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听到这两个字，乔安妮本惊骇的眼睛里多了一抹颤意。
她脑海里浮现的，是乔振深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恍若痴儿的模样。
她的反应，尹清欢看在眼里，之前只是怀疑，现在……俨然可以确定了。
“为什么。”
女人红唇轻启，看似淡漠实则冰冷如霜的三个字溢出。
她要知道原因，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狠心伤害？
“别学乔语诺的口气说话！”
突然，乔安妮怒喝出声，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外面的人听到声响，此刻的她，倒真像是个疯子那般，头发散落，遮挡住部分脸颊，眼珠子里都是怨恨之色，每一个字咬牙切齿——
“是他逼我的……是他不公平，一直以来都没有把我当做女儿！他不配做父亲，生了我却放任我跟着那下贱女人过苦日子，即便把我带回乔家，也对我不管不顾！同样是乔家的血脉，为什么乔语诺生来就是掌上明珠，而我却卑贱如蝼蚁。为什么，我还想问为什么！”
听得出乔安妮言语中的怒恨，是积怨已久。
尹清欢面露黯淡，她以为乔安妮只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却不曾想，从乔安妮进乔家门那一刻，就存了怨念。
那时候她才几岁啊，心思这么深，一步步走上不归路，如今更是不愿坐实罪名而选择做疯子。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你真是畜生不如！”时浅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乔伯伯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种女儿，简直是家门不幸！
“那是因为你没有卑贱的活过！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别人可以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我为什么不能？是他非要去查真相的，说到底是乔语诺害的，不是我……不是我。”
乔安妮说着，猛地抬起头，狠意的眼睛紧盯着尹清欢。
就算尹清欢和以前完全两样了，她都不会相信，尹清欢就是死去的乔语诺这种鬼话！
“你……”
“算了，别再跟她废话。”
尹清欢漠然的语气，仿佛对面坐着的这个疯女人，跟她从不相识。
的确，如果可以选择，早在父亲带乔安妮回乔家那天，她就该让人把那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小女孩赶出家门！
乔安妮，不配姓乔，不配做乔振深的女儿。
尹清欢起身要走，时浅强忍住想要上前怒打乔安妮的冲动，站起身子只能愤愤离去。
而离开这房间时，女人不温不凉的话语传来，乔安妮瞳孔颤了一下，就像是见鬼了那般，全身都开始发抖。
——你十八岁的时候，我曾送过你一条亲自设计的手链，那时候我希望你永远都能像手链上的五色水晶那般，干净纯粹，可现在……你满身污垢，你不配。
脑海里浮现的那一幕，让乔安妮喉间哽咽，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看到尹清欢的身影渐渐与乔语诺重合，而后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只剩空白一片。
“不会的……你不会是乔语诺，不会的！”
房间里，独留乔安妮那时而呢喃自语，时而尖叫发疯的声音传来，再无人回应。
……
时浅以为，这次来见乔安妮的狼狈样，能让自己心里痛快几分。
可她似乎错了……没有所谓的痛快，相反的，是痛心。
替乔伯父痛心，也替语诺痛心。
她余光淡淡扫了眼不动声色、神色漠然的女人，“清欢……”
“我没事。”
似是知道时浅要说什么，尹清欢应了三个字，然后上了车，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但时浅明白，她不过是在隐忍克制自己的情绪罢了。
后来这一路上，彼此再也没有说过半句话。
分开后，尹清欢回了尹家，而时浅也回到家里，顾温流已经从公司里回来了，此刻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
女人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一双白皙的手环住他的腰身，像个委屈的宝宝那般脸贴着他的后背。
顾温流手上的动作止住，微微侧首轻笑问道：“怎么了。”
知道她下午是去见过乔安妮了，但没想到回来后，她会这么安静，倒有些不像她的性子。
“看到乔安妮那样，我一点也不痛快，相反的……我很难过，这是为什么。”
时浅说着，眼中竟有了一丝酸涩之意，她轻咬住唇瓣，缓缓闭上眼。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男人转过身，将妻子圈入怀里，用拥抱的温暖将她身上的冷意驱散。
“因为你不是她那样的人。”
报复，是不会让人感到痛快的。乔安妮自食恶果，不值得同情，但却让人无尽唏嘘，好好的一个乔家，被她毁成了这样，被伤害过的那些人，做不到原谅，也做不到去恨。
顾温流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时浅真的在那次“意外”里彻底醒不过来了，他会怎么做？也许他会杀了乔安妮，但那又能改变什么吗？
“我不可怜她，我只是心疼清欢。”
“嗯，我知道。”
“老公，如果……如果清欢选择了她认为幸福的人生，我们应该祝福她，对不对？”
时浅想，要是那个楚淮真的能够给清欢带来平淡安稳的生活，那作为朋友，理应祝福，即便知道那不是爱情。
顾温流沉默，怀里的人儿又道：“爱的太累，不如选择被爱。”
这个世界上，很多爱情都是无疾而终的。相反的，不是爱情的感情，还能一直持续下去。
……
尹家。
楚淮来的时候，又带了许多营养品来，都是给尹母补身子的。
简单用过晚餐以后，尹清欢送他出门，两人走到林荫道上，他问起了她今天重回ST的事。
“很好，我就在办公室里，没什么人打扰。”
听到她这么说了，楚淮才放心的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回去，但无论何时，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女人点头微笑，两人的身影在林荫道上越拉越长。
楚淮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没多问，只是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入冬以后，天气越来越冷，她的手很凉，而他掌心依旧温暖。
尹清欢眸光微微泛起涟漪，抬起眸子迎上男人温情的目光。
她和楚淮之间，还不算是恋人，但也不止于朋友的关系。
“清欢，我们交往吧。”
正式交往，让他以男朋友的身份照顾她，可以牵着她，抱着她，吻她，他想要的是她能完全属于他。
早已料到楚淮迟早提出交往，尹清欢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准备，但在这一刻，她还是迟疑了。
没有立刻回应，甚至此刻安静的过分。
被男人紧握住的手冰冷不再，渐渐被暖意取代，层层包围。
她的沉默，让楚淮眼中多了一抹黯淡，难道……她还是不愿意？
虽然之前表明心迹不止一次，可提出交往这两个字，这是第一次。
他是不是太过唐突了？还是她根本没想过……
“如果不愿意，可以拒绝我。”
楚淮说着，菲薄的唇瓣扯出抹笑，但那笑略带自嘲。
“我……”
她不是不愿意，却也不想就这么答应了，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少了点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
最后，女人只是轻笑出声：“你还没追求我呢。”
楚淮怔了怔，心知她是还没做好准备接受，这话不过是借口罢了，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
“那好，从现在开始，楚淮正式追求尹清欢。”
爱情的过程，总有一个人是付出的那一方。
看着眼前的楚淮，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执着而又坚定。
……
送楚淮离开后，尹清欢返回尹家，却再一次看到了停靠在不远处的黑色轿车。
她脚步止住，沉着气，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理会，就当没看到，就当那人不存在。
可最后，她还是做不到心无旁骛。
一步步朝那车的方向走去，每靠近一步，她的手指就嵌入掌心一分。
直到与车里那人面对面，隔着一道挡风玻璃，寒冷的冬夜，安静如斯。
戚言商幽暗狭长的深眸微眯，刚才她和楚淮……他都看到了。
那人牵了她的手，她没有拒绝，就像是情侣那般，不被打扰。
而他，连打扰者都不算，最多就是一个旁观者，一个不愿祝福的观众罢了。
……
车内开了暖气，她上车后，身上的冷意驱散了不少，却是心冷，暖气也温暖不了的冷。
“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她没记错，上次也是在这辆车里，他亲口承诺过的。
他口中的不再出现，就是掩耳盗铃，以为不被她看到就可以吗？
“戚言商，出尔反尔不是你会做的事。”
男人眸色冷倨，薄唇勾出一抹自嘲的冷弧，不是他会做的事？
“以前是不会。”
而现在，小人又如何，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
“……”
尹清欢以前还真是不曾敢想过，有朝一日戚言商也会变成这种无赖之人。
她暗了暗眸色，将视线转向车窗外，不去看他，良久，她启音道：“我和楚淮，已经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