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坚持说父债子还,即使过了一百年,即使这片山离着我出生时的山十万八千里,但是她笃定我应该杀死几只狼,以报父母生育之恩。
我被十三、十四架着来到狼群的领地,她们不顾狼群的恐惧,抓了十几只狼摆在我面前。
我紧闭着双眼不敢看它们,那种悲戚的哀嚎总是将我拉回到,我离开父母的那一时段,我明知道父母死了,甚至能想象得到他们在狼群嘴下被撕裂的样子,可我只是不停的跑,不停的跑,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回头。
也许是因为没有见过父母死时的惨状,所以我从来没有过分仇恨过狼群,在我苟活的百年里,甚至原谅了他们,我不停的告诉自己,弱肉强食,他们不吃我的父母,也会吃掉其他小狐狸的父母。
这就是狐狸的命运。
“你的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初一被我气得暴跳如雷,“他们杀了你父母,你却选择原谅?”
在她们极度的愤怒中,我深刻体会到自己的变态,我懊恼着想,为什么我会错的这么离谱,我应该愤怒啊,我应该一股脑儿杀掉它们全族,我是一只妖,哪怕只是一只狐狸,也应该愤世嫉俗。
十三递给我一只小狼,让我先练手。
可我就是不能杀掉一只狼,我的手在激烈的颤抖,我的眼泪完全将我的视线遮挡,最终,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废物!”初一一脚将我踢飞。
我躺在远处的荒草里,听着惨烈的哀嚎,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在掉。
所有的狼都死了,原本只可以死十几只,因为我的懦弱,他们全死了。
她们将手上的血抹在我洁白的衣裙上,气得连一句话也不说,扔下我离开了。
我知道她们在气什么,我比她们更气自己,直到这一刻,我仍然在想,这狼群是无辜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个笑话。
一只狐狸披上了人的外衣,它便学会了人的思维,它懂得冤冤相报何时了,它懂得上善若水,它懂得慈悲为怀……
真是可笑啊,它偏偏是一只狐狸,狡诈阴险、贪婪自私的狐狸。
“嗷呜”一声微弱的叫声,在我不远处传来。
我爬过去一瞧,一只灰黑的小狼正在草丛里翻滚,正是十三拿着让我练手的那只小奶狼。
我发疯一样抱起它就跑,我绝不能让它知道,它已经是一个孤儿了。
我将它安顿在离我家不远的土坑中,用树枝杂草作掩护,祈祷着它可以平安活着等我带来食物。
一天过去了,我没能脱身去看小狼,十三立在我床头冷冷地盯了我一夜,天大亮后,她忽然扔给我一把匕首,说:“没胆子杀畜生,总该对自己下得了手吧。”
于是我一闭眼就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好死不死,我的身体再次背叛了我,那匕首落在我的手腕上,不深不浅,血涌而出。
自此后,初一十三十四压根儿就不理我了,这使我偶尔觉得,能被人揍也是种福气。
三天后,当我再次想起小狼,觉得它必死无疑,我怀着沉重的心情,迈着悲哀的步子靠近土坑,果真没有一丁点儿声响。
我含着泪扒拉开杂草,猛的对上那双幽绿的眼睛,“哦呜~”,它虚弱的喊道。
我忙不迭的抱起它,将带来的事物拿出来给它吃,它却一口咬在我受伤的手腕上。
要不是我还有那么一丝想要活下去的欲望,恐怕我早已变成它嘴下的干尸。
这顿血,吸的我是头晕目眩。我一把将它甩出去,怒瞪它,但显然,它觉得自己很无辜。
我又输了,我觉得自己欠它的,喝就喝吧,反正我也变不出奶,反正这身体也不是我的。
劫后余生的性命总会比较顽强,它成功躲过了种种威胁,等待着我一次又一次的来给它输血。
就像当初姥姥救了我一样,我救了它,取名时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时了。
我把它抱在怀里,想象着姥姥抱我的样子,可是,我想不明白,究竟是多疼爱才能罔顾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我呢,我敢说,如果现在有危险,我只能顾自己逃命。
姥姥爱我吗?爱。
有多爱呢?
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她说“试一试吧”的神情,试一试吧,她明知道我死的几率大到十之八九,可是为了这一二,她说试一试。
“它会拖累死我们的。”初一的话在我耳边响起,我低头看嗜睡的时了,有时候觉得它也是个累赘。
我总是被这样虚妄的问题纠缠,总想找一个答案,我想知道姥姥究竟为什么疼爱我,到底有多爱我,但凡找到她有一点儿不爱我的迹象,我便开始难过很久。
我的矛盾就在此,我清楚地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毫无条件爱我的存在了,可我依然妄想着姥姥对我的爱就是毫无条件。
时了不会说话,它甚至不愿睁眼睛看我,我只能一个人唠唠叨叨个没完,不会说话也好,至少不会骂我废柴、笨蛋、傻子。
每次跟时了聊完,回家的时候就会过得比较惬意。
姥姥闷在房里不知做些什么,只准我把饭菜放在门口,有时我偷偷扒着门缝朝里张望,那本发着光的天书总会准确逮住我,调遣几本破书打我的头。
有一次,我趁她们不注意,偷听到那老妖精在房里吆喝,“我们狐妖是这妖界最高贵的血统!”
“噗~”我隔着门笑出声,不好意思,这实在是太好笑了,老妖精振臂高呼的模样实在是滑稽。
“狐十五,有那么好笑吗?”老妖精立在门口,睥睨着我。
我只是咧着嘴点点头,她便怒了。
我当然不懂理想是不能被嘲笑的,更何况是老妖精的理想。可是,以前我也常嘲笑她,也没见她如此愤怒过。
她怒不可遏的拿皮鞭抽打在我身上,一下,两下,三下......说来可笑,在我数到一百零八下的时候,我便昏死过去,这实在是有点儿丢人,我连承受能力最弱的狐十四的零头都不到。
我知道,这将又是一个被嘲笑的把柄,无所谓......反正我是废柴。
我常常挨打,皮鞭更是家常便饭,可是,这次是我有了人的皮囊后,第一次挨揍,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我昏死前才反应过来,这皮囊又又又一次坑了我。
自有了副皮囊,似乎我的家人都对我有了某种期待,她们觉得我应该活的像只妖,哪怕还是个畜生,好歹也该有点儿血性。
可我躲在狐狸的皮囊里出不来,我缩着头,仍凭她们怎么拉拽我的尾巴。
最过分的是老妖精,这家伙仿佛在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她似乎真的要把我变成御岚,完全不顾其他妖精对她的嘲笑以及对我的侮辱。
这几日,她坚持让天书每天给我分析妖界局势,我能感受得到天书有多无语。
不过,碍于老妖精的淫威,大家都努力憋着。
“从前,你们嘲笑她不会修炼,如今不也成了人了?”老妖精一本正经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