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跟天书下山是我有限的妖生中最大的错误,如果非得再排个第二出来,那一定是,跟它们来到藩篱城。
当面临第三个大错的时候,这一次我果断跟婴宁一个战线。
我们连夜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东西,就是一堆说服那俩视死如归的怪胎的废话。
诸如,你会死的,你会死的很惨,会死在自己的老朋友手里。
它们是怎么回答的呢?
废柴才会死,死了就解脱了,死在她手里是我们的幸运。
天亮,雨停,藩篱城的街道陆陆续续热闹起来,仿佛那个在夜里因恐惧而发抖的城,没有存在过。
我跟婴宁劝得口干舌燥,也精疲力竭。
它们俩还是执意去天心阁。
早上我们跟它们告别,我大步跨出琉璃栈,这个藩篱城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留在这儿我这废柴必死无疑。
我往城门飞奔的时候,婴宁忽然说它要回去。
开什么玩笑,看到前面的城门了吗,出了它一直往巫女山相反方向走,咱们才算安全呢。
我假装没听见,还是埋头走。我渴望活下去,即使所有妖都得死,我也要死在于吉山,死在我的家人面前。
“你走不了的。”婴宁咯咯笑起来,“你的时了还在该死的天书那儿呢。”
我停下来,翻找乾坤袋。
大意了,还是大意了,我还奇怪它们俩怎么这么痛快放我走,没有我这废柴他们两个物件儿怎么混进去?
我又转身往回走,我安慰自己,抢了时了就赶紧跑,不碍事的,来得及。
天书和赤练正趴在窗前得意的笑,拿捏一只废柴对它们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你帮我们混进天心阁,我们不紧保你性命,我还负责教时了修炼,怎么样?”天书胸有成竹的提出条件。
我当然选择答应。倒不是我有多在乎时了,而是我明白,我别无选择。
你说老妖精递给我包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妖世险恶?
我到楼下天心阁的选拔地报了名。有个老头儿领着我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厅廊,高声吆喝一声,“狼妖,26号。”
26号,我嘟囔着,好熟啊。
一直往里走,越走越黑,我都怀疑是不是太阳被婴宁的黑脸盖住了。
哦对了,自从进了天心阁的地盘,它们三个老老实实的装死,再没吭过气。
我跟着老头儿七拐八扭跌跌撞撞走了很长时间,黑暗忽然消失,灿烂的阳光差点儿没照瞎我的双眼,可是我瞧着那老头儿竟没任何反应。
环顾四周,像是进了一处院落,规规整整没有任何装饰,素净的让我心慌。
忽然西北角的一扇门打开,走出来一中年女子,“26号,跟我来。”
我乖乖跟上去。
进了那扇门,又觉身子猛地一沉,这奇异的感觉比飞还难受。
“咚”的一声落地,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情景了。
我只见过藩篱城,看着它的繁华我常觉得自惭形秽,如今站在这富丽堂皇,巍峨宏伟的宫殿面前,我又忍不住发起抖来。
“废物。”我仿佛听到它们三个同时喊道,可是我又确定它们谁也没吭气。
看来,我自己都鄙视自己了。
“26?”一个雄厚的声音飘至我耳边。
“啊?”
大家注意,迎面走来的是个男子,一个长相极佳声音还悦耳的男子,他正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步步逼近,我的心跳是有那么一点儿加速,脸是有那么一点儿发红,对对对,我用鼻子嗅出来的,是狐妖,男狐妖!
一百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男狐妖,狐初一说他们都死绝了……
“你是26吗?”那个男狐妖问我,对,他是活的。
“我是。”我用力的点点头,我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我想把他抱回家让初一她们看看,我要告诉她们,好好活着吧,以后娶一个男狐妖,生一大堆小妖,他们不用修炼,生来就是妖,我们家一定会越来越热闹。
我沉浸在幻想里,乐开了花,每只妖生十只小妖,它们三个加起来就是三十只,三十只啊,那么多,比我们家最热闹时的二十只妖还多十只……
“怎么来了个傻子?”
我笑着流口水的嘴巴赶紧合拢,兴冲冲追上去,“你是狐妖?”虽然我已经确认,可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我希望他说:对,我是狐妖,我叫狐四十,我们家男妖从初一一直排到一百……
可是他只是扭过头警惕的打量我一下,没吭声。
狐妖本就稀少,男狐妖我更是没见过,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要淡定,可我就是淡定不了。
“你们这儿狐妖多吗?”我又一次舔着脸去问。
男狐妖终于正脸瞧我一下,“你一个狼妖,这么关注我们狐妖干嘛!”
呵呵,我都忘了我现在是狼妖呢,我讪讪的笑,没法不笑,我想有一天我把狐初一带到这里来,我想看看这家伙什么表现,真的特别想看。
我觉得她很可能会夹住眼前这位的脖子,然后指着周围一大片男妖说,这是老子的,都是老子的,你们谁他么也别想抢!
狐十三会怎么样呢?狐十三很可能会比武招亲,她只喜欢配得上她的,这家伙挑剔得很。当然,她极有可能会孤独终老,毕竟能打的过她的很少。
十四呢,狐十四啊,她最狡猾,阴柔柔的跑到老妖精那儿告状去,她会说,姥姥您看,狐初一霸占了所有男妖,根本不给我们繁衍后代的机会。她请老妖精出面,在初一的男宠里面选一个最好看的,然后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只选这一个。
要不要给老妖精也选一个男宠呢?这件事儿让我很忐忑。
我真的没法想象出老妖精搂着一个男妖的画面,太诡异,太惊悚。可是我又不忍心让她孤独终老,于是我暗下决心,一定要给老妖精找一个跟她搭配的老男妖。
我迈着轻快的步伐,跟着这男妖向前走去,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我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任人差遣的废柴了,忽然觉得自己很伟大。
前面的男妖走路带风,气压越来越低,“哐当”,他一脚踢开一扇厚重的门,“你住这儿,休息一会儿,会有妖来喊你。”
说完便走了。
能感觉到他的愤怒,可是,这一点儿也不影响我的好心情。
这是一间还算明亮的房间,不算大,但是比我于吉山的住所好多了。
有时候下雨,我的屋顶还会漏水,初一喜欢蹲在我的床沿上,欣赏雨水从房顶掉落的过程,有时候她等的不耐烦,就会飞起,把原本不大的缝隙扣大一点儿,她说,从天上掉下来和从屋顶掉下来的雨水是不一样的,从天上掉下来的雨水都摔死了,从屋顶掉下来的雨水是活的。
我觉得她说的不但很对,而且很有诗意。
我们俩就这样静静的欣赏着,忽然轰隆一声,屋顶塌了。
坐在这间明亮的房间里,我忽然很想念我的那个露天的屋子,它矗立在于吉山上,也不知道想我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