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瞳孔微微地收了收紧，静静的观察着对面的顾律川，却没有发现丝毫的不妥。
顿了顿，她这才开口说道：“早就让你不要跟他们有牵扯，陆氏就是个麻烦的源头，你看看，牵扯出来这么多的事情，有得让你烦的。”
顾律川将茶杯搁置在桌面上，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徐含烟，淡淡的说道：“奶娘，凭您当年与知秋奶奶那般亲密的关系，阻止我管陆氏的事，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点？”
徐含烟却是脸色一变，看着他，语气透着些凉，冷冷地说道：“人走茶凉，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说着，她咬了咬牙，带着几丝恼意，“更何况，豪门的联姻，讲的都不过是家族壮大，陆怀先没心没肺、无情无义，凭他当年对知秋的态度，我当然不会希望你出手搭救陆氏。”
“无情无义的说法不是特别对吧？”顾律川闻言，立刻扬了扬眉，淡淡的说道：“传闻，程云起报复陆氏，可是因为当年的旧情旧事，据说是陆老横刀夺爱在先。如果陆老真是无情无义，又怎么可能夺他人所爱呢？”
徐含烟闻言，脸色大变，“嘭”地一拍桌子，大怒道：“我都是怎么教你，作为小辈，能这样随随便便议论长辈的事了？”
“您别生气，我也就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顾律川抬手，冲着旁边的管家说道：“那点降压药来。”
徐含烟您拧着眉，语气带着情绪，“我看你就是诚心想把我气死！”
“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我万般不敢做的。”顾律川接过管家递来的降压药，看到徐含烟吃下，这在开口说道：“今天我去听风阁接见一个合作商，偶然碰到楼妈，她说昨晚您和一个朋友去喝了茶......”
他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在大厅里看新闻的顾崇文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拄着拐，满脸带着肃然的光，震怒地大吼一声，“阿川！”
顾律川拧眉，抬头，目光与顾崇文凛然的眼神对视。
旁边的徐含烟已然脸色惨白，胸腔内情绪起伏不定。
顾律川不明白顾崇文突然蹿出来的原因，只是硬着头皮，沉沉闷闷地喊了一声，“爷爷......”
顾崇文压着胸腔里的薄怒，语气冰冷地说道：“来院子里陪我练两手。”
顾律川看出他眼底的光，微微地拧了拧眉，开口凉凉的说道：“你这是准备要我被天打雷劈？”
和一位即将八十高寿的老首长过招，对方还是自己的亲爷爷，那不就是活生生地逼他去死吗？
顾律川面露难色，不怎么想要顺从。
顾崇文却猛地一拍门框，语气透着些军人的气势，怒道：“我让你出来！”
那脸色，摆明了就是今天非要收拾他不可。
顾律川犹豫地看了眼旁边的徐含烟，眸底的光又暗了几分，只得认命的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
徐含烟坐在在红木椅上，因为顾崇文的怒气，心有疑虑。
她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般恼怒的顾崇文，有几分身处军队训斥铁血男儿的气势。
她的手扶着桌角，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那边，跟着顾崇文往院子里去的顾律川，刚到训练的空地浑身机警的细胞就开始叫嚣起来。
果真，下一秒。
顾崇文的拐杖就杀气腾腾地袭了过来的，顾律川瞳孔微缩，偏了偏头，侧身，用背迎了上去。
顾崇文毕竟是军人出身，在他手上矫枉过正的**子数不胜数，饶是如今年岁已大，手上的力道却半点也没有削弱的趋势。
那棍子敲在顾律川的背上，发出“咚”地闷响。
顾律川哪里敢跟他动手，只是咬着牙，硬生生地接了三棍，腰背顿时仿若直接绷断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连眉头都没有眨一下，只是隐忍的接受着。
“你这混账玩意！”顾崇文抡着拐杖，再度往他身在砸了几棍子，末了，怒火攻心地训斥道：“养你这么久，是让你这样不分长有不懂感恩的犯蠢的吗？”
顾律川咬着牙，闷哼一声，依旧不可言语。
顾崇文气极点，扔开拐杖，上前，擒拿术一招，直接将顾律川撂倒在地，他俯下身，虎口对准顾律川的咽喉，冷冷地训斥道：“认清楚，值不值得？”
顾律川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含着几分沉静，淡淡的说道：“爷爷，你冷静一点，再这样怒火攻心很容易爆血管。”
“同样的话，我也想要问您，值不值得？”
顾崇文瞪着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她再怎么不对也是你奶奶，宠你养几十年，阿川，你难道真的要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
顾律川的眸底全是沉静，沉沉的说道：“我并没有想要做什么，只是想要争取一个公平的机会，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机会。”
顾崇文咬牙切齿的低怒，“所以你就来和她谈条件吗？”
顾律川拧了拧眉，不知该如何应答，“......”
顾崇文看着同样陷入一场内心拔河战的顾律川，放开了对他的钳制，撤了出来。
他捂着胸口，慢慢地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顾律川见状，立刻爬过去，着急的问道：“爷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顾崇文摆了摆头，长叹一声，“年纪大了，到底比不过你们小年轻啊！”
顾律川看着他，等候他后面的话。
“能过得去你心里那一关吗？”顾崇文坐在椅子里，沉默良久，这才看着顾律川问道：“你妈妈、大哥甚至还有陆西曼......”
顾律川拧眉，脸上的表情透着些微的沉。
顾崇文同样脸色暗沉，懒懒的说道：“且不说，你妈妈自己身体的问题，你大哥心脏也总归是迟早的事，陆西曼的事呢？你能过得去心里那关？”
顾律川捏着拳头，浑身的气息透着凉意。
“监狱里据说是毒害陆西曼的那个服务员，真的是杀人凶手吗？”顾崇文的眼底透着精明，沉沉地说道：“怀先找的人，都是我以往老部下的家族成员，这个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阿川，你爸如今身在要职，她如果今我们的门，往后会有什么事，不用我帮你分析，你心里自然是有底的。”
顾律川咬着后槽牙，腮帮子依稀能辨认出他的隐忍与微微的羞恼。
顾莫然如今身居要职，如果这件事被对手抓到把柄，后果可想而知。
顾崇文看着旁边陷入沉默的顾律川，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让莫然为你的爱情买单？永远活在愧疚与怨怼你，你和她终究是长久不了。”
顾律川眼底的光芒渐暗，扭头，目光锐利的盯着顾崇文，冷冷地问道：“所以，爷爷你也是出来阻止我的吗？”
“阻止你们的，不是我，是这铁骨铮铮的现实。”顾崇文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惋惜，“那丫头，我喜欢，非常的喜欢。但你们两人之间充斥的事情太多，就像是这偌大棋局面最称心如意的一颗，但她终究是放错了位置，纵观全局，该舍弃的时候，也不该有任何的恻隐之心。”
顾崇文很少参与子孙的感情，他向来少言寡语，可是今日，他却破天荒的点破着偌大棋局里的泾渭分明。
顾律川的拳头握得紧，心里带着几分的不甘，看着他，问道：“我原本就没有想包庇，四年前就想过逼她为自己的过错买单，我并不介意家族里充斥的矛盾，毕竟那对我而言实在太过遥远。我希望她的买单，能平息众怒。”
顾崇文没想到，顾律川竟然连最下下策都已做好准备。他沉了沉眸子，看着面前的顾律川，问道：“锒铛入狱，还要你亲手送，你要真是这样做了，你觉得你们之间还会有多少的可能？”
“至少会有不是吗？”顾律川看着他，脸上全是恳切，“如果能平息众怒，我不介意抛弃莲城的一切，换个地方去过余生。”
他的眼神里透着坚定，让顾崇文动容。
顾崇文眯了眯眼，沉沉地问道：“不后悔？”
顾律川点了点头，“不后悔！”
“那就去做！”顾崇文站起来，抬手，轻轻地拍了拍顾律川的肩膀，开口，严肃的说道：“我支持你犯蠢，但并不表示我允许你让你奶奶寒心！你记住，你要是敢再去伤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听清楚了吗？”
终于在万难里，找到知心队友，对于顾律川而言，这是莫大的鼓励。
顾律川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我保证！”
顾崇文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步，直接往家的方向走。
跨进门前，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目光盯着明晃晃的日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怀先啊！
年轻人的世界，我都快看不懂啰。
只是这绵长的岁月里，关于爱情和大义的选项，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都是这般难以两全啊！
这个决定，你该是不会责怪的吧？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和辛柠在那边也已相见，就这样，算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