系,既然要看,她也不是看不得的,她再次行礼徐徐抬头说:“臣女李初雪拜见国君、国母、各位娘娘。”
待她一抬脸四下无声,众人只见她肌肤胜雪,凤眼栩栩,青眉如画一张樱桃小口轻挑而笑,周身衣裳如云恍若仙女从九天款款而来。
端坐在上的国君此刻心头一紧,从未遇到过与她如此像的人,他仿佛又看见十多年前他骑着马看见那女子站在街道上捉弄一群孩子,挂着浅浅的笑,眼里华光无限。
是云烟吗?
昔日他叫颜凌,此刻的他是这个国家的君主,他当年手刃了杀死前朝国君的人,被人推上了皇位,这十几年为了坐稳龙椅他卧薪尝胆四处征战,终于坐稳了这天下,他觉得自己对得起死去的前朝国君,对的起颜氏一族,也对得起天下的百姓,只是他还亏欠着云烟。她给他下了诅咒不能草草了结此生,日日夜夜想着她到死方休,他日夜脑海里都是眼前的这张面容。
他慌乱起身险些跌坐回去,他用手支着前面的石桌勉强支撑自己起身,腿脚慌乱跌跌撞撞走向下面的女子,全然不顾那些臣子都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国君失态的走向那个女子。
站在一边黎寅见了初雪先是震惊,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忽然想到曾今顶着公主面容前来冒名顶替的云霞郡主,眼前这人会不会妖怪变得,他立刻拔剑大喊:“快把这个妖女拿下。”
殿上侍卫从梦中醒来,看他们国君的模样一定是受了妖法的蛊惑,纷纷要拔剑。
此时秦渊不由得笑了,自从西阳城一别他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此刻她却来了,他笑着示意黎寅不必惊慌,从前来的都是妖女,这次却错不了。
初雪见了此番阵仗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周遭的氛围为何如此熟悉,似乎他们早就熟识,似乎他们昨日才见过,今日不过是碰巧遇到闲话家常。只是此人的眼里为何有那么浓重的哀情,看的她心如此的疼。
初雪踮着脚抓着他的衣袖用食指在他额前一挥笑着说:“我娘亲说,再多的难过都弹指一挥,快活的活着才是真。”
她这一番举动让国君幡然醒悟过来,她已经死了,当年他亲手杀了她,她怎么还会活着呢,她如果活着也不会这般与他说笑。
他转身恢复了往日冷峻的模样,他一步一步走回龙座,这几步走的无比的沉重,等他转身的时候看着初雪对身边的国母说:“国母,明日去李家迎李初雪入宫。”说完他就甩甩袖子离开了,留下满殿喧哗。
玄青子此时连肠子都悔青了,他万万没想到颜凌竟然坐上了龙座上,而他要让初雪进宫,他拉拉初雪的裙角,初雪低头眉眼具笑跟他说:“花团,这位国家好生熟悉。”
次日玄青子跟着初雪进了宫,说来这短短一日玄青子也是很忙的,他想去昆仑找云烟商议,但是等他回来再劝说初雪恐怕不赶趟了,他也不能去跟李夫人跟李老爷说他们两前世的孽债,他只能先苦口婆心劝说初雪,甚至以投湖之态威胁初雪。初雪却卯足了劲跟他作对,非要进宫不可,这一夜玄青子折腾的够呛,末了还是遂了初雪的愿进宫去了。
或者他们这一回能时时欢愉没有遗憾,那对于云烟也是一种解脱,玄青子如此这般想着,要是初雪过的不开心,他大可带着她一走了之,林苑已经魂飞魄散了,没有人会像盯着云烟那般盯着初雪,玄青子想带初雪去哪都不在话下。
初雪进宫并没有再见着颜凌,他将她们安置在一处园子里,玄青子爬上墙头看过那处园子被重重重兵团团围着。玄青子抓抓自己脖子上因寻思威胁初雪留下的勒痕,想着做吊死鬼的滋味属实不好受,他踱着小碎步晃着大屁股举头追着一只白凤蝶活动活动脖子。初雪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看着玄青子的模样心里还想着那日见到那个人,嘴角不由得挂上了笑容。
玄青子追丢了那白蝶一回身看见初雪坐在秋千上盯着一处傻笑,颜凌就站在园子外遥遥的看着她。或者他在揣摩初雪的来历,玄青子知道那把龙椅是一个深渊,让人跌进去就难以自拔,能把好好的人变的面目可憎。
玄青子知道自己应该躲着颜凌,碍着云烟的情面,颜凌也不会把初雪怎么样,无论何时玄青子都只能做一个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