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胜颤颤巍巍地走过去,左林只穿一件破烂的单衣,露出脸和手脚,上面布满了紫色的癫痕,如血管一般,盘根错节,十分可怖。
可是少年脸色却安静,透着点疲惫。紫色的癫痕正在慢慢地消退。
慕容胜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目前毫无生气地躺在他面前的就是左林无疑。他弯腰抱起地上的人,小心翼翼的,仿佛一个不小心就要把怀中的人儿给捏碎了。
此时,整个院子安静得只能听到外面的救火声。慕容胜想了想,在走之前,在东厢房放了一把火,把那痕迹都烧得干干净净的。
那是一个火光漫天,充斥着鲜血和惨叫的夜晚,很多年后,慕容胜再回忆起来,仍旧觉得心不住地颤抖。
他忘不了那天晚上左林皮肤上紫色的癫痕,那是噩梦的开始,但同时也是他人生的开始。
那天晚上的事情太过诡异,慕容集瞒下了所有事。外人只知道,很多人葬身在那场突发的大火中,就连大公子慕容达和他的生母张姨娘也未能幸免。
此事之后,维谷庄的局势顿时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大公子身亡,二公子残废,慕容氏较年长且懂事的公子中就只剩下慕容胜了。
偏偏慕容胜是个不受父亲宠爱、母亲也离世的主。
而慕容集,在一夜之间痛失爱妾和长子,已经好久没有见客了。
外人都道他可怜,重情义,只有慕容胜知道,他每日都呆在大殿中气得摔杯子。
“一群废物,竟然连凶手的踪迹都找不到!”慕容集气道。
行凶者手段残忍,又想毁尸灭迹,最重要的是,慕容集无法容忍一个人在他家院子里杀人放火,肆意妄为之后就毫无踪迹了。这就意味着,整个元央院包括他自己都置身在那人带来的危险和恐惧之中。
为此,慕容集不惜出动所有暗卫去调查这件事。
但是此事毫无进展,慕容胜每日来请安总能听到慕容集气急败坏的骂声。
久而久之,这事就成了慕容集的一块心病,卧榻之上,怎容他人安眠?
诸事不顺,他的脾气愈发暴躁,常常一个不顺心就处杀人命。维谷庄中,人人自危。
正因如此,慕容胜渐渐地有了自己的势力,只是他在外人的眼中,依旧过得惨兮兮的,甚至不及已经残废的慕容广。
第二年春天时,左林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只是他变得越发沉默,总是一个人坐着,平时也只有慕容胜能跟他说上两句。
他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慕容胜,只是越来越惧怕站在光亮的地方。
那晚在他脸上出现的紫色癫痕,消退之后留下了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慕容胜一直想问他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只是他一开口,左林便说:“三公子莫问这事了,因为属下也不清楚,但属下永远都不会伤害三公子的。”
慕容胜当然相信他,若他要伤害他,在那晚,慕容胜就已经死了。
那晚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段痛苦的记忆,最好永远都不要提起。
“那,阿林,你教我学刀吧。”慕容胜认真道,“这样就算你不在我身边,遇到危险,即使我不能救任何人,但至少,我也能自保。”
左林呆了一下,见少年认真而笃定的神色,终于点了点头。也好,万一,他自己一不小心愤怒得失了理智,至少慕容胜还能拿起刀来了结他。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慕容胜了。
渐渐不得民心的慕容集,让整个维谷庄都陷入了混乱之中,各地堂主蠢蠢欲动的心也摆上了台面。
现在的慕容集,早就不足以让他们畏惧了。
慕容胜看着一件一件造反的回报呈上来,心底里最原始的渴望也跳动了起来。他现在离那个位置是那么地近,近到触手可及。
他本以为慕容集看到了自己的努力,也会肯定他的努力,但是他忽略了慕容集本身就是一个自私自利、贪婪无度的人。他会为了自己而伤害所有的人。
这些年来,他为了自己的死心,不知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慕容胜十八岁时,就感觉到他的政权要倒了,届时,便会由自己接管这一切,重新整顿整个山庄,给他们一次新生的机会。慕容胜盼这个机会盼了五年了。
他以为慕容集倒下,政权自然而然就会落到他的手上,为此,他已经准备了五年了。
但是他在准备着,别人也在准备着,并且,准备得比他更充分。
多年的荒淫无度已经掏空了慕容集的身体,他现在连十岁的小孩都打不过。但他多年积累下来的威严依旧在。
在春日一个夜晚,慕容集突然把所有家臣召集到大殿中。慕容胜到门口时,看见大殿周围重重护卫包围,围得跟铁桶一样,便知事情不简单。
他抬脚进去,身后的左林却被拦了下来,守门的护卫道:“三公子,庄主吩咐涉事机密,随行护卫不得进内。”
慕容胜略一思索,朝左林点点头,示意他在外面等着。
左林不依,见今日这架势,势必要发生大事,他必须要随时跟在慕容胜身边。但慕容胜却摇摇头,温声说:“没事的,阿林,我心里有数。”
左林只能在门外看着他进去。
慕容胜进去时,所有家臣都在,他刚坐下没多久,慕容集过来了,他今日穿着黑色的金边朝服,这是一庄之主正式会见各家臣和堂主的专用服侍。想来今日之事相当重大。
他的身后,跟着慕容广和他母亲楚夫人。
自从慕容广被左林揍了一顿之后,他就变乖了,再也不敢来惹慕容胜了。而他的母亲楚夫人在姜夫人死后,默默地坐上了庄主夫人的位置,只是为人处事一直很低调,大家对她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安静温和的外表上。
慕容集甫一进来,所有家臣都站了起来。他在上首坐下,挥挥手让所有人坐下。
待大殿重新变得安静时,慕容集才咳了两声,说:“今日召集大家过来是想提前跟各位交代继承之事。”
他说得这样直白,下面的人俱是一惊,小声地议论起来。
慕容胜坐在他的下手,成竹在胸。抬眼望向对面,慕容广和楚夫人低垂着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