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静静地看着门边的韶音，等待着她的答复。
如果说韶音的出现是意外，她是不会信的，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意外惊喜。所有的偶然，也不过是人为的必然。
韶音依旧垂着眼，只是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在下收到兄长的通知要前往后宫接应王妃的时候，已经是那日的晌午。在下并不知道王妃会受到淑妃的杖责，是从宫人口中打听到王妃的去处，才匆匆赶到，到达淑芳宫才知道王妃在经历酷刑。”
她抬起双眼，灰蒙蒙的水光散成雾气挡在了她的睫毛四周，“在下自知救驾来迟，还请王妃不要误会我。”
云歌施施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她似笑非笑地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怀。虽然我一开始也是认为你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偶然；直到你刚刚在皇上面前做的那场戏码，我才相信你绝对不是偶然。”
云歌将一枚黄色的符纸捏在手中，说：“试问谁会将道符随身携带？然后躲藏在皇上必经之路，继而对皇上大使苦肉计，博取皇上的同情，前往我这怡心院。”
韶音水雾弥漫的双目渐渐地变得清明，一抹精光从里面一闪而过，“在下没有加害王妃。”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你存心接近皇上，到底怀着什么意图？”云歌打量着体型瘦削的韶音，“我是不会将一个心机叵测的女子带在身边，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韶音轻扯嘴角，说：“可惜在下并没有打算对王妃全盘托出。这一切都不会阻碍王妃和珩王，在下也不会加害你们，还请王妃不要怀疑在下。”
云歌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啪”地一声将桌上茶具震的也跟着哐当作响，“你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一句不会，怎么知道是不是背后就口蜜腹剑，对我珩王府加以迫害？我怎会将一个敌友不明，对我遮遮掩掩的女子放在身边？”
韶音知道她愤怒，却也依旧一脸镇定，说：“回禀王妃，实不相瞒，在下并非舜的妹妹，在下前往慕容后宫，实际是为了查明一个真相。”
云歌皱眉，并不接话，思量这韶音所说的是真是假。
韶音也沉默不语，静待着云歌判断。
“你说你为了查找真相，是为了婉妃？”
“不错，婉妃之死。”
韶音的双目燃烧起了两道火焰，炽烈的十分似曾相识，“因为在下亲自进出过莫家，得知了白绫自尽的莫兮颜虽然借用象牙香炉毒害婉妃，但是婉妃下葬当日，那个棺材，明明是一口空棺！”
云歌震惊地看着韶音，“怎么可能？婉妃被象牙香炉底盘放着的毒药所害，必定神志不清，性命垂危，又怎么可能没有死？”
“莫家人得知当年的莫兮颜使用象牙香炉毒害妃嫔，就派人彻查事情缘由，这就是他们当年查到的真相。下葬之人，并不是婉妃！”
韶音语气坚定，一张脸上也流露出了倔强的光，“而且我可以肯定，婉妃至今未死！”
“荒唐！”云歌忍不住惊呼出声，“如果婉妃当真假死，那么她这整整数十年光阴，都藏在了哪里？而你，又是从哪里得到婉妃未死的线索？”
韶音嘴角勾起了一丝惨淡的笑容，“这件事也还是因为珩王妃而起。不知珩王妃可还记得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曾经的红袖招，人人都有一个。”
她从衣衫口袋掏出一个鲤鱼荷花图案的破旧香囊，伸到云歌的面前。
云歌低头一看，说：“这是当日我查探红袖招的时候，在附近的一家香囊店铺看到过的款式。老板说了，这个香囊是红袖招姑娘人手一个，十分罕见，全京城除他这一家，无人会做。”
韶音说：“他说的的确不错，这个香囊是从过去流传到现在，在过去的十年前轰动京城的勾栏名妓婉妃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珩王妃知不知道我这个香囊是从哪里发现的？”
“是哪里发现？”
“我们皇帝陛下的御书房密道。”
御书房，皇上静静地伫立在一张画卷前方，双目凝神看着泛黄的纸面，久久不语。
“陛下要保重龙体，已经很晚了，”高威在灯台旁低声说。
皇上看着纸面说：“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她一对黛眉如青羽，红唇贝齿，肤白如凝脂，就这样站在了朕的面前，朝朕笑着。”
高威低着头，“陛下所说婉妃，早在生产了珩王殿下就香消玉殒。”
“朕知道她已经离开人世，因为皇后嫉恨，因为后宫容不下她，也因为朕的身份。所以朕才会日日夜夜，思念不止。”皇上含泪说着，竟是止不住喉咙的哽咽。
高威不再多说，仅仅低头看地，伺候在侧，就一如十多年前，他也是这样伺候在婉妃活着的时候。
皇上看着画卷，只见上面的佳人倚窗而立，一头乌黑长发下，是款款纤腰，身段婀娜动人。光是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都仿佛能穿透画纸，朝画外人投去一个令人心神荡漾的眼神。
却说身处怡心院的云歌，她听到眼前韶音振振有词的回复，也觉察到她不似作假。
如果当年婉妃没有死，那么她为何又要前往后宫？
“你是何人？与婉妃是什么关系？”云歌又一次问道。
韶音凝目看着云歌，眼中竟是划过一丝盈盈水光，“婉妃并不认识在下，但是婉妃对在下的娘亲有过一次救命恩情，在下无以为报。因此这次定然要跟随王妃进入后宫，查明当年真相，以求把失踪的婉妃找出来，带回珩王府。”
“珩王知道你的事情吗？”
“他不知。”
云歌蹙眉，好久才缓缓舒出一口气，“这舜长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斯文模样，竟然会做出此等胆大妄为的事情，将你安插到我的身边。”
韶音走到云歌的身边，听到了她言语之外的默许之意，她屈膝微微行礼，说：“奴婢定然会全心全意，辅佐王妃在后宫立足，直到珩王从塞外凯旋而归之日。”
“那你必然也知道，如果我日后有什么差池，是因你而起，我还有珩王，定然是不会放过你。”
“奴婢知道。”韶音温和地回答，她永远是那么不卑不亢，恬静安逸。
她拿起梳妆台的梳子，替云歌梳理长发，说：“时辰不早了，就让韶音伺候王妃沐浴歇息吧。”
云歌点点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韶音是追寻婉妃而来，她也就信她三分，到了日后再慢慢考量，这个妮子跟着自己是有何目的。
翌日早晨，云歌这次起得很早，心里惦记着要替神秘小公子做香料，一大早就让韶音准备好香炉和粉末，伸出她青葱十指，在仔仔细细地称量分量。
云歌也不知道自己近几日为何身体总是困乏不已，手上还握住秤砣，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难道孕妇都这般容易睡着？
她强忍着睡意，把手中的香粉按照一定用量调配好，就朝怡心院的大院子缓缓过去，想着透透气。一路上韶音始终跟随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
“这宫里的太阳，怎么看上去比在宫外的小得多？”云歌眯起眼，对着太阳说。
韶音说：“后宫亭台楼榭建造精巧，布局奇妙，会起到遮天蔽日之效，宫外看天，并未有任何阻碍，就会觉得日头毒辣。”
“所以这后宫的小小四角天空，终究是将人和太阳都困住了，”云歌摸了摸肚子，感叹道。
“后宫可怜人很多，终生未能出宫者也不在少数。”
云歌低下头，听了韶音这番话，只觉得心里有点不好受。
如果一个人一生都被困顿在同一个地方，反反复复做同一件事，那还真的是可怕的折磨。
她叹气，沿着怡心院的四角散步，也不去多想这些后宫哀怨之事。
只见这里虽然荒废已久，但是院落布局十分巧妙，一口小井放在了院墙旁边，旁边都有亭台楼榭，池塘荷叶，让人观望之间就能感受到凉爽夏日清凉之气。
她看的满意，便坐在池塘边，伸手采撷了一片荷叶细细把玩。
只见这叶子宽大而翠绿欲滴，入手更是冰凉舒服，颇能解暑。云歌突发奇想，朝韶音说：“韶音，可不可以让御膳房包一个荷叶饭让我尝尝鲜？”
韶音听了愕然了一阵子，才说：“奴婢这就去禀报御膳房，让他们采摘荷叶来给王妃做饭吃。”
“这小池子虽然和院子一起荒废，但是看上去还挺别致的，没有那么残旧，”云歌看着眼前清澈的一池碧水，越看越是喜欢。
韶音也凑过来看去，但是她的声音却是有些颤抖，“王妃，请您，先移步池塘边。”
云歌不解，“为何？这池子有何异样？”
韶音这次是直接握住云歌的手，将她一把拉开，声音很冷，“王妃您先回屋，奴婢自会处理。”
云歌糊里糊涂地被韶音赶到了屋子里，就听到了韶音对门外婢女的吩咐声音，“快去通传宫中侍卫，说怡心院的荷花池底部有异样！”
云歌皱眉，这韶音怎么无中生有？明明自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韶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歌又一次推开了门。
韶音把云歌拉到了屋子里面，低声细语，“刚才您坐的地方，有血迹。这池子下面，绝对不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