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丝竹管弦的乐曲声音从殿后响起,就像是一道惊鸿在淑芳宫的半空中惊现,云歌一听,那乐曲奏的是苏轼的点绛唇。
紧接着便有一队翠绿色舞衣的舞女,她们的腰带上都镶嵌着晶亮亮的水晶,随着那些纤腰的摆动,水晶也闪动出盈盈亮光。她们尽是赤着一双玉足,脚踝上绑系着丁玲作响的铃铛,上来之时,铃铛大响,带来了一室清凉。
她们的翠绿衣裙呈圆扇形摆开,远远看去,就像是绿色的大圆盘,宛如是夏季春池里的摇曳荷叶,让人耳目一新。
云歌看的那满眼的绿色,只觉得有点麻木,便将头转动过去,神游天外。
忽然有一个柔绵声音自舞女当中悠悠飘来,“闲依胡床,庾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她转头看去,便看到了舞女群中一色绛红,引人注目,那抹绛红成了翠绿荷叶中的花蕊,从其余的女子当中翩翩而出。那名红衣女子有如众星捧月一般,自荷叶中冉冉升起,舞动起她纤细的腰肢,手上姿势反复变换,一时若垂柳依畔,一时又浑身软若无骨般卧倒在地。
云歌看着这般美艳绝伦的舞姿,目光也有点移不开。
忽然那首乐曲变了节奏,从原本的清雅,变成了旖旎莫名的乐曲。那群绿衣舞女腰肢轻摆,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一个俯身便将身上的绿色舞衣都尽数褪去,变换成曙红色亮丽的衣服。
就在这时候,那红衣女子中站出来一个容貌尤其出众的,手里捧着一球珠玉玛瑙。
那珠玉玛瑙一出现便吸引住众人目光,漂亮的玛瑙球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亮,在女子的手中翻滚,晃动,就像是寸寸都活络过来一样,而不是冷冰冰的玉石死物。
“杜若携天女花球,恭祝淑妃娘娘身体安康,福泽延绵。”
那红衣貌美女子站身出列,躬身跪下,朝淑妃恭声说。
云歌看着那个玛瑙球,顿时猎奇心起,只不知是什么物事,竟然能折射出各种光亮。
淑妃见到这么一出,顿时也面露欢喜,“天女花球,寓意国运恒通,风调雨顺,这次的司舞房可是给我赠了个好意头,来人!赏赐她们银两和夜明珠!”
“谢淑妃娘娘!”
那杜若和身后的所有舞女都感激涕零,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下一刻全部磕头谢恩。
她们这些出身司舞房的舞女,每月俸禄也不过是零星碎银,能有夜明珠和银两,简直就是天大的欢喜了。
就在这时候,那天女花球随着杜若的下跪竟然一时掉了下去,咕噜咕噜地碾过宫殿地板,朝云歌的方向过去了。
云歌原本正托腮,有点神游天外地看她们在磕头行礼,完全没有察觉朝自己滚动而来的天女花球,直到那花球撞到了云歌的脚踝,她才讷讷地低头一看。
继而她俯身一抓,把它捧在了手心。
杜若发现自己手中的天女花球消失不见了,正惊恐欲绝地瑟瑟发抖,她看到是云歌拿着天女花球,身子是抖动的更加厉害了。
这花球是寓意国运亨通,有天神庇佑整个慕容国;而且在淑妃的午宴上献出,当然也包含了祝福淑妃身体安康,蒙受福泽的美好愿望。
如今这样掉落在地,岂不是在预兆着不详?
在座之人也是惊骇欲绝,一时间无人敢说话,空气再次陷入了焦灼的平静。
云歌不慌不忙地捧着那天女花钱走到大殿正中,朝淑妃说:“娘娘大喜,这是寓意天女下凡,龙凤呈祥。”
淑妃的脸上也硬生生地拉开一丝笑意,柔软明亮,让人看不出任何喜怒,“珩王妃说的真好,来人,将这天女花球呈上来好好放着。”
立刻便有人过来拿走云歌手掌中拳头大小的玛瑙花球,云歌手中的花球没了,她也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天女花球被放在了淑妃的身前,淑妃面上带笑,一边把玩玛瑙球,一边说:“大家继续尽兴!刚刚不过是天女下凡,要降福泽与我宫中。”
她这么一说,顿时宫中的气氛也变得活络起来,酒席间觥筹交错的声响也开始连连响起。
只是在这恢复了平常的些许热闹当中,突然一道女声划破热闹,显得十分突兀。
“淑妃姐姐,你这么讲怕是有失偏颇了,”竟然是那薛妃的声音再次传出,“淑芳宫中天降祥瑞,可是陛下最最看重的是六宫雨露均沾。”
淑妃的脸上终于飞掠过了一丝阴郁,“妹妹也心思玲珑敏锐,这么说来,赏花大会以后我将这天女花球放置在你宫中,供众人玩赏,妹妹意下如何?”
薛妃一阵娇笑,她也走出坐席,“要说这天女花球降泽后宫,倒不如是珩王妃最有福气?就这样滚到了她的脚边。”
薛妃矛头蓦然一转,竟然朝云歌来了。
云歌恬静一笑,“薛妃也是抬举我了,只是我刚好坐在那里,所以才可以那么幸运。”
薛妃眯着一双媚眼,朝她看去,“倒不如把花球赐给珩王妃吧,她毕竟与福泽有缘。淑妃你高坐席座,怎么也不会滚到你那边了,你说是吧?”
淑妃的脸上已经是有点挂不住了。这个薛妃三番五次地拆台,她已经是一忍再忍。
但是顾及到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淑妃也不好发作。
“既然薛妃这样说,这玛瑙玉球还是赏赐给珩王妃吧。”
她抬抬手,那名冷面婢女将放置在淑妃案几上的天女花球拿给了云歌。
云歌也只好诺诺接下,虽然她也觉得事出反常,但是大庭广众,她又怎好拒绝?
云歌捧着那东西回到座位后,手指之间竟然蓦然僵直,她震惊地朝自己手上看去。
只见原本是雪白如玉的手,长出了无数黄褐色斑点。
难道那玛瑙球有毒?
就在她惊恐之际,杜若朝她走来,盈盈一拜,“是妾身冲撞了珩王妃,还请珩王妃恕罪!”
云歌嘴角上扬起一抹浅笑,“不碍事。”
她的眼睛也朝场上杜若的那双柔夷看去,雪白无暇,竟然没有半点伤痕。
云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尽是新生的暗黄色斑点,看了无比渗人。
杜若小心翼翼地又朝她拜了一拜,便重新回归舞女群中,和众人退出大殿。
就在刚刚那个小插曲过去后,又来了新的表演队伍,虽然不似刚刚的天女花球那般惊为天人,但是表演的也是十分精彩的歌舞,让人心悦神怡。
云歌反复盯着自己的手指看,心里惴惴不安。那诡异的玛瑙球已经放在了自己的身边,她不敢继续触碰。
舜的声音忽然在云歌耳畔传来,“王妃,用这个。”
她满是斑点的手上多了一盒色泽喑哑的褐色膏体,云歌立刻把膏体涂抹整只手,那些奇怪斑点立刻以肉眼可见速度消散褪去,她的手竟然恢复原状。
舜的膏药应该是有解除百毒的效用,云歌松了口气,朝舜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神情。
她开始朝眼前的金碧辉煌警惕看去,这觉得这份荣华富贵下尽是刀光剑影。薛妃和自己毫无瓜葛,甚至从未见面,加上今日也是云歌第一次看到她,为什么薛妃要将那天女花球交给了自己?
云歌朝淑妃看去,那淑妃竟也是在朝她看来,目中闪烁着温软光华,只是底子里是阴沉沉的寒光。果然,这又是对自己的一次暗算。
云歌收回目光,心里一阵冷笑,她盯着旁边的玛瑙花球,心里开始有了盘算。
忽然师娉婷的声音悠悠传来,“珩王妃怎的神情郁郁?今日可是淑妃娘娘召开的赏花大会。”
云歌盈盈一笑,“怎么会呢?歌儿也是从未参加过此等赏心夺目的午宴,刚刚又得了天女花球,便有点惴惴不安,受宠若惊。”
师娉婷看着她脸上的明媚笑容,眼中划过一丝惊疑不定。那花球不是沾满剧毒?怎么她是没有半点反应?
“师小姐似乎有点失落,”云歌悠悠说道,“是也对这天女花球猎奇心起?”
师娉婷抬起嘴角,露出一个娇艳无比的笑,“淑妃赏赐花球,我是没有这个福分享受了。”
二人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云歌目光慢慢归于沉寂,她将视线移到了宾客当中的薛妃方向,没想到薛妃却也在朝她的方向看去,云歌心下一震,她分明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阴冷。
云歌转过头,给了舜一个眼神。舜立刻会意低头,云歌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舜无声地往后退去,在没人察觉的时候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也在这时,有成群的宫女就像是一条长带子一样,呈上各色精致绝伦的菜肴。
云歌的桌子上也被摆上了外形精美的莹绿色糕饼,还有一碟金色颗粒饱满的炒饭,光是看就让人流口水。云歌却一点都不敢碰了,她身边已经有一个剧毒的诡异玛瑙球,还怎么敢碰这里的东西?
而且她也隐隐猜测到,今日针对自己的设计,并不会就到这里为止。
果然,仿佛是应了她的想法,从主席上忽然传来了淑妃的惊叫声,“啊!!”
立刻便有宫女女史簇拥起淑妃娘娘,将她团团围住,云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冷冷地看着淑妃在坐席上颤抖不已。
“传太医快传太医!”那个冷面宫女飞跑着下来,一路走一路地大叫,生怕没有人听到一般。她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淑芳宫里尤其响亮。
恰好这时,宦官高威立在门口,看到她尖叫跑来,立刻截住问是怎么回事。
冷面宫女的声音就算是隔着一整个淑芳宫都能听到。
“淑妃娘娘中了毒!全身都长满了黄色斑点!”
她话音一落地,慕容璃立刻从座位上起来,急急地朝淑妃过去了。
淑妃身边的宫女纷纷让开,云歌也看到了淑妃此时的惨状。只见她原本白皙明媚的冰肌雪肤上出现了点点黄褐色斑点,密密麻麻,就要把她的白皮肤都给覆盖住一样,远远看过去甚是骇人。
“淑妃娘娘,你怎么了?”师娉婷也上去凑成一团,她目露关切,就好像是真情流露一般。
淑妃虚弱地靠在了座椅之上,只伸出了一根指头,手指上竟然也长满了黄色斑点。
她指着云歌,气若游丝地说:“天女花球...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