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渊沉声道:“严国英是秦国的老细作,地位很高。他就这么死了,李穆然一定要给苻坚一个交代。更何况我前不久给了李穆然一份线报,那些消息他也应该带回去才是。”
冬儿道:“你不是只给了他一部分么?”
庾渊道:“是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啊。你死了,你以为他在建康呆得下去么?要是换了我,我这会儿也恨不得离建康越远越好,想想都够难受的。他这时心都乱了,你要他在这儿留着,什么事情也做不好。只是他这么快就看出你出了事,又这么漂亮地把严家端了,我倒是没想到。”他仰头呼出口气,抻了个懒腰:“看来不用我出马了。”
冬儿沉吟了一会儿,道:“依你看,他是回长安了?”
庾渊道:“对。”他笑了笑,又道:“说不定是见你死了,去找郝姑娘了。”
“你别胡说。”冬儿狠狠横他一眼,“穆然不是这种人。”
庾渊被她训得笑了笑,不敢接话。冬儿静了静,脸色陡地一变:“他以为我死了,会不会做傻事?不行,我也要去长安。”
庾渊忙拉着她,道:“你才是做傻事!他昨天下午就走了,你怎么赶得上?你还是先待在我这儿,等三个月后他回来,再给他个惊喜。”他顿了顿,又道:“也许这也不是件坏事。他以为你死了,自然就知道你在他心里的位子。等他回来,看了你,说不定就愿意和你一起回谷了。”他说到最后一句,神情稍露伤感。
冬儿却没瞧出庾渊的变化来,只是道:“庾公子,那这些日子我先回去,至少让他的手下知道我没事。”
庾渊断然拒绝道:“不行!他走了,你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我只信他不会害你,至于他身边那些人,哼哼,都说不准。”
冬儿愣道:“那你是要把我关在这儿?”
庾渊急道:“怎么是关着你?我是在护着你啊!”
看他急得脸红脖子粗,头顶青筋都快爆出来,冬儿才终于相信他的确是一心为了自己考虑。她心中甚是感激,道:“庾公子,你待我真的很好。我只怕一直打扰你,为你添麻烦。”
庾渊见她终于信了,登时平复了心绪,温然笑道:“不麻烦,不麻烦。我以后总能吃到你做的饭菜,那是我的福分。”
他二人在屋中说着话,忽见几个人进了院门,当头那人一进门就哭喊道:“哥,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冬儿瞧着庾渊,道:“你弟弟来了。”
庾渊道:“你先别出去,我去跟他说完了话,再来找你。”语罢,他出了屋子,冬儿将门关好。她不愿多管闲事,可是事关庾渊庾清的兄弟纠葛,她总担心庾清还是不肯放过庾渊,便悄悄开了一道窗缝,往外看。
院中站着四个人,有三个冬儿都认识。当头的是庾清,后边一个瘦子是老三,另一个壮汉是老十九。这三人前边站着个中等身材的青衣男子,那男子手里拿着个铜算盘,一身商贾气,想必就是廿八口中的“十一哥”
庾清见庾渊从侧屋迈着步子直冲过来,急得往后退了两步。他见老十九挡在身后,把他的退路全拦死了,一着急,便跪了下来,哭道:“哥!你饶了我,你饶了我!镯子在这儿呢,我还没送呢!”他蛇毒方好,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可是纱布外边,还抓着个玉镯子。那玉镯子的颜色阴紫阴紫的,晃来晃去透着水光,是极上乘的料子。
庾渊站在他面前,冷笑了两声,道:“你是真以为我死了,没人管得了你了是不是!”
庾清狂摇着头,道:“我没有!我不敢!要不是他们撺掇着,打死我也不敢啊,哥!”
庾渊冷哼一声,道:“是嘛?二东家,你先起来,我可受不了你这么大的礼!我听老十一说,你二东家的谱摆得很大嘛。”他强压着气,学着庾清的声音,道:“‘我哥死了,以后玉宇阁就是我说了算,我要多少钱,你就要给我多少钱,不然我叫你全家喝西北风!’这话是不是你说的?啊?”
他说到最后,实在按捺不住火气,整个身子抖了起来。他见庾清手上还拿着那块玉,劈手夺了过来,五万两银子的玉镯子,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要是死了,爹的基业,你就这么守着!”庾渊指着庾清的鼻子,怒骂道。
庾清脸上的肉随着玉镯的粉碎抖了一下,他见庾渊暴跳如雷,忙叩起了头来,哭喊道:“哥,都是我的错,你饶了我吧!你饶了我吧!”
庾渊见他不争气的样子,只气得胃疼。他转过身去,沉声道:“拉他去柴房,关他十天!我不想见他。”语罢,抬脚就要往主屋里走。
老十九应了一声,就上来拉庾清,庾清却一把拨开他的手,哭道:“哥,你别关着我!我求你了!”
庾清着起急来,响头磕得一个接着一个。庾渊听着身后“通通”的声音响个不断,又听他不住哭求,渐渐心软下来,他站住了脚,想回头,可是想着庾清的话,庾清的所作所为,却又觉得无比心凉,比全身浸在水里的时候,还要凉。
庾清瞧他站住了,跪行两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道:“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庾渊低头看他头上磕得一片血肉模糊,只觉心中一痛,正想拉他起来,却不料庾清忽然大喊了一句:“动手!”
老三从腰间抽出一把刀来,反手一划,便将老十九的头斩了下来。
庾清也从怀中掏出把匕首,大吼一声,一下子捅入了庾渊的左胁之中。
庾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觉浑身都没了力气。他喊都没喊一声,只是死死盯着庾清,继而手紧握着匕首柄,缓缓倒在了地上。廿八在后边看到了,尖叫了起来,老三一抹刀,对十一道:“杀了那丫头,钱我们平分!”
冬儿在侧屋看着,惊吓交加,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愣在门口,直到见他们还要去杀廿八,才忙冲出了屋子。她手上没兵刃,一上来就去夺老三的刀。老三没想到侧屋中还有人,一个不防,手腕已经被冬儿握住,继而虎口一痛,那刀已被她夺了过来。
冬儿侧头见庾清踏着庾渊的身子还想往外拔匕首,她来不及顾及老三,忙轻吒一声,赶到庾渊身边,一刀划断庾清两根手指,继而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庾清痛号一声,缩着身子抱着手在地上打起滚来,老三怒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摆了个拳势,打向冬儿。
十一拿着铜算盘狞笑着向廿八走去,廿八吓得两腿发软,回屋拿了两把菜刀,不管不顾往十一身上扔去。十一侧头避过,看准了又用手拨了一下,那菜刀便向冬儿飞来。冬儿斗心机不行,可是论起武功来,除了老十九以外,她远胜在场众人。她一刀劈落了菜刀,继而一个纵身,已拦在廿八和十一之间。她急道:“廿八,你进屋去,把门关上!”随即,已和老三与十一打在一起。
庾渊忍着痛往边上挪着身子,尽力避免妨碍冬儿。他侧头看着老十九的头滚在地上,眼睛到死还是睁着的,眼神虽已黯淡,但充满了不甘,不由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暗忖这些兄弟里,老三心机最深,看来刺杀一事,多半是他给庾清出的主意。今天只有老十九和老三来了,多半老六也已不在了。而这时玉宇阁中除了十一以外,还没人知道自己活了,的确是杀人夺位的最好机会。他抬头看冬儿在不远处和老三打着,不时兼顾着十一,防着他去伤廿八。看她打得游刃有余,庾渊心知她不会出危险,略略放下了心。
冬儿虽然不会出危险,可是她却始终狠不下心来杀人。老三与她对了几下,便瞧出了她的弱点来。他对十一吼道:“这丫头不敢杀人,跟她拼了!”
他二人气势如虹,冬儿登时被打得节节败退。庾渊在边上看了,只觉着急,但又帮不上她的忙,只勉力叫道:“冬儿!你再不杀了他们,我我就要死了!”
冬儿这时被两人已到了绝路,她心知自己再不能手软了,可看着眼前两人,却觉手下发酸,怎么也不敢真杀人。这时,她听庾渊又大喊了一声“冬儿”她见他实在快撑不下去,终于狠下心去,一闭眼睛,大喝一声,一招“万里同秋”用了出来。
这一招迅疾无比,也凶狠无比,是冬水谷中兵家刀法最猛烈的招式。那两人手上没有兵刃,十一的铜算盘也挡不住利刃横劈,两人惨叫数声,胳膊齐断、腿齐断、脖颈齐断。
庾渊一下子住了口,他没想到冬儿被急了,竟用出这么霸道的武功来。暗忖李穆然的武功只怕更高,怪不得蛇公子会死在他手上,心中暗暗庆幸自己那天晚上拿着冬儿当挡箭牌,不然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