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予给了九五之尊一个实打实的无趣白眼。
“慕沉川不过有点小聪明，帮了本王一些小忙罢了。”他简而言之。
“是吗，朕倒从未想过皇叔您这样的能耐还会需要一个小丫头的帮忙。”这是九五之尊的实话，这男人呼风唤雨本事大了天去，哪怕天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竟然会有依靠那三脚猫小丫头的时候。
不可思议。
“那陛下可别忘了，小东西在德妃案中也出尽了本事。”谢非予不过是戏言，倒是想起慕沉川在贤王府中为了能救下祁昱修就慷慨陈词的样子，没那么大能耐还要下那么大的军令状！
他居然还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谢非予笑了下。
九五之尊眼角一抽，甚是觉得见了鬼了，他啧啧的扭过头：“这下安国侯和桑苎庄算是好事难成，”他随手就将桌案上的黄封奏折丢给谢非予，满是不屑口吻，“看看这些人，朕想将尹桑节度使裁撤，把史中派去，皇叔可有想法？”
尹桑算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处，民风彪悍不说，又临近边城多族国防边界交接的重要地段，再此统兵者自然要三思而后行。
谢非予只是琢磨了奏折中的字句：“尹桑节度使是吕太后身边的人，好高骛远穷兵黩武，确实不应留在三洲之地，史中如今乃是文官，即便加封节度使恐也不妥。”
史中大人在王城中久居文职，这人对休养生息安民后顾那套很有想法，谢非予听说过他大名，他明白九五之尊的顾虑，要削吕太后身边和手下人掌控的兵权。
“朕也为此心烦，母后定然不会容许节度使被裁撤，所以……”他顿了顿，看向谢非予。
“交给微臣吧。”谢非予站起身，红衣潋滟瞬间便能泻下金丝银盏倾斛流光，他颔首一怔，却脚下莫名踉跄了下。
“皇叔？”九五之尊看到了，正要上前搀扶，那男人已经站稳了脚步长袖一扬仿佛方才只是错觉。
“朕看皇叔脸色不太好，是否抱恙在身？”皇帝陛下很是关切，“可要叫太医去一趟贤王府？”
“不必了，只是近日夜凉受了风寒，微臣多谢陛下关心。”谢非予言辞温温和和倒没有任何的不妥，他轻轻咳了声就好似真的只是偶感风寒。
“这便好，”九五之尊不疑有他，“皇叔千万保重身体。”他扬言轻道，外头的刘公公已经替谢家王爷打开了殿门。
红衣落在阳光璀璨之中，竟叫人难以直视。
蓝衫倒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了谢非予身侧：“王爷可要回府？”他是巴不得谢非予这几天别再管朝廷里什么腥风血雨明争暗斗，蛊毒还没治好，易先生天天在耳边唠叨，王爷您倒是要好好休憩啊——
可这大爷向来将这些当做耳边风。
蓝衫虽然脸上没什么表现，可心里还没少着急。
“不急。”谢非予深深喘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按了下自己的伤口，没人会知道谢非予的秘密，红袖遮掩住了一切，虽然已经不疼了，但触碰到的时候总令人心生芥蒂，蓝衫脸色一暗，欲言又止。
“本王的伤可不是白受的。”谢非予不知想到什么，挪步一跨就拐着弯去了。
所以蓝衫也没想到，谢非予竟来了太后的寝宫，禄禧宫。
德妃病体康复不久，听说那女人醒来后得知自己的龙子没了险些就照着柱子撞过去，多亏了九五之尊天天陪在身边，否则谁知道德妃会不会一下子想不开就小命呜呼呢。
所以这吕太后如今也是一天到晚想尽了法子给那女人补身体，这不是，正巧太后带着一干婢女前往德妃的永宁宫。
于是，就和谢非予不期而遇了。
吕太后眼角有些抽搐，她不得不怀疑这谢家王爷是不是算好了时辰特地踩着这个点来寝宫的，因为这男人出口就是一句：“巧了，太后您正要去永宁宫？”
巧什么，这大爷来后宫就没好事——
吕氏想起谢非予逼死大理寺中的吕宪一事就心头芥蒂膈应的不行。
老太婆皮笑肉不笑的：“正是，贤王可要随哀家一同前往。”
“微臣只是刚从宣政殿来，”谢非予挑了下眉看着吕太后身后那群小宫女手上捧着数不尽的珍品，“正愁如何向陛下交代。”他说着“愁”字，可脸上没一分担忧。
吕太后听到“宣政殿”三个字，眼神微微明亮，她知道谢非予破坏了九五之尊想要联姻的想法，那两个人在殿中不知谈了什么，那些朝廷局势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以轻言窥探的：“是吗，陛下有王爷出谋划策，向来事半功倍。”
谢非予眉眼一笑，真真是衬着红衣明艳灼人，只是那两分脸色还不够润泽，有着些许小病容，可这样子倒是惹得吕太后身后那群极少见谢家王爷的婢女们心里一个悸动不敢多看。
“咳，”谢非予适时轻咳了声，“微臣近来分身无暇，陛下一人独当绝无差池，只是这尹桑节度使最近遭朝中不少大臣诟病，令陛下有些左右为难。”谢非予也不直说，他给你绕弯子。
“尹桑节度使？”吕太后听进去了，“可不就是曹御曹大人，呵，”老太后不以为意，“他在千里之外为国为民哪容得朝廷里这些锦衣玉食的大臣们信口滥言。”这话当然有道理，人家曹大人身为节度使统兵屯田，你们这些在天子脚下的人能知道那偏僻之地是何等情况，在这里说风便是雨的兴风作浪。
“太后此言有理，”谢非予长指抵在下颔思虑了两分，“只是那些大臣们联名上书这罪不大不小也足够叫人安置个目无法纪在里头。”天子难以管辖的地方你目无法纪可就有点严重了。
“贤王！”吕太后正声一喝，身后那些个小婢女都瑟瑟发抖了起来，“曹御这个人虽然脾气烈辣行事鲁莽可对我北魏是鞠躬尽瘁的。”言下之意，这样一个好官还要经受别人百般诋毁不成？
“微臣明白，所以，是时候该请曹大人回都城领赏听封，加官进爵，以正视听。”谢非予不急不躁，他所有的话都在顺着你的路子，却能叫人觉得，是你在顺着他下好的套走——
因为你无法拒绝，难以反驳。
“领赏听封，加官进爵？”吕太后显然对这点很意外，她还以为谢非予会让曹御负荆请罪。
“正是，”谢非予眉眼落在一旁开的恰好的春兰上，他那些仿佛精心准备的台词都好似信手拈来，“将曹大人召回都城封王拜相岂非更好，微臣记得节度使封上加封非亲王外戚及前任将相大臣，方能得此殊荣，他是太后您以前的门生，自可以寻个由头。”以公谋私这种事，贤王大爷给你出谋划策就不需要你多费心神。
吕太后欲言又止，自己的人能更上一层楼自然是最好的，但她也有顾虑：“那节度使一位……”她在试探谢非予，想要如何善后。
谢非予点点头：“陛下原本有意让严大将军从兵部挑选。”严大将军就是从小教导清和公主箭术的那位大将军，论能力论眼界都算是在朝武将之中的佼佼者。
“严将军是个人才，他的手下也多为有识之士。”太后顺坡而下，一时不知道谢非予打的什么主意，但她却是有心问话，因为从武将之中选，尤其是严将军的门生，她心里是不乐意的，凭什么曹大人的官位要交给别的武将，显然，太后伐开心了，可表面上得假装一下。
“太后这真心话微臣可没听出来，严将军若是从兵部挑选定然是裴清赵楚之流，选贤选能避不避亲的谁又知呢，届时这两道兵统尽归严将军之手，这是万万不可的，”谢非予似乎突然变的有些好心了，“所以，臣觉得不妥。”
他这话一出，吕太后眼睛一亮，原因无他，谢非予似乎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去，谢非予这几句话的意图就突然出现了，他不同意九五之尊的提议，相反，他更像暗地里帮太后这势力一把。
“微臣更喜欢那些谈论八股的文臣，”谢非予的话几分真假谁知道呢，只要你说了别人爱听的，那就是真话，“毕竟西夜于我北魏交好多年，这两国和平不容破坏。”三洲之地可要注意兵权之分，外族异国可不容小觑。
吕太后满脸都有了笑意：“贤王说的极是，依你的意思，可有人选？”
“史中大人。”谢非予不含糊。
“史中？”吕太后想了想，“你该不会是要他去担任节度使吧。”她突地发笑了，和九五之尊的预料也差不离，区区一个文人有那胆子本事去担任这么重要的职位，到时候可别叫人看笑话。
“不，不是节度使，微臣倒是觉得史中大人适合知军州事，而节度使一职，离了曹大人，怕也没有意义。”若曹御有心，听封之后再去当他的节度使也未尝不可，他把话说的漂亮，又没叫那吕太后起了疑心，两边都似讨了好。
吕太后一时揣摩不出那男人是何用意又无法反驳这看起来似是更让曹御上一层楼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