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
李瑈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无论是神色中，还是琴声里都充满了怨气。他深以为耻，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就算不能快意恩仇，也该光明坦荡，似这般心头含酸，怨气冲冲，算什么呢！
其实，这种排斥的眼神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本该坦然处之，却到底是没有忍不住！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他的兄弟们，在中秋节这样的时候，还要如此待他！
他的冲冲怨气好像化成了白霜，将他连同正弹奏的琴统统罩住！他本就面若冰雪，此时更是混身冒寒气，伴着琴声与诗句浸进月亮里，令月光也凉浸浸地……
“叮”地一声，琴声落了，李瑈吟诗的声音也消散了，而琴弦还在轻颤，那微弱的声响令众人背上一阵颤栗。
又是沉默……静得能听到微风过处桂花飘落，好似下了一场金黄色的细雨……
“哼！”一声冷笑，打破了这份寂静。
李玦道：“你有什么资格念这首诗？”
李瑈只觉得身上又落了一层冷霜，漆黑的眸子一凝，望着李玦只是说不出话来……
如此佳节，却偏有人这么不识趣，皇上不免生气，便盯李玦一眼道：“今日虽是家宴，不必十分拘礼，可是兄友弟恭还是要的。玦儿，方才你六哥弹琴吟诗，为大家助兴，你怎么也不赞好，还要说这种话？”声音虽然不大，也并不严厉，只是在提醒。
兄友弟恭？李瑈听到这四字，心感悲凉。余光里瞥见李珝正一脸漠然地望着自己，他反而将头一仰，那傲然端坐的姿态，更显得他如天神般高高在上。
然而心里不过是想让人以平常的目光看待自己而已……如果他能像李珝那样，有一副弱小的模样，应该就能轻易得到了吧！
可是他偏偏不能！
李瑈天生的摄人光彩，于此时仍是掩饰不住半分。李玦见他如此，觉得他并不在乎兄不兄，弟不弟，不过是想借诗讽刺自己，便道：“父皇，儿臣之所以不赞好，乃是因为他念得不好！”
“哪里不好？”
李玦道：“没有念出诗中的韵味。”
皇上知道他有心寻衅，偏还扯出这些道理来，便强压着怒火，问：“那你说说，这首诗需要念出怎样的韵味？”
李玦双眉一扬，张口要说。李珝却于这时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罢了，父皇有意替他说话，你就别惹父皇生气了……”
这话李玦不听还好，一听就更要说了，狠狠地盯李瑈一眼，向皇上道：“念这首诗需要的韵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因此，儿臣说不出来。只知道这本是汉人之诗，不是一个蛮人能揣摩得出的……”
他话未完，皇上已是勃然大怒，一拍酒案道：“混账！”
似是一个响雷在眼前炸开，敞厅里里外外的人在片刻的愣神后，都慌忙下跪，齐声喊着：“陛下息怒！”
反倒是李瑈仍然静静坐在那里。
起风了，冷冷的秋风吹了进来，竹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桂花树的影子被高悬在长杆上的灯笼投射到敞厅的台阶上，正在风中，无声地晃动着。
桂花又在地上落了一层吧？
面前是震怒的皇上，还有惶恐不安的妃子、公主以及众皇子。这震怒与惶恐全都因他而起，可是他脑子里却想着这些花影树声的事。
因为它们至少不会恶语伤人，不会将他排斥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