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姬云佑一曲唱毕,掌声四起,有女子掩面轻笑,向他投去赞许之色。
马上便有人坐下为此章弹起了曲子,歌功颂德的曲调怕是早就被人弹得烂了,难得有人弹得与众不同。
云依听着觉得新鲜,抬眼望去,绿绮忙道:“这位是前太子少师马如马大人,太常寺卿马攸良之女,马瑾竹。”
果然是个出类拔萃的大家闺秀,云依本来全心扑在淳于身上,也分了些精力看向弹琴的女子,今日各家并不是一致的宫服,别人精雕细琢繁华富丽穿了一身,这姑娘偏是一身湖绿色的简单裙装,淡雅清丽。
她应了礼哥哥的曲子,难道……方才她不在意,事情与礼哥哥有关,云依的心思又复杂起来,眼神又飘回到淳于礼的身上,他原本的容貌有了变化,温润清和的气度依旧,只是举手投足间多了分拘束。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她心里真是满满的疑问。
“皇后,可觉得此曲有趣么?”他方才拉开了她的手,又见不得她一心扑在淳于礼身上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云依迟疑了一下,方回道:“此曲到与众不同,小调怡人,跟臣妾以往听到的配曲全然不同。”
“马大人也算是用心教习了,配给皇后的堂兄可好?”他只浅笑,便直接说与她。
心被重重一击,云依顿时失色,立刻又掩了自己的神情,上翘的嘴角在颤抖,“皇上的眼光必是不错的,只是臣妾与堂兄许久未曾见过,总希望能先问问哥哥的意思……”
连这都要为他想?她这戏演得倒像!元彻冷哼,“皇后是觉得马家的女儿不配么?”
云依忙笑道:“臣妾并无此意,马瑾竹无论家世还是长相都是拔尖的,亲事虽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歹也愿哥哥能找个合意之人。”她柔声靠近他,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缓缓握紧。
想到她如此柔情全为了别的男子,元彻觉得自己堂堂一国之君竟被她牵着鼻子走,如此狼狈,傲气反增,“便是不曾亲近的族兄,皇后也如此关切,真是让人动容。朕也要看在皇后份上,再行考量。只是姬家男子稀少,也由不得他。”
他能如此说已不易了,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礼哥哥让云依对元彻的感觉有些复杂,也许是他一直知道礼哥哥未死却瞒她,为的是报复自己不欲怀子,也许是在找个合适的场合,让她见到礼哥哥……不管如何,他都让自己见到礼哥哥,对他有了几分感激。
“臣妾知道,多谢皇上体恤兄长。”她有些微凉的手指与他手指交叉,轻轻摩挲他的手指。
乐会一直进行到傍晚,云依心里在期盼能与礼哥哥单独见面,不禁有些焦躁。
好容易皇上选了今日三甲方算结束,马瑾竹出人意表的一曲拔得头筹,这也让各家的姑娘都有些讶异。
“臣(女)等恭送皇上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元彻颔首,与云依一起先退了出去。
偏殿内,苏惠侯在门口,见他二人回转,行礼道辛苦。
云依以为高渊和礼哥哥会留下,元彻会召他们到偏殿相见,眼睛不时飘香殿门的方向。
“娘娘是意犹未尽么?”苏惠见云依心神不宁,便开口问道。
元彻斜了一眼云依,她是多不想掩饰,连苏惠都看得出她的心思,他的高傲让他忍住没有搭话。
云依像是被抓住了把柄一般,淡淡笑道:“今日着实是精彩,阿惠你在此照应辛苦了。”
苏惠看了看帝后两人,知道席间必是有事发生,便道:“嫔妾还要去正殿料理,嫔妾告退。”
元彻根本没理会,只有云依点头,微笑相对。
“皇上……”她走到元彻跟前,“我……何时能见见哥哥?”
猛地转头看向她,元彻的眼神有些阴鸷,云依有些意外,“你怎么了?”
直接抱住了她的腰肢,元彻有些粗声道:“就那么想见他?”
“阿彻,他是我哥哥,跟我爹一起征战沙场,我以为的故去之人,换做是你,难道不想见么?”云依有些犹豫地扶住他的肩。
“就只是如此?”
“想问的事太多了,为何这么久才出现?之前到哪去了,青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依据实相告。
元彻听着,心绪好了些,松开她的腰,直接把她拉坐在自己的腿上,“你是我的妻,是大晋的皇后。”
“我知道。”云依不明他这话又是为何,只呆呆答道。
“你的心里眼里,不能有别人!”他固执地看着她道。
做事冷静,帝王权术烂熟于心,翻脸无情的人居然也有如此任性之举,毫无预兆的一句让她心底柔软的地方疼了一下,僵在了那里。
“不要让我后悔今日会面,不要让我后悔让你见他。”他的手轻轻扫着她的柔荑,轻轻道。
云依有些怅然,他会如此,难道竟知道自己曾倾心于礼哥哥么?都未曾告诉过礼哥哥的感情,他竟会知悉?
“阿彻……我……”她喃喃道。
直接堵住她的嘴,他不想听,以她的性子,必定会坦白相告,他不想知道。她只属于他的这种念头,早就疯狂生长,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疆域。
这时金宝匆匆进来,撞见此景,赶忙低头,高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乾明宫有急事。”
元彻睁眼,与云依分开,微哑的嗓音道:“知道了。”
“我去理事,你也累了,先回宫歇息。”他起身,拉着她嘱咐道。
云依双颊微红,两眼期待地望着他,元彻知道她在等什么,长叹一声,“允你之事,君无戏言。”
星眸明亮,樱唇微启,“谢谢。”
这夜,坤和宫并未落锁,他一夜未归。
锦瑟晨起伺候,说起乐会很是兴奋,“娘娘,那么多秀女入目,都不及娘娘一分,光是这周身的气度便已是无人能比了。”
“这话再不要说,日后若是被别人听见,还只当是我这皇后只听得好言奉承,身边之人都如此油嘴滑舌。”云依抬眼制止她。
“奴婢也只是据实说嘛,昨儿那一身湖绿色的马秀女也颇抢眼,惟独她素气,可也惟独她出彩。”锦瑟只好说起别的。
锦瑟倒是有眼色,云依道:“嗯,马瑾竹倒确实是个不错的。”
素琴领人拿了服饰进来,也附和道:“马秀女现下已在春华宫有了名号,看来是福气不浅。”
“照你这么说,应该让皇上给封号,留在宫中。”云依浅笑,心里平和,似乎这确是件好事。
绿绮从门外进来正听到这话,有些不解地望向素琴,素琴亦是一脸尴尬。
“娘娘,难道就不嫉妒么?”快人快语的锦瑟又再次说出了众人心声,绿绮和素琴差点笑出来,却忍住了去管束其他的宫人。
“民间有七出之条,其中便有妒这一条,何况是宫中。你这丫头在宫中也有些时日了,言语间要留几分,要记住祸从口出。绿绮,你要好好管教,否则将来连本宫也要被她所累了。”
绿绮笑答:“奴婢遵旨。只是锦瑟这张嘴在陛下面前亦是如此,陛下都是准了的……”
“那也要约束,毕竟这不是乾明宫。”云依道。
嫉妒么?若说嫉妒,她早就被嫉妒蒙住了眼糊住了心,看彤史之时,选秀女之时,早就已经伤过了,这是他给她的位置,动心便千扯万疼,她不愿走近他,不想爱也不信,却依旧是疼。
绿绮从尚宫局接到折子,向云依禀报,齐国公杜夫人求见。
云依沉默,上次杜夫人之言便已让她和元彻之间嫌隙了一番,若不是她现在已不复当初任性,元彻又是肯放下架子舍得脸面的人,她早就死过一次了。
“娘娘,还是不见罢。皇上吩咐过,团圆节间事务繁多,外戚可挡。”绿绮已差人去禀了皇上,得到皇上首肯,她方开口。
近日靖王爷的案子还未有进展,不知这杜夫人此次又有何花招。云依沉吟片刻,“也不必,团圆节家宴除了在内廷,在朝曦殿也会有些外戚来,便在那时候见罢。”
“娘娘……”绿绮担忧道。自她私藏柿子事发后,她对云依更为忠心,凡事恨不得都亲自为云依打理妥帖。
云依不以为意,“无妨,那种场合她还能如何?你让尚宫局的人这么回了罢。”若真的有事 ,她可直接推给元彻。
各宫人前来请安,云依自然要在众人面前勉励苏惠几句,王桂苓自然不能落后,单独留下与云依商议,“娘娘,嫔妾已与乌梅商议了增添的菜式,请您过目。”
明明是与乌梅有关,却不见乌梅留下,云依也不露声色,向绿绮道:“去请戎嫔娘娘过来。”
“娘娘,嫔妾已整理好了……”王桂苓忙道。
“淑嫔在此事上为首功,本宫自是知道,只是有些事怕问你也会不清,还是叫戎嫔过来罢。”云依没有明驳,只委婉回她,让王桂苓无从反驳,只得僵笑等候乌梅。
三人方说了没一会儿,绿绮便匆匆进来,在云依耳边低语片刻,云依脸色变了变,急忙起身道:“本宫有事在身,你们便散了罢。”
她如此惊慌的模样让乌梅不禁好奇,“淑嫔姐姐,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看着云依曳地裙摆消失在门口,王桂苓泛出一丝玩味的笑,道:“谁知道呢?皇后娘娘日理万机,身系重任,哪是我们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