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两个人站在萧兰草的家门口,脚下还放了一大堆甘凤池从超市买来的食物和苏钺的行李箱。
甘凤池靠在墙上滑手机一言不发,苏钺的东西全部都被没收了,她站在旁边很无聊,探头往甘凤池那边看看,甘凤池把手机移开,免得她偷窥,她终于忍不住了,问:“我说,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啊?”
“因为门锁着进不去。”
“你们警察都学过反扒吧,撬锁对你来说很简单的有没有?”
“你的意思是让我撬我顶头上司的门锁?你是成心不想让我在局里混了吧?”
“这么大火气……”
苏钺小声说,想想之前戏弄过他,他有火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小声说,“对不起啦,是萧科长不让我说的,不光是对你,对任何人都是这样。除了我父母,在其他人眼中,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她说得楚楚可怜,甘凤池看向她,其实他并没生气,在确定了她的身份后,他就明白了上司的苦心——苏钺在五年前的绑架案中并没有死,而是出于某些原因做出假死的决定,负责这案子的是萧兰草,所以做出决定的肯定是萧兰草。
难怪萧兰草听说塔罗师在他车上放死神牌,反应那么平静,还禁止他追查这件事,甚至不让他在大家面前说出塔罗师在绑架犯家附近出没过,这样做都是为了保护苏钺啊,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这样她才能真正避开“艺术家”的追击。
刚才他打电话给萧兰草,当听到他和苏钺已经见过了,萧兰草的声线难得地出现了动摇,这让他有一丝丝报复后的小快感——谁让你先骗人呢,哼哼,可惜哥太聪明了,不是那么容易被骗过去的。
他看看苏钺的身份证,上面写的是苏月,苏钺说:“那件事后我父母就给我改了名字,还把我带去国外,不让我跟以前的人来往,但我还是喜欢苏钺,平时用的也是它,苏月太弱了,萧科长也说苏钺这个名字适合我,等以后有机会,我还是会改过来的。”
这也就解释了绑架事件后苏钺的父母连直系亲戚都不联络的原因,也都是为了保护女儿。
甘凤池问:“那邢月呢?她又是谁?”
“她是我国外高中的室友,我们是封闭式学校,我们关系特别好,无话不谈,不过我没跟她提被绑架还有‘艺术家’的事,只是说我曾经遇到过危险,有人救过我,我想报答他,但不想让他知道,她就把自己的身份证借给我了。”
“你是说萧兰草?”
“是啊,就是萧科长,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帅?”
“没,我觉得我很帅。”
“嫉妒令人变得丑陋。”
苏钺鄙视地看甘凤池,又点点头:“也可以理解了,他是那么优秀的人,不被嫉妒才奇怪呢,不过我说的帅不是指他的长相,而是当初他冒险救我,绑架犯畏罪自杀,引爆了炸药,爆炸的时候幸亏有他的保护我才活下来,我只是被震晕了,而他却受了伤,这才是真正的帅。”
甘凤池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但光凭想象也知道情况有多危险,不过……
“他是警察,这样做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吧。”
苏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甘凤池豁然醒悟——这女孩喜欢他们领导!
“不管怎么说,那个案子也结案了,都过了这么久,你不好好在国外上学,跑回来干什么?”
被他问道,苏钺的表情有些难过。
“几个月前我无意中听到父母的对话,才知道萧警官怕我再被坏人盯上,隐瞒了我死亡的真相,因为这个他被调离一线,他那么喜欢警察工作,这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难受的一件事,所以我办理了休学,回来想找出当年绑架案的幕后主使,虽然我没看到他的人,但听过他的声音,假如……”
“假如抓到了‘艺术家’,你就不需要一直假死,萧兰草也可以回一线了是吗?”
“是啊是啊!我回来后就在他家对面的酒店住下了,准备找个机会见他,我是偷偷跑回来的,酒店费用是靠我在国外占卜赚的钱付的,不客气地说,我在当地可是小有名气的塔罗师呢,完全可以靠占卜养活自己,可谁知我爸妈看了我的留言,急得不得了,打电话给萧警官,萧警官就跟我联络上了,他知道我回来,不仅不高兴,还说太危险,让我马上回去,我没答应。”
“你可真够任性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少人担心,你也知道罪犯有多恶毒,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都不知道珍惜吗?”
“知道,但我更不想让自己有遗憾,也不想萧警官为我背黑锅。”
太想多了,萧警官才不在意背黑锅呢,他在冷案科做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所以你给我们占卜时,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知道啊,我要帮他,当然要了解他的同事都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占卜是真的,那个死神牌也吓到我了,可我打电话提醒萧警官,他一点都不在意,我就更担心了,就模仿‘艺术家’的口气去他车上塞了一张牌,心想这样的话他就会在意了,谁知被你看到了,我只好跑掉。”
就因为这姑奶奶“善意”的举动,害得他把案子走向都想歪了,甘凤池没好气地问:“那你为什么不解释?让我以为你和‘艺术家’是一伙的。”
“因为我解释的话,我的身份就暴露了啊,萧警官一定会不高兴的,他不让我接触你们,怕我有危险,所以我只好暗中帮忙。”
是暗中搅和吧,导致案情变得那么复杂。
他叹气道:“所以你就玩起了捉迷藏。”
“是萧警官提醒我的,说你们都发现了,‘艺术家’可能也发现了,让我马上离开,我怕他生气,就只好搞拖延战术,偷偷搬去了另一家酒店,我的想法是‘艺术家’要对付萧警官嘛,他很可能在附近出没,我一直在周围转悠的话,说不定能碰到他,谁知还没碰到他,先被你查到了。”
甘凤池原本的推测是塔罗师被“艺术家”洗脑,守在附近监视萧兰草,没想到推理过程不同,结果竟然是一样的,他吐槽道:“做坏事总要有点智商,你打东家换西家,不被发现那才叫奇怪。”
苏钺很不忿,张嘴要反驳,电梯门打开,萧兰草走了出来。
一看到萧兰草,苏钺立刻换了表情,做出甜甜的笑脸迎上去,萧兰草没理她,走过来问甘凤池:
“为什么来我家?”
“她想来。”
甘凤池一指苏钺,苏钺扬眉想辩解,甘凤池问:“要不还是回酒店?”
苏钺没脾气了,指指房门。
“还是这里好,萧哥哥,你不会拒绝吧?”
“错辈了,他太老你太小,你该叫他叔叔才对。”
两对冷光射到了甘凤池身上,他审时度势,闭嘴后退,萧兰草掏出钥匙开了门,苏钺及时跟上,那堆买来的东西还有行李箱被她踢给了甘凤池。
甘凤池一手拿购物袋另一只手推行李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看萧兰草的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好,甘凤池没敢冲到一线当炮灰,进去后就拿着袋子去了厨房,把东西都塞进了冰箱。
“凤梨仔,倒三杯水。”
萧兰草在对面吩咐,甘凤池照办了,苏钺举手说要咖啡,他没理会,倒了三杯凉白开,一杯放去苏钺那儿,说:“厨房的咖啡机是房东的,动不得,你就喝水吧。”
苏钺看看萧兰草的脸色,捧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坐去对面,萧兰草问甘凤池:
“说下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因为她傻……因为我聪明,外加运气好。”
甘凤池把他的发现简单说了,萧兰草听完,问苏钺:
“你现在还认为‘艺术家’找不到你吗?连凤梨仔都找到了。”
苏钺低着头不说话,萧兰草说:“你明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你是唯一和他接触过的人,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你说他会怎么做?”
“我不是唯一一个啊,他做的雕塑到处卖,应该有好多人都跟他接触过。”
“呵,知道得不少嘛,那你知不知道他在接触那些人时做了变装?”
苏钺有点心虚,缩缩肩不说话了。
“说吧,你是怎么查到绑架犯那里的?”
“因为被绑架的妹子也喜欢塔罗牌,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就来求我占卜她的爱情运,我听了她说的事情,感觉跟我被绑架那次很像,唯一不同的是绑架她的人要的赎金少,我的太多,我就怀疑那人会不会也是‘艺术家’唆使的,就从妹子口中套出了绑架犯的地址,过去查看,我还录了像。”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怕你生气啊,所以就想等我弄到更多的情报再找你,喏,你看。”
苏钺把手机里的录像调出来,递给萧兰草,一副“我很努力做事,你不要骂我啊”的表情,甘凤池看在眼里,想说真是一物降一物,苏钺对着他就那么凶悍的,一转头面对他家领导,立马变小绵羊了,女人果然是用逻辑无法解释的动物。
他凑过去和萧兰草一起看,苏钺录了很多,还分不同的角度拍,有些是录像,有些是照片,把进进出出的人都拍下来了,他赞道:“你挺能干的嘛。”
苏钺立刻竖起大拇指,萧兰草的目光瞥过来,她缩回手,打手势让他们继续往下看。
看了一会儿,萧兰草在一张照片上停了下来,甘凤池来回看看,照片只拍到了侧脸,又因为较远,拍得有点模糊,照片里的男人正在往公寓里走,他说:“有点像杨旭英?”
“他就是‘艺术家’吗?太好了,这段我还录了像,动态比较好认。”
苏钺一听这话高兴了,调出录像给他们看,镜头里男人从公寓匆匆出来,先是左右张望,又抬手看手表,在门口稍微停留后离开了。
这段录像拍得很清楚,正是杨旭英没错,他手里拿了个大包,要放凶器什么的绰绰有余,甘凤池看完后问萧兰草。
“等等,这件事和杨旭英什么关系?他不会真的是艺术家吧?”
萧兰草皱眉不答,甘凤池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背后就凉飕飕的,觉得这事也太巧了,但仔细想想又可以连接得上——杨旭英、也就是杨昱书在暴力环境中成长,尽管周围的人都对他称赞有加,但实际上他的性格是扭曲并且暴力的,“艺术家”也是这样,他们的性格非常相似,当初他在调查杨家的案子时就不止一次想到“艺术家”,由此可见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了一起。
苏钺不知道杨旭英是谁,不过甘凤池的话她听明白了,得意地说:“看,我还是帮你们忙了不是?”
萧兰草不说话,又把录像重新看了一遍,甘凤池说:“如果他们真是一个人的话,那我们在查的两起案件……不,算上王春秀和陈丰树的案子是四起,这四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人,简直太诡异了,科长,快跟萧燃科长汇报吧,别暗中盯着了,赶紧抓了他,这家伙是老狐狸,别让他又跑掉了。”
苏钺也在旁边用力点头附和,萧兰草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冷静,说:“根据我们调查来的线索,“艺术家”是四十靠后的年纪,杨旭英才三十九,他最多和杨昱书是同一人,和“艺术家”的年纪不吻合。”
“你刚才也说变装了,他留个小胡子再画几条皱纹在脸上变变装,活脱脱的四十靠后啊。”
甘凤池说完,苏钺再次点头:“我记得他的声音很年轻的,绝对不是中老年的嗓音!”
“你看,年纪得到解释了不是?”
事情突然柳暗花明了,甘凤池既兴奋又紧张,偏偏萧兰草特别沉得住气,说:“但这些都无法解释杨旭英去绑架犯公寓的原因,他去杀人?可是却连个口罩都没戴,这不符合‘艺术家’的性格特点,而且他的表现也不像是杀人后逃离的反应。”
“因为他不知道有人在偷拍啊,好,他是不是‘艺术家’可以暂且不论,但至少他出现在凶案现场,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请他去局里配合调查了。”
或许是被甘凤池说动了,萧兰草把照片和录像转去自己手机上,传给了萧燃,又走去一边和他讲电话,苏钺在后面听着,悄悄对甘凤池说:“你说我这次是不是立大功了,我帮萧警官找到凶犯,他就可以官复原职了?”
“他现在也是科长,无所谓复不复职。”
萧兰草和萧燃说了什么甘凤池听不到,不过萧兰草的反应实在太平静了,让他有点惴惴不安,把事件前前后后完整地想了一遍,再次觉得自己的推理没问题,所以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杨旭英作案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推理。
萧兰草讲完电话转回来,先是看苏钺,苏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谁知萧兰草对她说:“你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
苏钺鼓起了腮帮子,萧兰草说:“你不是很希望我回一线吗?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这话成功地说服了她,点头道:“没问题!”
“那我呢?”
见萧兰草拿起外衣要走,甘凤池急忙举手,萧兰草说:“你留下陪她。”
“我陪她?”
“她现在暴露了,很可能有危险,需要有人保护,你先陪一晚,明天我考虑让紫言来。”顿了顿,萧兰草又微笑说,“你把她的东西都拿过来了,不就是认为这里安全吗?”
科长这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甘凤池气愤地瞪他,萧兰草视若无睹,过去拍拍苏钺的肩膀,说:“你要凡事都配合凤梨仔,这样我也不容易分神,相信凶手很快就会抓到的,到时我请你吃饭。”
“嗯!”
“东西挺多的,去收拾一下吧,客卧在那边。”
“好,我这就去收拾。”
苏钺拿着她的行李去了客卧,等门关上,甘凤池立刻对萧兰草说:“科长你对付小女生真有一套。”
“我训练你也是有一套的。”
“呵呵。”
“别大意,刑侦一科那边已经控制了杨旭英,不过‘艺术家’没那么容易露马脚,我倒觉得杨旭英更像是他计划中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小卒,所以我得跟萧燃再好好谈谈。”
甘凤池想起之前的珠宝案,也是艺术家利用某个大学生犯罪,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要不是萧兰草事先有准备,那真正的目标就危险了,所以听了这话,他说:“那会不会是艺术家通过某个途径知道了杨旭英幼年的经历,找机会接近他洗脑他,让他重新燃起复仇之火,所以才会出现之后的王贵被杀案。”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杨昱书跟杨旭英的性格相差太远,作案手法也相差太远,这种事只会越做越熟练,不会越来越漏洞百出,我还是倾向于他们是两个人,我先回局里,有事再联络。”
甘凤池其实还想再细问,萧兰草把备用钥匙给了他,步履匆匆出去了,他把门关上,心想萧兰草都没和杨旭英接触过,怎么就断言他们性格不同?不过说到作案手法,如果当年陈丰树的案子真是杨昱书做的,那他的确是老练狠毒得多,相比之下,杨旭英就太弱气了。
“凤梨仔!”
苏钺在房间里叫他,甘凤池翻了个白眼,对这种自来熟的人真是无可奈何,跑过去问:“什么事?”
苏钺换上了睡衣,头上戴了个粉红兔子发带,盘腿坐在床上,他再看床,除了凌乱堆放的衣服和日用品外,还有一堆塔罗牌。
“要来占卜一下吗?看在你是萧警官搭档的分上,给你免费。”
“谢了,我不信这东西。”
甘凤池说完要出去,苏钺说:“难道我上次算得不准吗?我算出有人要对付萧警官,结果‘艺术家’就真的出现了。”
甘凤池转回来,坐去她对面,问:“那你能靠这牌算出‘艺术家’是谁吗?”
“不能,但可以算出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是靠查的,不是靠算的,你还是洗洗睡吧。”
甘凤池起身要走,看她整理塔罗牌,手腕上的链子很抢眼,他问:“你好像很喜欢这手链,走到哪儿都戴着。”
“是啊,是五年前萧警官买给我的,我被救出来后精神状态很不好,萧警官说戴着它可以给我带来好运,是真的,我这五年都特别顺,在网上占卜算命都可以赚很多,当然,我也是很认真讲牌的。”
甘凤池皱起眉,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你是不是去哪儿都戴着?”
“是啊,就连洗澡睡觉都不摘。”
“所以在有心人眼中,你变装跟不变装一点区别都没有,只要看手链就知道是你了!”
“除了你之外,谁会注意这个啊?”
还有“艺术家”。
甘凤池飞快地思索——绑架犯的绑架活动是由“艺术家”暗中操纵这一点几乎可以确定了,以他的心机,很可能会暗中跟踪那些被绑架过的女孩子,那女孩曾去苏钺那儿占卜过,那么“艺术家”也有可能留意到了苏钺。
苏钺改了名字,还蒙面换装,“艺术家”最早应该不知道她是谁,但她的手链太显眼了,她又常在萧兰草的公寓附近转悠,假如“艺术家”再看到相同的手链,一定会注意到的,手链造型独特,在一个大都市里连着遇到两个戴相同链子的人,以“艺术家”的疑心病,他一定会查下去的。
也就是说他一早就知道苏钺的存在了,也想到了苏钺就是五年前诈死的女孩,可是他却没动手,为什么?
联想到刚才萧兰草看到录像后的表现,甘凤池猛然间反应了过来,“艺术家”没有动苏钺,是笃定她认不出自己,让他有种猫躲在暗处戏弄老鼠的优越感,而且苏钺可以当棋子来用,比如借由她的手录像,给警察提供线索!
“喂,我的牌都被你弄坏了。”
一张塔罗牌被甘凤池攥在手里搓成团,苏钺去抢,甘凤池将牌丢去一边,对她说:“你挺幸运的。”
“啊?”
“‘艺术家’很可能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了,他没杀你是因为他想利用你。”
听了甘凤池怀疑,苏钺的脸色有点发白,但还是强调说:“这几年我一直在练拳击,我已经不是五年前被歹徒抓到就吓得要死的小孩了!”
“如果有人突然背后捅刀,你就算是拳击冠军都躲不开。”
“可是他没杀我,是不是就等于说他不会杀我了?”
“不,只是那时候你还有利用价值,等你没有价值了,他依然会动手的,现在你明白萧兰草执意让你回去的原因了?”
苏钺没话说了。
“可现在他都知道了,再走也没用了,还不如发挥下我的价值,也许可以找出真凶。”
“比如?”
“比如把你们说的那个杨……什么的录音传给我啊,也许我能听出他是不是‘艺术家’。”
甘凤池觉得如果他没推断错误的话,杨旭英就只是个棋子而已,但反正手头上也没线索,倒不如试一试,棋子说不定也会知道下棋的人在哪里呢。
“先休息吧,等明早我跟同事要。”
甘凤池在客厅睡了一晚,一大清早就被吵醒了,他睁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响声来自厨房,苏钺正在煮早餐呢。
“你起得这么早。”
甘凤池跑过去,苏钺把粥端到餐桌上,说:“因为我想早点知道结果啊。”
“那边还没来联络呢,你起得再早……”看看挺丰盛的早餐,甘凤池把话改为,“挺有用的,可以吃饭了。”
“那是,我就想吧,会做饭的话,以后追萧警官也多一份底气,便宜你了。”
两人吃着饭,甘凤池看了同事的留言,杨旭英已经被带去局里配合调查了,冯震说他胆子挺小的,稍微一吓唬,他就什么都说了。
杨旭英常常打电话参与黄小敏主播的节目,说一些跟节目内容不相干的话,也尾随过她回家,不过不是跟踪,是为了保护,他还给黄小敏打过无声电话,因为他喜欢听黄小敏的声音,把她奉为女神,每天累的时候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特别放松。
他其实没有做过网络博主,当然也没有发生宠物被毒死的事件,那么说只是为了和黄小敏有共同语言,顺便暗示她不要和狂热粉丝过多接近,以免遭遇危险。
他承认去过绑架犯住的公寓,但那是黄小敏让他去的,说朋友的电脑有问题,让他过去帮忙看一下,可是他过去后黄小敏又告诉他说不用了,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但女神的话就是圣旨,他也没多想,就这么回了家。
警察检查了杨旭英的手机来电,黄小敏的来电是她家里的号码,杨旭英知道她的号码,所以完全没怀疑,但黄小敏的说辞则是她根本没有给杨旭英打电话请他修电脑,是杨旭英撒谎,而杨旭英也不承认他去黄小敏的家里打砸,他一直强调说黄小敏是他的女神,他对女神敬畏有余,怎么敢冒犯她?更别说去破坏她的家了。
至于杨旭英的出身也调查清楚了,他的家庭是有点复杂,因为父母离异,童年很不愉快,所以他从来不跟外人多谈这些事,但他的父母都健在,已经联络过了,和杨跃一家完全没关系。
苏钺凑在旁边看了,说:“哎哟,他果然是被推出来当祭品的小卒,亏我还拍了那么久。”
“也不能说你做的都是无用功,至少你证明了‘艺术家’的存在。”
“可他费了这么多工夫,利用我陷害杨旭英,被你们不到半天时间就查清了,他做这些完全没意义了。”
“这世上没有没意义的事,只是我们还没发现他的真正目的。”
甘凤池又往下看,裴晶晶把杨旭英的声音也传给他了,那是杨旭英打给黄小敏的一段电话录音,他直接跟黄小敏交流和他打电话去电台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很像小学生被老师点名后的感觉,他讲电话时旁边还有人,偶尔笑声顺着话筒传过来,他被影响到,变得更紧张了。
苏钺在旁边连连点头。
“嗯嗯,跟女神说话是会紧张的,我和萧警官说话时也特紧张,我觉得他不是坏人,他胆子这么小。”
“坏人不会在脑门上贴标签说我是坏人的。”
“可他的声音也不像啊,这绝对不是‘艺术家’的声音,艺术家说话很温柔很文雅,完全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就像在大学讲堂上课的老教授。”
“你确定?”
“要不你把录音传给我,我再好好听一听。”
时隔五年,尤其是苏钺当时还处于被绑架的恐惧状态中,甘凤池对她能不能真听出“艺术家”的声音表示怀疑,但她一直在旁边吵,甘凤池就传给她了,图个清静。
平板传来响声,甘凤池拿过来一看,是老白连上了视频,手机里还有他的留言,说刚查到一个案子,不知道和他们现在调查的有没有关系,案子的发生地和杨跃住的小区相隔不到十里,因为比较离奇,他就做了记录传给大家。
甘凤池打开他上传的资料,资料里记录的事件发生在二十五年前,某栋旧楼拆迁的时候,施工人员在楼房的电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骨,后经检查,确定是男尸,死亡时的年纪大约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当时局里还派了特别调查小组去调查这个案子,但由于楼房位置较偏,又废弃已久,平时没人靠近,他们寻访了附近的住户,没人提供到有力的线索,对照走失人口排查也没结果,最后成了悬案束之高阁。
甘凤池看完后,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杨跃搬家时是杨昱书出面向邻里道别的,也是杨昱书去归还欠款的,杨跃始终没有出面,也没人看到他们搬家,大家听到的搬家都是从杨昱书嘴里说出来的。
或许在杨昱书向他们道别的时候杨跃就已经死亡了,他死在废弃楼的电梯井里,别说没人靠近,就算是靠近也不会想到里面有尸体,直到杨昱书离开的五年后尸骨才重见天日,那时候杨跃老家的人认为他赚了钱,不想和穷亲戚来往,邻居则以为他搬家去外地淘金了,就算发生了尸骨案,也没有人把它和杨跃联想到一起,没人报警,案件就这样成了悬案。
杨跃早就死了,所以王春秀到底是遇害了还是跟人私奔了,这一切杨昱书都无从得知,他找了三十年,终于找到了当年目睹现场的王贵,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所以不惜再次杀人。
房间很温暖,甘凤池却背心发凉,一方面觉得这个推想合乎情理,一方面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推理,因为真相太可怕了,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人性。
杨昱书当年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和目的把自己的父亲推下电梯的?他搬家后去了哪里,在之后的三十年中又经历过什么,这一切甘凤池都无从想象,也不想去想,因为那是让人非常不舒服的事。
所以还是等抓到他,让他自己做出解释吧。
萧兰草不在对面,甘凤池问他去了哪里,老白和林紫言都说不知道,从早上就没看见他,老白忙着把新情报转给刑侦一科,甘凤池正想问紫言什么时候过来换班,苏钺突然在旁边叫起来。
“凤梨仔!凤梨仔!”
老白的耳朵竖了起来。
“哟,凤梨仔你在哪里啊,怎么听见女孩子的声音了?”
“错觉错觉,你听耳机听多了,耳朵出问题了。”
甘凤池一边大声掩饰一边给苏钺打手势让她别过来,苏钺现在的身份很敏感,他猜萧兰草还没有向大家说明,要是紫言误会就惨了。
谁知苏钺先误会了他的意思,拿着手机跑过来,一脸紧张地说:“‘艺术家’!我听到‘艺术家’的声音了!”
“你不是说杨旭英不是‘艺术家’吗?”
“不是他,是后面的声音,你听听,后面有笑声。”
甘凤池刚才也听到笑声了,声音是从话筒传过来的,不是很清楚,而且是好几个人,他狐疑地看苏钺,苏钺重放录音,说:“你再听听,这个,这个嘿嘿……”
视频那边的人不知是怎么回事,盯着这边看,甘凤池侧耳倾听,笑声混在一起,隐约有个人发出嘿嘿声,在他听来这声音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
“你确定吗?”
“确定!当初他也是这样冲我笑的,嘿嘿……嘿嘿……就是他,你快告诉你同事去抓人啊!”
苏钺抓住甘凤池的衣服来回扯,甘凤池急忙打手势示意她少安毋躁,冲对面说:“你们听到了,她说录音里发出笑声的人就是‘艺术家’,你们去刑侦一科问问看,杨旭英是在哪里打电话的,周围都有谁,把名单都列下来,其中一个很有可能是凶手。”
魏正义去了,甘凤池怕大家注意到苏钺,关了视频,让他们有后续再跟自己说。
“会不会马上就抓到他啊?”
苏钺问,甘凤池抬起头,她坐在对面,脸色有些苍白,尽管过去了五年,她仍然没从那段恐惧中走出来,甘凤池安慰道:“一定会抓到他的。”
没多久,魏正义的电话打过来,告诉甘凤池杨旭英是在公司打电话的,当时在办公室的只有几个同事,他报了同事的名字,两个二十靠后的和三个三十多的,岁数都和“艺术家”不符合,冯震和司徒已经去调查了,魏正义要了份名单,说回头传给他。
过了一会儿,名单传过来了,那是杨旭英提供的职员履历表,上面还附了照片,他说这五个人都在公司做很久了,工作也不错,不像是犯罪分子。
苏钺凑过来看,她把两个最年轻的撇开,说:“肯定不是他们,这三个的话五年前最多也就三十吧,不知道声音是什么样的,能不能让你同事弄个声音来听听。”
“再等等,先找到人再说。”
“要是五年前看到他的真面目就好了,我就能一眼指出他了。”
“真要看到的话,你早被他灭口了,而且他不会整容啊。”
甘凤池随口吐了句槽,忽然心里一动,说到整容,这很有可能啊,否则曾经接触过“艺术家”的人给的肖像图就不会相差那么大了,但整容也有好多种,比如……
铃声响起来,打断了甘凤池的思绪,是苏钺的手机,她拿起来看看,又亮给甘凤池,是个没有号码显示的来电。
甘凤池示意她接,她接听了,刚“喂”了一声就发出尖叫,把手机丢了出去,手机落在地上,那一头传来嘿嘿笑声,甘凤池的心提了起来,他没想到“艺术家”胆子这么大,居然直接打电话过来挑衅。
他上前把手机捡起来,冷冷道:“你就是‘艺术家’?你所谓的艺术就是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吓唬女孩子吗?”
嘿嘿笑声停下了,男人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甘凤池本能地看向窗外,马上又想到玻璃是特制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他回敬道:“说人话。”
“你应该感谢我的仁慈,凤梨仔,我其实有好多次杀死苏钺的机会,她不知道她拿望远镜偷窥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欣赏她,挺有趣的女孩子,我还蛮喜欢她的。”
甘凤池看了一眼苏钺,她被吓到了,失去了先前的雄心壮志,缩到沙发上一动不动。
正像苏钺所说的,“艺术家”的声音温和并带有磁性,挺好听的,唯一的缺陷是他柔得过度了,让人不舒服,像是软体动物贴在肌肤上的那种滑腻腻的感觉。
甘凤池要感谢“艺术家”没直接对苏钺这样说,否则她更受不了。
“纠正两件事,”他说:“一、我跟你没有很熟,请叫我甘警官;二、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善良,你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NoNoNo,你们理科出来的不会理解我们搞艺术的人的想法,面对美丽的事物我下不去手,既然五年前输给了萧兰草,那就该服输,而不是赶尽杀绝,那太没有品了。”
“这是搞艺术的人被黑得最惨的一次,罪犯就是罪犯,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你打电话过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别兜圈子,直接说吧。”
“因为我打不通萧兰草的手机。”
甘凤池的脸囧了三秒,得,他又是个备胎。
“但游戏时间都设定好了,我不想重新修正,这大概也是搞艺术的人的一点偏执吧。”
甘凤池尽量无视他的自诩,问:“是什么?”
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艺术家自顾自地说:“我小时候玩捉迷藏很厉害的,大家都找不到我,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找,而是直接回家了。”
“听起来你的人缘不咋地。”
“后来我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把他们喜欢的东西藏起来,他们想拿回去,就得和我玩下去。”
“把别人的东西藏起来那不叫做游戏,那叫盗窃。”
“可是我最后都归还给他们了啊,完好无损的,做游戏也是有规则的,我讨厌定了规则却自己不遵守的人,不遵守却又去制定,不是很奇怪吗?完全没有职业道德。”
“所以你杀了绑架犯,是因为他在拿到钱后还想要得到人。”
“不,是因为他骗人,他明明是想从被绑架者那里套钱,却说喜欢她,真恶心!”
通话后“艺术家”首次把情绪表现得这么明显,甘凤池心里活动开了,推想他为什么会纠结这种小地方,是因为对方的行为刺激了他的隐痛吗?
他不说话,希望“艺术家”再激动些,利于他套话,可惜对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往下说:“这就是我的游戏规则,明白了?”
明白个屁啊,这变态到底想说什么?
甘凤池现在有点希望萧兰草在身边,因为只有变态才了解变态。
“你不会是希望我和你玩游戏吧?‘艺术家’,你别再异想天开了,你犯罪累累,我劝你尽快自首,这样也许还能减轻你的罪行,否则……”
“你搞错了一件事甘警官,我不是希望,而是要求。”
“什么?”
“一刻钟以内我会再次犯罪,如果你能在我犯罪之前找到我,我就乖乖俯首,这个捉迷藏的规则你还满意吧?”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要不是怕刺激到犯罪者,依着甘凤池的脾气他早就骂出来了,忍着气问:“你要犯什么罪?”
“也许是杀人,也许是绑架,看我的心情。”
“你!”
“不不不,我考虑了一下,还是绑架好了,血腥的事情不太符合我的艺术风格,你猜我想绑架谁呢?”
鬼才能猜到你想绑架谁。
甘凤池在心里努力提醒自己要冷静,免得着了罪犯的道儿,故意把声音放轻松,说:“给点提示吧,否则范围这么大,怎么猜啊。”
“嘿嘿,你这点不太像萧兰草,要是萧兰草的话,他一定不会来跟我求提示,嗯……既然我是出题者,那就给个提示吧,我接下来的目标是你近期接触过的人,想到是谁了?十秒钟内如果你答对了,那我就放过这个人,怎么样,这个游戏很公平吧?”
甘凤池的心飞快地跳起来——近期接触过的?那肯定是在这几次案子中出现过的人,可是最近他见过很多人,这些人又或多或少都和“艺术家”有一些牵连……
“1……2……3……4……”
“艺术家”开始计数的同时,旁边传来震动声,甘凤池瞥了一眼,他的手机显示出留言,他跑过去按开,是林紫言打过来的,说她不能过去和他交班了,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她和王春秀那个去了国外的同事联络上了,同事不知道追求王春秀的男人的名字,不过听她提过几次,好像是姓黄,他们怀疑是黄小敏的父亲,所以要去确认并实施保护。
看到这段话,甘凤池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王贵临死前会特意给黄小敏的节目打电话,为什么黄小敏的家会被砸,科长说得对,任何看似偶然的线索可能都是必然的结果,所以不管它看起来多么不重要,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回过神,“艺术家”已经把数报到了九,他急忙大声说:“我知道了!”
“喔,是谁啊?”
“你要下手的对象是黄小敏的父亲!你就是杨昱书吧,你整容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四十八九,实际上你才三十九,你记恨当年你母亲跟着黄小敏的父亲逃走了,所以才想找各种机会害她……”
“当然不是!你这白痴!”
“艺术家”骂得气急败坏,甘凤池一愣,不知道是自己猜错了,还是因为猜对而刺激到了对方,问:“难道你要绑架的不是黄小敏的父亲?”
“艺术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不是,真让人失望,还以为你是萧兰草一手带出来的,会跟他一样机智,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喂,等等,你的目标到底是谁?”
“你猜,嘿嘿……”
几声冷笑过后电话挂断了,甘凤池回拨,电话接不通,他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抓着头发原地打圈,不断地想“艺术家”会不会是在骗自己,但他似乎没有理由特意打过来骗人,直接实施犯罪就行了,那如果不是骗他的话,他的目标又会是谁呢?
“他跟你说了什么?”
苏钺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小声问甘凤池,甘凤池不知道该怎么答,摆摆手说没事,又打电话给萧兰草想汇报情况,萧兰草的手机占线,大概发现了新情况,他在忙着处理。
甘凤池看了下手表,他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同事们都已经赶去医院了,再临时改去别的地方,不管怎么赶都来不及,更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艺术家”真正的目标是谁。
会是谁呢?
甘凤池看向苏钺,苏钺也表情紧张地看着他,这让他想到一件事——为什么“艺术家”会打电话给自己?他一直视为敌手的是萧兰草,对他来说,亲眼看到萧兰草输给他才是最大的期待,但他打给自己了,会不会是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和苏钺在一起的是他?还是只有他才能在一刻钟之内赶去现场?或是两者皆有?
甘凤池啊地叫出声,他想起吴美薇了,说到一刻钟的路程,吴美薇的家就在这个范围内,而且吴美薇在苏钺被绑架案中的表现有疑点。
科长说“艺术家”总自诩是正义人士,他协助一些人犯罪也是出于替天行道的立场,吴美薇有问题,可是五年前却没有得到制裁,这会不会就是“艺术家”实施犯罪的动机?
“我要离开一下,你哪儿都不要去!”
甘凤池说完,拿起斜肩包背上,苏钺也想跟着去,但张张嘴就在他的气势下咽了回去。
甘凤池放缓语气,说:“我知道你很想帮我们,但这次不行,犯罪分子不仅狡猾,而且凶残狠毒,他可能又要实施犯罪,我得马上赶过去。”
“去哪里?”
“还不确定,但很危险,目前还不肯定“艺术家”是不是真的放过你了,所以除了我和科长外,不管谁来你都不要开门,如果你真想协助我们抓到艺术家,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这就是最好的协助,你明白吗?”
他的严肃影响了苏钺,她连连点头,“我明白,我一定不会乱跑的!”
甘凤池跑了出去,走到门口,苏钺在后面叫:“凤梨仔,你也要小心啊。”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甘凤池其实说得很没底,毕竟那是个连萧兰草都觉得头痛的对手,不过人命关天,容不得他多加犹豫,冲下楼上了车,一路赶到了吴美薇的家。
他上前要按门铃,发现门是虚掩的,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提高警觉推门走进去,他没带枪,顺手抽出放在门口的高尔夫球棒,慢慢走进去。
一只京巴从走廊对面跑过来,冲他呜呜叫,那是吴美薇的爱犬,黄色衣服上和一条腿上都沾了血,随着它的奔跑,走廊上多出了好几块血印。
甘凤池顺着血印跑过去,客厅里传来呻吟声,他走近,就见一个男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腹部插了把匕首,躺在那里不能动弹,是吴美薇的老公。
甘凤池注意着周围的情况靠近他,他还有意识,刀子没拔出来,血流量不是太大,看到甘凤池,他喘息着叫:“救命……救我……”
“是谁做的?吴美薇呢?”
“不认识……一个男人,我老婆……他带走了……我要死了,救命……”
甘凤池简单检查了他的伤口,没有伤在要害,伤口也不深,这证明“艺术家”没有想要他的命,否则他活不到现在,他安慰道:“振作一些,你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叫救护车。”
他站起身要打电话,就在这时,铃声响了起来。
甘凤池顺着声音看过去,茶几上放了只手机,拿起来一看,上面显示的竟然是“艺术家”的名字。
他赶忙接通了,嘿嘿的笑声从对面传来,带着遗憾的口气说:“凤梨仔你又晚了一步,比起你的上司,你的反应能力差远了,你不适合当警察,还是趁着年轻转行吧。”
“这手机是你留下的?”
“是啊,专门为了告诉你不用叫救护,因为我已经帮你叫了。”
“捅了人又叫急救,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那是个意外,是他先向我动手的,真是个笨蛋,他居然以为他老婆跟我有一腿,我崇尚和平,只好让他暂时安静一下。”
这种思路甘凤池觉得他完全跟不上,问:“你把吴美薇带去哪里了?”
“带去捉迷藏的基地,第一局你已经输了,还要继续玩下去吗?”
“捉迷藏?好,奉陪到底,你有什么花招就尽管使出来吧!”
“呵呵,虽然你不够聪明,但总算还有点胆量,那就拿着这只手机,在一个小时内找到我,记住游戏规则,不可以切断通话,不可以把你从我这里得到的任何情报透露给别人,否则你找到的就将是一具尸体了。”
——透不透露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还有千里眼不成?
甘凤池正想着,他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萧兰草的电话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拨过来了。
事情太赶巧了,他犹豫了一下,“艺术家”问:“你上司的电话,不准备接吗?”
“你怎么知道?”
甘凤池转头看周围,很快就发现了旁边花瓶里有个小亮点,他凑过去拨了拨,找到了里面的微型监视器。
真够变态的!
他冷声问:“你什么时候偷放的?”
“不太久,大概在你来找吴美薇聊苏钺案子之前吧。”
甘凤池的手攥住了监视器,艺术家说:“你可以毁掉它,我也可以随时毁掉她。”
“我没你想的那么蠢,这里的监视器不止这一个吧?”
“嘿嘿……”“艺术家”笑完了,说,“还是接听下吧,我有点怀念他的声音了,不过该怎么说你要有数。”
甘凤池接听了,萧兰草问:“你那边出事了?”
“科长你在哪里?”
“在……外面,正义他们已经赶到医院了,黄小敏的父亲很安全。”
“我这里也很安全,别担心。”
“苏钺还好吧?”
“都挺好的,对了科长,你还欠我一百万呢,啥时候还啊。”
这是以前萧兰草训练他时开的玩笑,说要是哪天自己被绑架了,让他拿一百万来赎人,他说这话时心里突突直跳,担心萧兰草听不懂这个梗,又担心“艺术家”听了会怀疑,那吴美薇就危险了。
萧兰草发出冷笑。
“我是你的上司,借你点钱而已,你至于每天都跟着要吗?”
“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嘛,没事了没事了,回头再联络。”
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救护车的声音,甘凤池很希望萧兰草也听到了,他说完挂了电话,“艺术家”没怀疑他们的对话,揶揄道:“这钱大概不好要,他挺穷的,把钱都用在打扮和享乐上了。”
“你还真是了解他啊。”
“我得了解自己的对手,现在你可以把自己的手机丢掉了。”
甘凤池把手机放到一边,“艺术家”提醒道:“你好像忘了关机,对面好像有个鱼缸。”
甘凤池当然看到了,心里咒骂这老狐狸够狡猾的,踌躇道:“我这可是新买的手机啊。”
“难道在你心中,人命还不如一只手机值钱吗?”“艺术家”冷冷道,“快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甘凤池只好关了机,把手机丢进了鱼缸,里面有好多假山,手机卡在假山里,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到它的存在。
救护车的警报声已经近在眼前了,甘凤池不敢耽搁,匆匆跑出去,跑到门口时那只大白熊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和京巴一起扑过来蹭他,他揉揉两只狗狗的头,又拍拍它们的背,安慰道:“你们的主人不会有事的,你们乖乖地等她回来。”
“真看不出警察也这么有爱心。”
手机那边传来“艺术家”的揶揄,甘凤池跑出去,回了一句:
“我除了对犯罪分子以外,都非常有爱心。”
“呵,说话这么尖锐,就不怕我一生气杀了她。”
“你不会的,因为你是艺术家,并且是尊重游戏规则的正人君子。”
不知道“艺术家”有没有听出他的反讽,嘿嘿笑起来,甘凤池抖了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来到外面,救护车的警报声更近了,远远地可以看到车上转动的红灯,他跑去自己的车位准备上车,“艺术家”制止了。
“你要开的车在小区外面。”
“呵,特别为我提供的车?”
“对,特别为你定制的。”
甘凤池心里一百个不信,快步向前跑,半路和救护车擦肩而过,跑到小区外,照着“艺术家”说的在外面转悠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道边停了辆黑色小轿车。
车身看起来脏脏旧旧的,“艺术家”说车钥匙放在驾驶座下面,甘凤池打开车门探手摸了摸,顺利找到了,他坐上去,首先看到车窗两边都挂了窗帘,接着是挂在方向盘上的耳机。
“提供得还挺全面的嘛。”
甘凤池把耳机插好,塞进耳朵里,又看看车里面,问:“你把监视器安在哪里了?”
“你猜?”
这么说就等于承认车里有监视镜头了,甘凤池翻着白眼把车开出去,冷笑道:“车门都没锁,幸好没被偷,否则这个游戏就玩不下去了。”
“放心,没人敢偷我的东西。”
“说得这么肯定,附近是不是有你的人在监视啊?”
“你现在还是集中精力追目标吧,在规定时间内找不到吴美薇,就算审问技巧再好也没用。”
“艺术家”冷冷丢下这句话后就不言语了,甘凤池本来还怀疑他是不是有同党配合,但这句话提醒了他,当前最主要的是救人,其他的先暂且放一放。
前面是红灯,甘凤池趁着等红灯重新捋了一遍和艺术家的对话,这只老狐狸很鬼,看似说了很多,但实际上都是障眼法,关键词一个都没透露,所以他现在脑子里是一团乱麻,无从理起。
该死的,这混蛋肯定是故意的,笃定他什么都查不到,所以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他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至少苏钺和他说了个很重要的情报——在杨旭英给黄小敏打电话的时候,“艺术家”就在他身边!
当时在场的五个人刑侦一科那边都调查过了,看起来都跟这案子没关系,假如苏钺没听错的话,那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那五个人中有一个有问题但暂时还没被查到,还有种可能是当时还有第六个人。
一个办公室里职员们进进出出的很正常,杨旭英又在给黄小敏打电话,他没留意到不奇怪,这一点相信刑侦一科的前辈们都会想到,他们肯定会挨个排查的,不管怎么说,先去杨旭英的公司看看吧,这算是当下唯一的一条线索了。
后面传来喇叭声,甘凤池回过神,已经变绿灯了,他急忙启动车辆,把车开去杨旭英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