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叫青黛拉了椅子,坐在木桌子边。她摆弄着桌面上的香炉,还有各种手感熟悉的香草香粉,脑子正飞速转动。
“青黛,你代我跑腿去红袖招传个口信,就说让顾如月姑娘来找我一趟,她要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云歌朝青黛吩咐。
青黛得了她的吩咐,立刻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便朝门外出去。
云歌现在盘算着的是让顾如月做她的眼睛,去看慕容珩身上是不是真的中了毒。那样的气息不稳呼吸不顺,十之八九是被人下毒下蛊。
要让顾如月出手,她便要将之前的承诺兑现,替顾如月调配出能够忘却魏轩然的香。
云歌将手里的香粉一遍遍地摸了又摸,确定自己拿着的是调配水梦香的原料。
早在之前,她已经改良了水梦香,能够将人大脑里最爱之人以香气形成实质,继而再加入适量迷迭香之类有催眠效果的香草,便可以将人对挚爱的所有的记忆尽数抹去。
但是添加迷迭香的分量她迟迟没有确定下来,所以一直不敢转告顾如月。
云歌将手中那一小捧迷迭香仔仔细细掂量了很久,才慢慢倒入小巧香炉当中。然后她起身,四处摸索着找到了青黛放在衣架上那件脏衣服。
她到处乱摸,拿出了一个白色小香包。她将白色香包一股脑倒入了香炉当中,空气里立刻有一股甜腻异常的味道四散开去。
云歌不敢多闻,将身子靠后。
这一炉子香粉应该便是顾如月所求之物。
这次她是因祸得福,目盲的好处,便是让她的其余四感格外敏锐,嗅觉,听觉,触觉,味觉,此刻的她对外界的感应都远比从前要灵敏。因此她能够准确掂量出迷迭香的量,然后混入到原来的水梦香里头。
云歌露出如释负重的笑容,她终于在有生之年做出眼前这炉子里的东西。要知道放到从前,她必然要用化学实验室那个精密到小数点后四位数字的电子天平算上百遍才敢混进去,但是就在刚刚,她用手掂量出来最佳的质量。
也在这时候,门打开来。
“你将香调配出来了?”顾如月一贯柔美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焦急。
云歌用手指着桌面上那镂空金色香炉,“你只要将它打开,点上火,便会从此忘却那个男人。”
顾如月一身石榴红绣着藤蔓衣裙有如一团烈火,朝云歌身边冲了过来,把青黛吓了一跳。她捧起香炉,定定地看了它老半天,才说:“我会从此忘了他?”
云歌点头,其实她也不知道效力会不会那么强,但是忘掉部分是必然的。她从顾如月的口气里听到了欣喜,便顺势道:“既然我将香调配出来,我现在有一个忙小要你帮一帮。”
顾如月将香炉放回桌面,目光炯炯,“尽管开口。”
她本是江湖儿女,性子也是极为直爽,讲义气。
“我要你替我看看,慕容珩是不是中了蛊毒。”云歌说道。
这次顾如月并没有她想象中回答那么爽快,顾如月将云歌脸上的绷带端详了好一阵子,才说:“这个忙,我可能有点力不从心。”
云歌诧异道:“你掌管红袖招那么大的帮派,怎么会难到你?”
顾如月说:“云歌,我听说了你的事。慕容珩休了你,全京城都知道了,他们都在等着看你笑话。要我说你何必苦苦纠缠?”
云歌皱起眉头,“我并不是纠缠不放。只是你也知道我不是拨弄是非之人,我的医术也颇有造诣,我没有依据是不会轻易让你冒险的。”
顾如月沉吟半晌,摆弄了她的衣袖好一阵子才说:“那好,我替你调查珩王中蛊的事情。”
云歌伸手把香炉推到顾如月面前,柔声道:“你点燃它吧,只要闻了这香气,以后的日子和以后的路,自然都会舒服不少。”
顾如月深吸一口气,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她最终捂住自己的心口,戚戚然地说:“还记得他死的时候,我叫嚷着,让你替我将他从我的记忆里永远抹去。但真要我下手,我心里是那么难受,像有千百个刀子割着一样...”
云歌笑了笑,她当然明白顾如月的不舍。
哪一个女子不想要一段风花雪月的缠绵,不想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花好月圆?
“你要从此记着,”云歌一字一句地说,“从他利用你那一刻开始,你和他便是形同陌路。既然你的陪伴没有让他为你停留,那你贪恋着的也不过是你自己的幻想罢了。”
顾如月怔怔地看着她,“眼盲心不盲,你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云歌将香炉放到她面前,“点燃它,从此忘却一切,重新开始。”
青黛适时将香烛交到了顾如月手中,顾如月用香烛点着炉子,莹莹火光从底部燃烧。与此同时,异常甜腻的气味便也钻入了她的鼻孔。
“魏郎...”顾如月轻声唤道。
半空中出现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他一双西域人的好看瞳孔,朝着她眯着眼浅笑吟吟。
随着香气愈发浓郁,悬浮在半空的人像也发生了改变。它的一张脸变得棱角分明,原本温柔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而锐利。
顾如月静静地看着这张属于魏轩然的脸,从眼角淌下两行清泪...
前尘往事,唯有遗忘。
“小姐,顾帮主真的会帮我们吗?”青黛一身翠绿,送走顾如月后重新进来房中说道。
云歌还是坐在原来的铜镜之前,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长发,说:“能够将心头大石粉碎殆尽,任是谁都会感恩戴德吧?”
青黛好奇地问:“怎么会感恩戴德?不就是忘掉一个人嘛!”
云歌嘴角泛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皓月初上,将她白瓷器般的俏脸覆上一层亮白的薄纱,“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是她患上的心疾注定是药石无医。”
缥缈的月色笼罩着灯火阑珊的京城。
体形纤瘦,腰肢娉婷的女子伫立在珩王府门前,她脸上覆着一抹红色薄纱,仅仅露出一对勾魂眼,顾盼之间媚态丛生,夺人心魄。
王府大门轰然打开,开门的人看到她之后愣神了好一阵子,才呐呐地说:“顾帮主?”
顾如月朝他点点头,亲热地凑过去,低声说:“你家王妃要我告诉你,我是过来探一探珩王的虚实,你寻个借口,让我进去见他。”
小武耿直的性子让他满脸通红,“这,这不是撒谎骗人吗?”
“怎么会?”顾如月径自穿过他的身侧,朝王府庭院走去。她恰恰就看到了前院大厅那一对情意浓浓的男女。
一身银色薄衫披挂在肩的师娉婷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慕容珩上面,手里的夹了一块鱼肉,正要往慕容珩口里喂去;慕容珩也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再无白日里的冷面淡漠,竟像是寻常夫妇,亲密的紧。
看到眼前这一幕,顾如月也不觉尴尬,她面纱下的嘴角勾起讽刺的笑意,迎上去便亲昵地喊:“王爷。”
她这一声将小武听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师娉婷也是当即黑了脸,猛地起身,如同是发威的母老虎,“哪里来的烟花女子?小武,将她赶出去!”
顾如月岂是这般好打发?她绕开师娉婷所在的方向,朝慕容珩走去,也将半边身子贴近慕容珩,轻声细语,“王爷好久没来见过妾身,妾身在红袖招等的寂寞难耐了。”
此言一出,师娉婷的脸黑的成一只焦黑锅底。
慕容珩也是冷了一张脸,一对狭长的眸子含着冷冷寒光,像要在顾如月身子上刺出两个洞来,“你是何人?竟敢调戏本王?”
顾如月的手故作不经意地擦过了慕容珩放在桌上的手腕,姿态妩媚动人,眼角眉梢尽是猫儿般的慵懒,“王爷是忘了妾身了吗?那日不是我在殿前说话,王爷也不能让璃王吃瘪。”
慕容珩微微眯起眼,他将顾如月细细打量了一番,也认出面纱下的容貌来了。“娉婷你先回去。”他头也不回地说,“我这里还有事情处理。”
师娉婷一直被视为天下第一美人,竟然被这个半路杀出的妖女抢了风头,她哪里受得了这般窝囊气?立刻脸上挂起了纯净甜美的笑容,“王爷谈拢就是,娉婷就在这里侍候。”
“不用。”慕容珩的语调低了八分。
师娉婷一张脸从黑变白,还精彩过变魔术。即使内心已是怨念丛生,她也是一脸笑意,“那娉婷先行告退。”
顾如月看着她渐行渐远,嘴角慢慢收起那抹冷峻笑意。
“你来所为何事,是云歌么?”慕容珩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顾如月毫无被识破的尴尬,她也是在江湖朝堂历练多年的老手,脸上依旧是处变不惊,按着慕容珩的右手的动作不变。
“王爷乱想什么,妾身和她没有一点关系。”顾如月眉眼弯弯,配合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珠子就像是两轮明月,“只是过来告诉王爷一个消息。”
所谓消息,当然也是云歌让她说的。来之前,云歌已经将进入珩王府要做的和要说的和顾如月说的一清二楚。
“什么?”
“璃王要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