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天边渐变绚烂的朝霞，清晨的高城墙下，两道身影缓缓走入城中。
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道路，映入眼帘。
两边，呈现出高低不齐的房屋，紧密相邻。
远处，交错着的四五条通道贯穿正中，不知通向城内何处。
宽阔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陆续的来往着三三两两早起的行人。
奇云居酒楼前的牌匾上，缓缓滑落的晨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青纹石铺成的地面上。
杨然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四周，敲了两下房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酒楼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香与美食的芬香。
柜台前，早已有一名掌柜装束的中年男子在等候了，见杨然进屋，中年男子快步近前，态度很是恭敬。
只见杨然在其耳边吩咐了几句后，中年男子便将两人带到了二楼靠窗最里的房间。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雕刻着花草纹样的榆木方桌，两边各摆放着一把由檀木制成的藤椅。
距离方桌数丈外的屏风，将房内空间一分为二。
“福伯，有件事需要你即刻去办。”
“少爷，您请吩咐。”
一番耳语过后，福伯轻笑着点头走出了房间。
杨然惬意的躺靠在藤椅上，见余生仍站在原地，便又坐了起来，示意他不必如此拘谨。
少许后房门被打开，一名紫衣女子吩咐侍女将菜品井然有序的摆放在桌上。
“紫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厨艺还是这般色味俱佳。”
“少爷言笑了。”
不待杨然再次开口，紫然便轻笑着退出了房间。
杨然见状，只能神色哑然的摇了摇头。
榆木方桌上，诱人芳香从那热气腾腾的菜品中，四溢而出。
而那摆放在桌子正中，形似一只飞凰展翅的佳肴，正散发着一股更为诱人的沁人芬香。
“这回味鸡可是紫然的拿手好菜，你不尝尝吗？”
杨然看着那道佳肴，饮下一口酒去，说道。
坐在藤椅上的余生，无力的转动着双眼，微动的嘴唇似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也对，忘了现在的你不能说话。”
目露恍然的杨然，手指隔空点了一下，说道。
“这是哪里？”
“立庆城。”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自然是跟我回家。”
杨然自顾喝着美酒，说道。
“要是让大师姐知道了此事，你觉得会怎样？”
杨然闻言停下手中的斟酒动作，看向余生的眼神中流露出无悲无喜之色。
“我们已经远离宗门，就算她此时能够追来，怕是在这立庆城中也不能把我如何。”
感受着对方语气中的冷漠，余生微微侧过头去，一股酸痛感顿时从颈后生出。
记得随师姐回峰后的当晚，心事烦沉的他很早便已睡下。
可谁知睡梦中，房内竟悄然生出了一道拂过后颈的轻风。
现在想来，定是杨然无疑，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何要对自己敲那一记闷棍。
“前天夜里的那人是你，对吧！”
“如果不是，你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杨然大快朵颐的品尝着回味鸡酥嫩的腿肉，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
余生看着骨肉相连的另一只腿肉被扯下，喉间不禁微微动了动。
杨然见状，将一对酥嫩的鸡翅放入余生面前的碗里，用温湿的布巾擦了擦手，说道：“趁热吃，岳元宗可没有这等美味。”
余生有些无语的看着对方，心想，以前怎么不知你还有如此吃货的一面。
“闷棍之事，我可以不咎，但来此的目的，我必须要知道。”
杨然扯下发出轻脆响声的鸡头，将肥而不腻的鸡冠卷入嘴中，不待嘴角溢出的金黄色油脂滴落便用舌头舔净，声音更显含糊不清的说道：“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杨然说着将整个鸡头塞入嘴中，一根根骨头自嘴角滑落桌面，若是仔细看去，每一根骨头上都显得特别干净。
“怎么？不合你胃口？”
杨然看着依然静静躺在余生碗里的对翅，说道：“那行，既然你不吃，那就别浪费了。”
杨然说完，将整只回味鸡放入了自己碗里，而后又在余生瞠目的注视下，将他碗里的对翅也顺带给夹走了。
余生脸上闪过一抹无可耐活的笑意，喝下一口酒，索性将头偏向窗外，不再看那让他感到哭笑不得的杨然。
······
耀眼光芒破开了天边的云层，晨间的清凉已尽数褪去，街道上也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然而余生的心思却不在这份热闹中。
想起两天前，师姐带着自己离开时的情景。
他不确定师姐是否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他只知师姐在回峰途中不曾说过一句话。
对于余生的到来，雀灵儿显得很是平静，似对此早已料到。
但对于李鸣的到来，她眼中还是闪过一抹短暂的讶色。
阙重峰上弟子皆以阁楼居住。
余生被安排在了一处还算幽静的所在，而李鸣则被安排在了别处。
余生看着雀灵儿离去时脸上露出的窃笑，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她是故意的。
余生打量着眼前空荡的阁楼，少许后，一丝苦闷浮现脸上。
“又要收拾房间。”
一个时辰后，余生将阁楼内所有的房间都清理了一遍，终得有闲的他，正准备静下心来欣赏峰间变幻的彩云，来打发接下来的无聊时间时，火舞来了。
余生看着缓缓走到桌前落座的火舞，说道：“不知师姐这么晚前来，有何事找我？”
“刚才杨然来找过你。”
“哦。”
“你认识他？”
“嗯···算认识吧！”
余生沉吟着点了点头，说道：“他现在在哪？”
“梅岩松林内的亭台。”
余生轻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安静的房内，两人相视无言。
少许后，火舞收回看向余生的眸光，环视了一眼被整理的窗明几净的房间，说道：“还习惯吗？”
“空出的房间太多。”
火舞轻嗯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你今天的那个动作？”
余生重复了一遍不久前的那个动作，说道：“这个？”
“嗯。”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有过猜测，但不确定。”
余生走到桌前坐下，说道：“我曾听人说起，妙羽峰术诀可助人恢复记忆，所以···”
“所以你才想要进入妙羽峰？”
“嗯。”
火舞看着余生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波澜，少许沉默后，说道：“你失忆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在我们初次见面的不久前。”
余生喝下一口清茶，将另一杯放在了火舞身前。
“据我所知，妙羽峰术诀确有唤醒记忆之效，只不过···想要妙羽峰主为此出手，恐怕···”
余生听着火舞突然停顿的话音，变得沉默不语，因为他心中已经对火舞没有说出口的话有了猜测。
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有偶起的轻风从窗外缓缓吹来，似要将此刻余生心间的沉重心绪拨散。
火舞走到窗前，伸出手指将峰间的彩云变得绚烂。
“我想···会有机会的。”
“也许吧！”
余生看着缓缓向着门外走去的火舞，轻叹着点了点头。
“世间凡事，不可尽然，既来之，则安之，早些休息吧！”
······
杨然用侍女重新送来的温湿布巾将嘴擦净后，紧接着一道轻亮嗝声从他口中传出，将窗前仍处于沉思中的余生惊醒。
“终于吃饱喝足了。”
杨然喝了一小口清茶漱了漱口，随后惬意的躺靠在了藤椅上。
缓缓回过神的余生，看着桌上已经所剩无几的残羹，嘴角不觉抽了抽。
就在此时，福伯敲门而入，看了一眼余生，神色略显迟疑。
“说吧，这里没有外人。”
福伯应声，在杨然耳边轻语了几句后，便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七叔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少爷。”
杨然沉吟着缓缓坐起，手指轻敲着桌面，少许后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福伯说道：“少爷，那这···”
“再重新上一份吧！”
微微皱眉的杨然，似想到了些什么，心不在焉说道。
余生不禁有些咋舌，看向对方的眼神好似在说你还能吃，不怕被撑死？
神色恢复如常的杨然却不以为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自古民以食为天，所以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少许后，被收拾的干净如新的桌面，所有菜品都被一一摆上桌来，就连原来每道菜所放的位置也是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看着再次将筷子拿在手中的杨然，余生面无表情的神色似已经变得习惯。
谁知下一刻，他的表情便变得有些僵硬。
“这腿肉给你，算是对你刚才的补偿，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趁热吃，凉了味道就不爽口了。”
余生接过杨然递来的腿肉，吃了一口，眼中露出一抹惊异，这味道确如对方所说，外酥里嫩，肥而不腻。
午后的街道上，来往着形形色色的行人，而那不时从窗外传来的吆喝声，叫卖声，马蹄声都很是清晰的传入二楼房间内。
一楼内，早已是食客满座，他们美其名曰是为了品尝这远近闻名的回味鸡而来，实则便是想一睹紫然的芳容。
故此，有人不惜借酒舞文弄墨，为的便是想引起这位奇云居主人的注意。
甚至有几名已经有些醉意的食客，嚷嚷着要上二楼，但无一列外的都被福伯拦下，理由是二楼已经被人包下了。
此话一出，食客们的声音变得更加嘈杂，众说纷纭，福伯对此则笑而不语，而他的这一举动，则更让众人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袁家二少爷，袁尧。”
余生听着楼下忽然传来的短暂宁静，说道：“看来你们杨家在这立庆城也算是颇有地位。”
“不，你说错了，他们心中猜测的那人是袁家二少爷，袁尧。”
对于余生的突然沉默，杨然显得有些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道：“听闻你已经去过归澜境了？”
面对杨然突来的一问，余生不禁愣色反问：“这跟你此次回来有关系吗？”
“算有一些吧。”
杨然有些含糊其辞说道。
余生看着对方神情，沉默少许后点了点头。
“果然如我所料。”
“所料什么？”
余生疑惑说道。
“难道你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何异常之处？”
“修行速度变快···算异常吗？”
余生说完，看向了微眯着双眼的杨然。
“什么时候的事？”
“自那以后。”
杨然沉吟的神色中露出一抹释然，如果说之前一切是猜测，那现在从余生口中说出的话，便是对自己先前种种猜测的印证。
“难怪每次靠近余生时，体内那物便会生出一丝沸腾之感。”
但紧接着他心间又生出了一抹浓浓的疑惑。
“如果说那是之后，那之前了，为何之前我也会有着同样的感觉，难不成他也是···”
想到此处，杨然微缩的瞳孔蓦然看向了不解之色更浓的余生，似要从他身上寻出一些端倪。
然而他失望了。
“难道真是我多虑了？”
余生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故作咳嗽说道：“你该不会是···”
似察觉出了余生眼中的异样，杨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喝了一口已经变凉的清茶，轻咳了几声后说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不过是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余生闻言，故作如释重负般的深呼了一口气。
杨然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索性别过头看向了窗外。
“莘若，希望这次你不会再那般柔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