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落幕,总有人要站着,也总有人要躺着,或者跪着……
钱不多的身形跪在地上,额头垂地,手中还握着那把重刀寒铁。
李洛龙看了一眼咫尺之距地尸体,眼神淡漠,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厮杀和生命的哀逝,对于生命的哀逝,已经无动于衷。因为从白龙那番话中,李洛龙悟出了一些东西。
凡夫俗子之间,为了一些争端,多半都是恶语相向几句,最多不过是拳脚相向,很少有人会一怒之下提刀砍杀。
恶语相向多半发生在自诩文人墨客的读书人和泼辣的跟全天下都欠她东西的泼妇之间,这些小打小闹,无关痛痒,最多不过是心里不痛快。
这两类人,是最能记仇的人。文人相轻,古今皆如此,生怕别人的学问比自己大,所以难免心中诽腹,这是文人之间的常情。而那些泼妇,胸是大的很,但是心胸却是小的很,眼界同样也小,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往往都能闹得跟天塌下来了一般,口中恶语更是连珠蹦出,层出不穷。
拳脚相向则是经常发生大老爷们之间,尤其是脾气爆的,讲不过道理,就拿拳头跟人讲道理,一顿扭打后,最终也都各自偃旗息鼓,没人能闹出人命。
以往李洛龙在龙阳城那片无良汉子扎堆的地方,经常看到无良汉子之间的拳脚功夫,草鞋汉子就是受害者,经常无故的遭人毒打。可就算是草鞋汉子这种“弱者”,当时也没人想过要对他痛下杀手。
但是自从走出了龙阳城,踏上了常人梦寐以求的修者路子后,这些小打小闹似乎都不在了,每次冲突,取而代之的却是人命作为代价。
直到现在,李洛龙才知道,这个路子,不但艰难,还极其血腥。
修者之间的冲突,更倾向于你死我活的厮杀,不是我踩着你,就是你把我当做垫脚石。这条路子就这么窄,想要快速提升实力,只有不停地去找磨刀石砥砺自己,到处抢夺神兵利器天地奇物。
所以李洛龙现在对于面前的尸体,才会无动于衷。
这一趟南行,李洛龙明白了很多道理,以前看不开的事,现在也能看开了。对于他们这一类人来说,想要强大,无非就是靠着战事打斗以及鲜血和生命的堆积。
元修还好,打斗相对来说会少一点,因为元修以元力作为修为根基,所以大部分的元修会选择锤炼元力,但是炼体和刀客以及剑修这几类人,想要砥砺自己,只有经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斗才能做到,在战斗中,打磨体魄,磨炼刀法剑法枪法,是境界提升的终南捷径,这几类人的境界,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还是那种一日千里的倒退,因为别人都在厮杀砥砺。
李洛龙吸了一口气,而后看向腰间的古旧铜灯,此时,古旧铜灯上,还有丝丝电蛇闪烁游离,嗤嗤作响。
李洛龙伸手抚摸着古旧铜灯,心中有些愧疚,这道天雷本该是自己承受的,但是那个青衣少女为了不让自己沾染上兵家因果,替他承受了小雷音的反噬,这个情,不大,却很重。
而后李洛龙摩挲着古旧铜灯的手掌猛然一按,震碎了纵游横离在灯身上的明灭电蛇。
电蛇熄灭后,原本略显青淡的灯身此时也是变得暗淡无光,在阳光下,没有多少光泽向外流溢。
李洛龙将目光看向远方,喃喃自语,“听老师说,古罗有两盏灯,而且是死敌。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我只知道,如果以后你们碰见了,我可以不问缘由的帮你,这和对错无关,即便是你的错,我也一样帮你。你知道的,我帮亲不帮理。”
“就算你与世为敌,我依然会站在你身旁,就像你为我承受这道天雷一样,我站着,我就这么站在你身旁。”
古旧铜灯寂静无声,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李洛龙收起心头的情绪,打算返回客栈,对于白龙,李洛龙不打算秋后算账,只要不是针对那对夫妇的预谋,李洛龙都可以忍。
在李洛龙转身的时候,青铜古灯似有青光流转。
隔着一条小街,坐在客栈中的白龙,轻轻摇晃着瓷杯,好整以暇,面带微笑,完全没有因为李洛龙以雷霆手段斩杀钱不多而有任何的吃惊或懊恼,他的目的,达到了。
虽然李洛龙斩杀钱不多的手段蹊跷诡异,但是已经身临现场的南山城城主如果真想救下钱不多,应该是能够做到的,但是南山城城主却是选择了袖手旁观,显然是有着自己的谋算。
白龙也不着急,他不信城主府和禄家能够按捺住性子,对于那条山精视而不见。
小楼高阁,一直站在最高处俯视着这场战斗的挂玉男子从头到尾都是眼神淡漠的看着这场打斗,在钱不多被李洛龙一刀从半空斩落时,挂玉男子的表情都没有出现丝毫的波澜起伏。
在战事落幕后,挂玉男子一点脚尖,从阁楼上方掠下,站在粉面小生侍玉郎面前,晃了晃腰间琳琅满目的五彩玉佩,玉佩轻轻撞击,佩环叮咚。
男子看着面脸英秀素洁的小生,轻笑说道:“玉郎啊,今日过后,你就不用再为老爷我洗玉了,以后专心为我洗洗身子就行……”
粉面小生这次没有唯唯诺诺,而是嘴角轻轻一笑,点头答应下来。
挂玉男子见到侍玉郎如此受调教,也是心情大畅,“以后洗玉的活,她来干!”
男子说完,一手指向站在不远处的小女孩儿李歆玉。
粉面小生没有顺着男子的指向看去,而是嘴角轻轻勾起,在心头轻轻说道:我曾一脚踏遍古罗十四州,我可一剑霜寒古罗十四州。”
这一刻,粉面小生身上有一股气势,凌利却不压迫,像是一把久藏匣中,无人可以视见的锋利古剑。
他,也可以说她。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待剑成之日,可一剑霜寒十四州。
所以那把剑,被她取名为,十四州。
她是剑修,女子男身。
这个女子,是几年前经过一番精心算计进入南山城城主府,成为挂玉男子的侍玉郎的,女子进入城主府,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磨剑而已。
南山城上的那湾浅溪,水意清凉,其中夹杂着丝缕从泥菩萨中流溢出来的浅淡杀伐之意,清凉水意和那丝只有经过细心抽丝剥茧才能抽离出来的杀伐,正是她淬炼十四州的最后一道工序,如今,她手中的十四州,已经淬炼臻至巅峰。
侍玉郎站在阁楼下,眉如远山,面若皎月,隐藏袖中似嫩藕新芽的手指轻轻蜷曲,指尖有一点凝实霜华闪烁而出,仅仅明灭一刹,便又重归寂静。
侍玉郎抬起头,看向南方的一座大山,眼神游离,在那座山中,藏有一具泥菩萨,至今仍保留着凛冽的杀伐之意,若是以此来作为她第一次挥剑的试剑石,袖中的这把十四州会不会更精尽一步?会不会成为只有在古文典籍上才有记载的那一幕,一剑可当百万师?
女子男身的侍玉郎低敛起眉目,关于剑法剑意,侍玉郎知道的比较多,古罗北部,有一尊势力,听说最近出现了一位剑祖,已经臻至人剑合一的境界,以身化剑,千里斩敌。女子不知道那位剑祖到底是何种境界,大宗师还是宗师圆满境?
古罗中部,靠近帝都,最近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用剑的游侠儿,与皇室派遣外出收集气运的绣娘起了冲突,听说皇室派出精锐之师数万人,被那个游侠儿手中的一把古朴无锋的重剑尽数残杀殆尽,事后皇室派出豢养的一批小宗师剑修死士也是尽数折陨于那把古朴无锋的剑下。
从皇室那边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那个游侠儿,在此之前都是无根浮萍,随浪而流,但是自从皇室收集王公气运后,那个游侠儿便突兀的冒出了头,从皇室手中抢夺绣娘们收集而来的气运,用以砥砺磨炼手中的那把古朴厚剑。
那个游侠儿手中的剑,不刻意走剑术,出剑杂乱无章,丝毫没有剑术可言,也不刻意求剑道,从未与人厮杀砥砺过自己的剑道路途,而是走的大气磅礴的剑意路子,以剑到处掠夺气运,淬炼那把剑的剑意。挥剑杀人时,每次递剑,都是伴随着磅礴气象,让人心驰神往。
没有任何意外,从皇室中走出的剑修小宗师最终惨败而归,大半死于古朴剑下,只有寥寥几人逃出生天。
那次过后,皇室就再未针对那个游侠儿采取强硬的手段,而是请动扶道宗的一位在朝中披金冠紫绶的道士,出朝与那个游侠儿面谈一番。听说皇室一忍再忍,只要那位游侠儿不再出手抢夺绣娘们收集而来的气运,无论他掠夺哪家王公贵族的气运,皇室都可以不管不问。
侍玉郎想到这里,嘴角又勾起一个弧度,这个游侠儿,分明是和自己走的一个路子,等离开南山城,可以找他试剑,剑道殊途却同归,同走剑意的两者,更是可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这些都是最近才冒出头来的用剑之人,侍玉郎平时喜好翻阅有关记载剑的书籍,她从古籍上读到过一些用剑的惊艳之人。
古籍上有说过,有一个武夫,凭一把剑,沙场退敌万人于百步之外,万人举步不敢前。那把剑叫惊弓,关键用剑之人,是一个纯粹武夫。
还有一个在历史长河中依旧闪烁古今的少女,手持一把鎏金长剑,对于她的描述,只有三个字。
斩真龙!
还有很多,寥寥几字,便描绘出无以轮比的大气象。
剑意挂银河。
一剑挑万山。
剑影连万波。
不胜枚举,每次读到这些,女子男身的侍玉郎总是忍不住的心驰神往,所以她才如此忍辱负重的去淬炼打磨手中的那把十四州,久不曾让这把剑见人。
这把剑,要么不出世,要么一出世便惊艳古罗版图十四州!
这也是为何女子为这把剑取名为十四州的原因。
挂玉男子腰间的佩环轻轻止息,声响也随着渐息,只在这片天地留下清脆的余音。
而后男子轻轻从腰间捻起一枚血色玉石,在手中轻轻摩挲,转身望向不远处阁楼上方的榴火长裙少女和耄耋老人,笑着询问道:“不知禄家那面刻有‘百禄天受’的匾额能不能容纳下这条山精?若是这条山精在匾额内兴风作浪,不小心打碎了匾额,禄家可有根基再以为继?”
说完后,男子哈哈大笑,“禄家也并不是很强嘛,一条山精,就能动摇家族根基,强甚么强?”
榴火女子嗤然一笑,而后二话不说,伸手向着磨刀坊所在的位置遥遥招手,一块镶有金边的紫石匾额便从磨刀坊的门楹上脱落,径直向着那一袭极具视觉冲击的榴火身影掠去。匾额入手,已经幻化成手掌大小,女子伸出柔弱如藤蔓的双指,轻轻夹住匾额,而后冲着男子扬了扬另外一只手,是一把赤红长剑。
女子声音清列,“先把它打个半死,还能有力气兴风作浪?”
男子冷哼一声,有些不悦,不是因为榴火女子的这句话,而是女子手中夹着的那道匾额。
禄家那道刻有“百禄天受”的匾额,一式两份,女子手中的这道,是禄家花了不短地时日和心血从那道母匾上拓印下来的,是子匾,但其中藏聚了母匾中的不少精神神,子匾中的阵法回路,也与母匾一致,能够发挥不小的作用。
那块母匾,其本身材质并不算什么稀罕之物,五行中,金类属性天地灵物的伴生之物,禄家之所以将其视为珍宝,是因为那块形似纯金的匾额中藏布有一道阵法,是一件大杀器。
现在的古罗,阵法宗师少之又少,几乎已经绝迹。明面上的阵法宗师,屈指可数。剩下的鱼虾两三只,也不得阵法精髓,所以阵法一途与其他百家相比,算是没落了下来。但是,在现在的南山城,有一位阵法宗师的存在,是一个青衣少女。
挂玉男子看着禄奉天手中的子匾额,心头了然,禄家并不打算动用那块母匾,那就是打算用那道母匾来收服那具泥菩萨了。
男子冷哼一声,“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
榴火女子眉头轻扬,不置可否。
下方,面容精致的侍玉郎看了一眼姿态散漫的榴火女子,轻声说道:“一个女子男身,一个女子男名,想来作者这个王八蛋应该是单身不假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搞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