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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自出生后就住在这座城里,被一只叫玄青子的妖怪抚养长大,我也从未踏出过这座城,我甚至不知道这座城的名字,玄青子从来都不关心这座城叫什么名字,他只关心我是不是活着,至于活的怎么样他是不管的。我的身边经常会出现鬼怪,有的是来吃掉我的,有的是来找我帮忙,还有的单纯就是为了捉弄我。

小时候也有小孩来找我玩,毕竟孩子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心机与规矩,但是小孩的世界里却有恐惧,所以当他们看见我对着空气说话,很大部分都被我吓跑了,也有大胆的会问我在跟谁说话,当我告诉他们眼前的鬼怪长什么模样,他们看我的眼神自有一番不同。

渐渐地我成了小孩子口口相传的怪物,在他们恐惧之余也有很多人嘲笑、捉弄我,似乎他们很享受这种冒险的消遣。而我向玄青子诉说这些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找那些人理论,他只是叫那些人为愚蠢的人类,而他大都会给我抓几只妖怪陪我玩耍。我日常生活就是抓两只妖怪玩玩,或者是谁家死了人我就去看那魂魄在世界飘荡一番转世投胎,人只有在转世投胎的时候才可爱,当然也有不想转世投胎的,他们在世间混沌着最后跟着他们贪恋人世繁华的心变成厉鬼。

我自诩见多了这些作恶多端的厉鬼,便越发对人没了好感,我开始潜心学习法术符阵,不仅仅为了自保同时也是为了能找我的生母,被人排挤在外之时,我便越发的渴望母爱。而我资质不算差,加上玄青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很多法术秘籍,我也学到了很多捉妖的本事。

几年前我跟一个慕名来挑战的大妖怪大战两天两夜,那妖怪现出真身有一座房子那么大,引来城里很多人围观,当我把那妖怪抽筋喝血之后,城里的人就更加确定我是巫女无疑。之所以没有用火烧死我,大概他们认为我既然能斗得过妖怪,我须臾之间也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他们不再作弄我了,一味的开始躲避我,虽然我对这城里的人没什么好感,这城里却四季分明,让人爱见的很。我最喜欢就是城里的池塘,每当初夏的时候,满城的柳絮纷飞着,那些飞不走的柳絮落在池水里,微风徐徐的吹过吹皱了一池春水。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幅光景,好似时间都静止了。

池边有一株柳树,不知道他长了多久,已经成精了,枝枝叶叶已经能盖住池塘,我有时候躺在柳树的枝桠上,看着水里的倒影,那柳树精总是找机会跟我搭话,每当我在树上上蹿下跳的时候,他总说我应该有个女子的样子,这世间的女子最讲究妇德和闺誉。可是我觉得人太过脆弱,不想当一个期期艾艾的女子,我记得我曾见过城里一个世代耕读的世家女子,她一年四季都在家里绣花练字,她去庙里上香的时候路过我家门口,她在轿子里扒着窗户看着我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她的脸上难掩惊讶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一般,甚至她让轿夫在我家门口停顿了一会儿。

我如今犹记得她的那种眼神,似乎看到了野蛮人,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羞耻,那眼光盯得我如寒芒在背,我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不舒服,只是我只能活成我这样,她也只能活成她那样。我记得她出嫁的时候我趴在屋顶上看过,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娇羞的坐上了花轿出了城,城里的人都说她嫁的好,是当朝大官的长子,去了就是要做宗妇的。这个朝代很讲究宗族礼仪,与我是没关系,我没有宗族可以依仗,也没有父母教养我,我自认为自己活得很好,至少能降伏几个妖怪也算是为民除害。

我有时候幻想着出城去寻找我的母亲,看一下城外风光,享受一下人间亲情温暖。但是不知为何未等我出了城门,那镇守官便派人来围追堵截,纵然我一身捉妖的本事,对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兵将也没什么发挥的本事。最终难逃被捉住的命运,末了在受一顿皮肉之苦后,镇守官很轻巧的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一国的国君,这座曾今要衰落的城市,为了困住我而繁华起来,没有父亲的命令我不能死也不能离开这里。

“我算到你命数。”就在我回想往事的时候,柳树精忽然说话了,“你就要离开这里了。”

“时间在你那里可是过的很慢的哟,或者你算到的‘就要’在我这里很久呢。”我玩耍着水里残留的柳絮,抬头看着头顶的柳叶我还不知道他的脸藏在什么地方,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脸,但是在我的意识里只要能说话就应该有一张嘴,也就应该有一张脸来放这张嘴。

“若是能让我算到一定是近了。”

“我一直想离开这里,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是欢喜的,如果没有”我低头看着水波在我得脚背划过,如果没有,时间大多也会像这水一般从我得身边走过,也是好的。

不记得这一天是我在在这城里呆的第几年的第几天,我闲逛至城门口,站在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脸上喜色连连,有的人疲惫万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喜欢这座城,这里的石板早已经古旧,连城门都斑驳的让人生厌。

我不知道这些人匆匆忙忙的目的是什么,但我知道的他们对我恐惧。我出现在城门的时候,城里的人都远远的绕着走开了,一个小孩慌慌张张的甚至跌到在地上,我故意往人多的地方走,想的就是看着他们人仰马翻的样子,也能让我这无趣的生活多一点乐子。

我环视着周围颤颤兢兢的眼神,有几个妇人正紧张兮兮的四处寻找自己的孩子,我看见有几个大胆的孩子拿起石头作势要扔,一个妇人看见了拼命拉着其中一个孩子大声的训斥:“你不要命了。”那孩子手里的石头被他的母亲扔掉了,那个孩子脸上愤愤的看着我,奈何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垂着刚刚还大义凌然的脑袋,头也不回的跟着他母亲往城里走了。

我看着余下的几个孩子,心里动了歪心思,我抬手手心立刻幻化出几束烟花,噼噼啪啪的闪着火花飞向那几个孩子。小孩毕竟是小孩,他早就忘了手里的石头,抬着脸盯着那几个凭空出现的烟火,一脸的欢喜和憧憬,烟花飞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一个孩子伸手去抓,他的手一碰到烟火,烟火就四散变成了碎碎的冰晶,落进了他们的脖子里,凉的他们一缩脖子。

我拍着手看着他们哈哈大笑,那几个孩子懵懵懂懂的看着我,我又摊开手心,手心冒出来湍湍的水泡。引得那几个孩子瞪直了眼睛,他们虽然忌惮我这个巫女但是心里的好奇心驱使他们一步一步的靠近我,我比他们高出一头,我看着他们黑漆漆的头顶,他们身上各种气味都有,无一不是人类的味道,比妖怪身上的膻味要强得多。

我另一只手施法,手心的水里的泡泡飘了出来,一个个头很大的小孩,伸手接住泡泡眨巴着铜铃一般眼睛,一阵风吹过泡泡炸开了,他有些恼怒了,谁知道风又吹来了更多的泡泡,他欢喜的伸手去抓。

正当我费劲心思想着再变个什么的时候,几个蛮横的妇人扑上来,揪着那几个男孩的耳朵,指着我嚎道:“你们几个倒霉孩子被这个巫女的法术给骗了,她那是要骗你们回去,喝血吃肉的,你们还不自知。”

“就是,也不知道镇守官怎不找人收了她。”

“看她模样一副狐媚样,谁家姑娘到了她这个年纪,还会出来抛头露面的,真不知道她的父母怎么想的,生下来养不起就该掐死她,免得这样有人生没人养。”

我听着耳朵里杂七杂八的声音,我的母亲是个很厉害的占卜师,她心地善良且心怀天下,为了苍生给国君占卜祸福,才不是他们口中的模样,而且镇守官巴不得我能老实的呆在这城里呢,我也不生气只是坦然的看着那几个长嘴婆,我一翻手将手里的水都尽数泼到那几个刁妇的身上。

“我这可是放了蛊虫的水。”我话刚落,那几个刚刚还撒泼的妇人都扑通跪在地上,口里翻持着家里老小一顿求饶,我非也不是一定要让他们这样,我只是不知道这几个妇人这么不经吓。他们跪在地上,似乎觉得命不久矣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似乎谁家都没有他们家惨,上至公婆下至嗷嗷待哺的孩子都罗列了一番,让人不甚其烦。而我出生就未曾得到过一丝母爱,见他们如此这般恳求,也觉得自己打错了主意。

“我这蛊虫很听话,你们需得去城里的池塘大泡一会儿才能解毒。”我若告诉他们只是普通的水,他们一定不会相信,必然要找那道士庙里的臭道士一通念经,白白花了钱不说还惹得我心里难受。地上跪着的一群人纷纷散去了,我看着自己周围空空的,觉得索然无趣,便抬脚准备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听见了马蹄声,马蹄声直直的冲我来了,马的主人在我的身边不远处勒住缰绳,忽然我听见城里一声深深叹息,似乎就在我得耳边,连以往轻柔拂过耳边的风也强劲起来,吹得我的脸生生的疼,我闭上眼睛不想让风把我得眼泪也吹出来。

那个人下马,跪在我的身边说:“公主,属下颜凌,奉国主之命来接你回去。”

我细细的打量他的容颜,一双黑黑的眼睛深陷在眼窝中显得那双漂亮的眼眸更加的幽深,像是城里那眼池塘,池水悠悠毫无波澜。嘴唇薄且温柔此时正抿着嘴轻轻地勾着嘴角笑着,那抹似有似无的笑脸比这城里的春色还要明媚,比这城里的夏阴还要迷人。没有华丽的玉冠锦衣加身,只着一身黑色的战衣,满身的英气逼人,让路过的人都看直了眼睛。

我愣愣的看着他,我从未见过这么俊俏的男子,这城里无人能及,我记得我在城里的镇守官的家里看到过一副画,是一副人物的写真,听人们说那画里的人是前朝最美的男子云景,当年容颜鼎盛之时,每每出行都如庙会之况,在中年之时容貌依旧俊朗无比,甚至让都城里的一位公主念念不忘终身不嫁。但是画里的云景与他一比,衬的云景徒留一副美丽皮囊,不及此人的侠道傲骨,一派风流浑然天成。

颜凌带来了父亲的消息,我得记忆里只有这座城,没有父亲,即便是他给了我这座城,可是又如何呢,他和这座冷落的城池一样不过是困住我的一个枷锁。

颜凌起身看向我,俯仰之间干净利落潇洒自如,那双黑幽幽的眼眸中充满了好奇不住的打量我,他甚至扯了一下我被划破的衣袖笑了起来,眼眸弯弯好似春风吹皱了一池春水,我不自知的看着他春心荡漾,我为了掩饰眼底肆意疯长的爱慕,垂下眼来看见他手掌上的老茧,想来他是一个使刀剑的人,我小的时候有一个驱魔人曾与我相处几日,我记得他便使得一把好剑,继而对使剑的人有几分好感,他却用和煦的声音问我“公主要不要我给你缝一下衣服。”此时的颜凌俊朗和煦更是格外生出另外几分好感,我竟不知我是一个留恋男色的登徒女子。

他说着靠近我扯起来我的袖子比量的好久,抿嘴一笑说:“这个口子开的这么大,看来需要好好休整一番了,公主你家在哪?”他还是那样笑着,真诚且恳切的看着我,一阵阵奇妙的氛围围绕着我们,似乎我们早就熟识,似乎我们昨日才见过,今日不过是碰巧遇到闲话家常。

对于人我一直都是敬而远之,我害怕他们的贪婪和愚昧引来刀光剑影伤害我。可是此刻的这个人这么随意的跟我站在一起,还靠的如此的近,我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扑朔的如飞蛾一般忽闪着的睫毛和只需轻轻翘起就能翘起满城春色的嘴唇。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在这里陪着我。”我抬脸望进他的眼眸里,我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模样,两颊绯红眼波流转,我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我人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如此的想亲近一个人,哪怕是静静地看着他也是好的。

他取下背上的剑笑着打断我的思绪“国主让我带您回城。”

我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国君,我一直都知道,可是他却让我孤单单的在这城里自身自灭。就像是他一句话我就无法踏出这座城一样,还是他的一句话我就要赴汤蹈火的离开这里。我一定程度是怨恨我的父亲的,尤其是在看到那些孩子都有人疼的时候,他们学会写一个字都可以向自己的父母炫耀,最差的情况也可以讨要来一两句夸奖。而我学会再多的法术,超度了再多的魂魄还是形单影只,所以我怨恨我的父亲让我孤独至此,但是他用十六年的孤独让我知道了有些人就是可以操纵你的命运。虽然他未曾召见过我,但是我的命运一直都攥在他的手里,我的未来或者又会因为父亲的一句话被团团重兵围困在另一个更大的城里面。

“我不想去那个地方。”我说完转身跑开了,我忽然有些害怕离开这里,不仅我的命运攥在我父亲的手里,连颜凌也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我又一次来到池边,似乎被那个柳树精说中了,我看着他舒展长长的柳枝拨开水面,水里鱼儿跳起来想要咬柳树枝。

“今天有人来了。”

“这个城池每天都迎来送往。”

“这次的不一样,他是来带你走的,你和这座城池的缘分就到这了。”

“我不想离开这里了,我要不要逃走吧。”

“哈哈”柳树精哈哈哈笑起来,笑的震掉了很多柳叶,纷纷扬扬的落到池水里,“你不怕疼了?”

我当然怕,我记得那个人不仅带来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还带了很多人,如果他们真要动武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虽打得过妖怪但是却斗不过人,也有一些法术都可以对人施展的,但是对人施法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所以玄青子对这样的法术都是讳莫如深。

“你既然能算到我命数,那你能不能算到我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柳树精许久没有说话,我仰着脸一直等着他的回答,我在柳树的枝枝桠桠之间又看见了那颜凌的盛世美颜,那双幽深平静的眼眸,微笑时抿起来的嘴唇。我呆呆的愣着,既然上天让我们相遇,未来就充满了变数。我垂下脸来了看看湖面已经所剩无几的柳絮。

“我算不到你的未来,我只是知道你一定会走的。”

“我这一走就会成为永别吗?”我看着天边冉冉升起的星星,我该回家了。

“我参不透,但是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

我的住处是一座破败的一进的院子,以前这里还是有人来往的,在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还有几个照顾我的老妈子。后来玄青子来了,他不让这些人靠近我。他用一个女人的肚兜将我固定在他的怀里,日日夜夜的守着我,我出声就遗传了母亲卓绝的法力,引来很多妖魔鬼怪垂涎,在抢夺我之前鬼怪之间进行了一场屠杀,那个时候很多驱魔人都循着邪气来我家收妖捉鬼,一时间这里成了一处鬼宅。

慢慢的伺候的我几个人都被吓走了,没了母乳,玄青子只能给我喝妖怪的血,我大一点的时候就开始吃妖怪的肉。在玄青子看来这是能给我最好的食物,因为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也曾今有过一个驱魔人留下来照看我,但是他终究抵不过四处赶来的妖怪,最后撒手人寰了,而斗到最后留在我身边就是玄青子。

这个空空的院落就剩下我跟玄青子,当然这些事情我是不记得的,我是听城里的人在茶余饭后作为吓唬小孩的故事听来的,那时候我正拿着一截子兔妖的后腿在啃,觉得这个说法也是颇为可信的。

等我记事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始衰败了,但是玄青子也曾今用法术重新装饰起来,只为的是有些大胆的小孩会到这里玩耍,我可以混在小孩群里去街上讨要一些糖果吃。但是每当日落西山他们各回各家的时候,我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我也曾今假装走失的孩童躲到谁家继续生活,但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鬼怪的恶作剧暴露而被驱逐。不过对于被驱逐这件事我也看的很开,我至少是体会到了做人的乐趣,还有几顿热汤热饭。

渐渐地我这半人不妖的名声越传越大,我本着要端着一个妖女的名声,也就不想去跟那些小孩玩了,玄青子也就不再装饰这里了,这里慢慢的越来越破败,只有一片屋顶可以勉强的遮风挡雨。

玄青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等我回来,他平时的形态就是我身边的一只身披金黄色棉被一样皮毛的花脸猫,他慵懒的躺在石头上,大概是石头上的余温还未散去,他正自娱自乐的打着呼噜。

“玄青子,你倒是逍遥自在啊。”殊不知我这一天心思百转千回、浮浮沉沉。

“你回来了,”他翻了身懒洋洋的看着我,我伸手抱起他,摸着毛茸茸的肚皮,玄青子伸了个懒腰,嗅嗅我身上的味道“又去找那个老妖精了,我要是跟着去了一定把他收了,也就够我塞塞牙缝的。”

“你戾气太重了,我该让鸠念念咒给你做做法!”我用手掐了一下他的耳朵,他起身想逃,却被我牢牢地抓在怀里。

“让鸠来念咒,真是笑掉大牙,他自己都活成了半个妖怪,还给我念咒做法,我超度他还差不多。”玄青子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很对,不住的点点头。鸠是我几年前收的一个式神,是一位修行的道士魂魄所化,他死前为情所困犯了杀戒,死后要遭天谴,我便用了几分修为帮他用一半的魂魄抵挡了漫天雷鸣霹雳,他留下一半魂魄既无法投胎转世也没个像样的活法,所以硬是斗死了一一众和尚抢了庙里一位坐化高僧的舍利子化成了人形做了我式神,平时现身的时候用面具遮掉半边脸,余下的半张脸隐藏在杂乱的头发中处处透着一丝阴蛰,一身破破旧旧的道袍并没有给他添上多少出家人的仁慈,反而像是一个妖道。

“那些人已经住进院子里了,我看跟你小时候来的那些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又会被困在另一个更大的城里吗?”我看着那个已经关不牢的门,有些忐忑的问玄青子。

玄青子看着远处,说:“那个城叫都灵。”

我进了垂花门,进去忽然明白为什么玄青子要躲到外面,颜凌正在指挥着那些个侍卫,给我打扫院子。我站在庭院里,那些侍卫都低下了头,有一些甚至回避到了就近的厢房里,若要是放在平时我根本就不会在意,还会觉得这些人大惊小怪。此时我却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该矜持一点,我愣愣的看着他正给我住的屋子贴窗户纸,他用浆糊将最后一个角粘上之后,走到院子里将晾在竹竿上的被褥收起来才看见愣在门口的我。

他冲我一笑说:“公主回来了,您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我确实闻到了一阵阵香味,我多年不去人类生活的地方,一时间没察觉这饭香是从我院子里飘出来的,颜凌见我还愣着,冲我粲然一笑,他这回笑的比较开心,露出洁白的牙齿,像是这城里开的栀子花。

我恍恍惚惚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我的房间,我住在正屋。我平日里的生活起居都是由鸠照顾的,我的式神还有一只花妖,是我一株葵花所化,我很是喜欢她总是有淡淡的花香,平日话不多喜欢晒太阳我给她取名小蛮。

自从收了他们两个之后,我的生活一定程度是有所改观的,我从茹毛饮血的生活变成了吸风饮露。小蛮修炼成妖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跟人接触,所以收了她之后我的生活起居也颇有些人情味,至少不会顿顿饱食妖怪,不过毕竟花妖也没有多少做人的经验,我的吃食不过就是从妖怪变成了各色果子,衣服从兽皮变成了绫罗绸缎。至于鸠已经跟着我活成了半个妖道,他最大的贡献就是给我洗衣服收拾房间。

我推开房间的门,然后立刻合上了,我走错了地方了,我走到院子里看了看确实是这个房间没有错,我又原路返回。颜凌已经在给我铺床了,我张着嘴看着房间里新添的梳妆台和各色古董、壁画、各色杂七杂八叫不出名的小物件,不由得看看弯腰一丝不苟抚平褶子的颜凌,这些事情应该是女人干的,但是他干的却如此的得心应手。有着举世无双的容颜,却上的厅堂下得厨房,既不是鬼怪也不是邪物,我掐着的脸,想让这场梦赶紧醒来。

“公主,您稍作休息就可以用餐了,我去厨房看一下。”他起身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点点头笑了,他的这个笑,笑的我心花怒放,心肝乱颤。他退出房间的时候轻轻合上门,留下我一个人有些凌乱的看着大变样的房间,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显然这不是梦。我捏着珠帘上的珠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白天心里对父亲的怨恨对都灵城的恐惧已经淡的可有可无,我心下只想着这颜凌是否婚配啊。

不一会儿颜凌来敲门叫我吃饭,我才将眼神从房间新奇的布局中收回来,我推开门,颜凌已经用一个大盒子将吃食都拿进屋里的圆桌上。这圆桌也是他新置办的,他将一盘子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大盆鸡汤,若干我不曾吃过的菜放到桌上说:“今天忙晕了,去买菜的时候竟然晚了,就凑乎吃一顿吧,明日再去置办。”他说完迟迟不见我回话,就知趣的退出门外。

“谢谢你。”等到颜凌已经退出门外了,我才像是睡醒了一般说了句话。

等颜凌走了,我拿起筷子看着满桌子的菜不知道从何下手了,玄青子从窗子上钻进来,他跳到桌子上也跟我一样痴痴傻傻的看着满桌子的菜,如果没听错的话,颜凌刚刚说先让我凑乎的吃一顿,这如果叫凑乎的话那素日里我吃的是啥,我瞅了一眼正用爪子捏着嘴角的胡子似乎也想着该先吃哪个的玄青子,心道玄青子这货未曾按照人的规格养我,纯粹是在喂猪。

我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鸡汤除了有些烫之外很是可口,鸡肉也嫩的入口即化,我一一尝过检出自己喜欢吃的菜就着米饭一顿猛吃,一顿天翻地覆的胡塞之后,玄青子吧唧着嘴说:“云烟,要是回都灵也能有这么好的生活咱们干吗不去呢?”

我瞅了一眼正在扣牙的玄青子,现在酒足饭饱之后我忽然有点明白过事了,或者这是颜凌的一个策略,先是美男计,再是一顿顿好吃好喝,慢慢的蚕食我坚定的意志。我不由得瞪了一眼玄青子,一点吃食就把你个家伙收买了,真是没骨头的家伙。

见我不说话,他又凑上来贼溜溜的说:“我也想喝酒。”

“滚开,你一个猫妖喝什么酒,喝醉了这方圆几百里的妖怪就要遭殃了,你还是消停会儿吧。”我小的时候玄青子就爱喝酒,我记得有一次他将自己泡在酒坛子里一天一夜,周身都是酒气,然后施法将方圆几里的妖怪都招来大发淫威,那一众妖怪法术不及他也不敢怠慢,战战兢兢的伺候了玄青子几日。玄青子酒醒了,觉得这一众妖怪品行低劣,道行不高不配伺候他,便一发狠剁了好几只,吓得那些妖怪好几年不敢来燕次城里,搞得我好生无聊。

我的脑子此刻更加活络起来,我一把扯掉那只坏了的袖子,看着少了一截的袖子,顿时想到一件事颜凌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粗俗的野丫头!没什么见识,所以就以为一顿吃食就能彻底瓦解我对离开这里的抵抗。我拉开门缝偷偷一看,正好跟外面的颜凌来个对视,吓得我一哆嗦赶紧跑回里边。

颜凌推门进来收拾碗筷,玄青子翘着尾巴扭着屁股在颜凌的胳膊上蹭来蹭去,不知廉耻的问:“颜将军有酒吗?”

“你会说话?”

“会啊。”玄青子一脸得意的用后蹄子挠挠痒痒,我透过珠帘看见颜凌一脸惊喜的抱起玄青子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他从哪发出的声音。

“哎呀别晃我了,我再说给你听不就完了吗?”

“你还真会说话,还是个男人的声音。”颜凌也不收拾碗筷了,坐在凳子上一边端详着玄青子一边摸他的肚皮。

我见玄青子高兴的忘乎所以了,我不能让颜凌给这家伙酒喝,我快步走到他们身边。

“公主,你的猫还会说话,真是有意思。”

“他是个老妖怪,你可不要被他那外表给骗了,万万不能给他酒喝。”

颜凌放在玄青子肚子上的手有些僵硬了,他认认真真的端详着玄青子,他大概也明白过事儿了,一只能说话的猫想来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他晃了一下玄青子自言自语的说:“是听李将军说公主身边有一个妖怪的,不会就是你吧。”

“李将军啊,就是那个老头子吧,他还没归西呢?当年我也是狠狠地捉弄了他一番,哈哈哈,嗝!”玄青子笑着笑着打了一个饱嗝,继续哈哈一笑说:“不好意思,吃多了。”

“嗯,有意思。”颜凌端起碗盘,一只胳膊夹着玄青子施礼退出去了,我顿时觉得他徒有一张漂亮脸蛋也是个怪人,居然喜欢玄青子。

“你不要给他喝酒!”我冲着颜凌走的方向大喊一声。

“知道了,公主放心。”颜凌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玄青子走了,我觉得房间里安静了不少,呆坐了一会儿,颜凌送来了热水我洗了脸,觉得这日子似乎有些太滋润了,先前的那一番建树早已经见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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