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市公安局。
医生为初夏的伤口做了简单的清洗与包扎,好在都只是擦伤,没有大碍。
完成包扎的初夏在众人的安抚下,逐渐从惶恐中解脱出来。她望着满屋子身穿制服的警察,似乎感觉到了安全,便嚎啕大哭了一场,终在苏童的劝解下平静下来,配合重案组警员,完成了问询笔录。
方向依照黎嘉木的吩咐,带着苏童与初夏,悄悄离开公安局,来到了离花都市公安局三条街区之外的森美家小区。
三单元308,是方向曾经为母亲租下的房间,如今成为了苏童与初夏的临时避难所。
方向明白黎嘉木的意思。
现场绑架初夏的人,不惜出动TEC-9冲锋枪,对就擒的绑匪灭口,也就说明,他们绝非是一般的歹徒。初夏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掌握到了令那帮歹徒为之畏惧的证据,才不惜如此兴师动众。
所以,让初夏安全,才是如今最重要的工作。
带着苏童与初夏进了屋,为两个人准备妥当食物,方向正才喘了一口气。他指指满满当当的冰箱,对苏童说道:“嫂子,你们就在这住着吧,尽量不要出去,有什么事就给我电话,这里很安静的。”方向的面孔上,尽是谨慎的神色,看的出,他依然有些不放心。
“我知道,你们去忙吧,这里有我在。”苏童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安慰方向,她明白方向的担忧,也自然明白黎嘉木一片苦心。
看着苏童安静的眼神,方向这才安心离去。他不敢有丝毫耽搁,他明白,接下来这段时间,对于自己与黎嘉木来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夜色,慢慢降落下来,洗去了日间的酷热。
森美家三单元308这间狭小的一居室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初夏依旧是不吃不喝的,比起中午的恐惧,此刻的初夏更多的是哀伤。
苏童也不敢开大灯,她只是拧开了走廊上的壁灯,与初夏依偎在房间的小床上,两人相对无言。
初夏不时长长地舒一口气,似乎要将囤积在内心的恐惧弃掉。
初夏每抽搐一下,苏童便怜惜地拍拍初夏的手臂,加以安慰。许多次之后,初夏终于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谢谢您,苏总,谢谢您救我。”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换成是我遇到危险,你也会这么做的。”
“不会的。”初夏嘟囔了一句。
“嗯?你不会为我这么做?”苏童打趣地说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您哪有我这么倒霉啊。我就是一倒霉孩子,啥倒霉的事都能遇上。”初夏喃喃自语着。
苏童沉默了,她听得出了初夏声调中的怨气。但是苏童却不敢太多的惊扰,她知道,初夏的心结,是要逐渐打开的。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我看方向买了果汁回来。”苏童轻轻拍拍初夏的手臂。
“嗯,那就喝点果汁吧。”初夏似乎也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见到初夏答应喝点东西,苏童一直悬着的心才放松了下来。她慌忙下了地,从冰箱里拿了果汁倒了一杯给初夏。
冰冷的果汁进到了肚子里,初夏的情绪也得到稍许的缓解:“要没有你,我就死了。不过死了也就好了,也就结束了这倒霉的一生。”初夏的声调,委屈的几乎可以拧下泪滴。
“你跟了我这么久,到公安局做笔录我才知道,你妈妈原来是生活在国外的,你为什么不跟她去外国生活,而要留在国内选择做这么低薪水的一份工作呢?”
“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况且。。。。。。我喜欢这个城市。”初夏看着窗外蒙蒙的星空,声音极其飘渺。
“这个城市有你喜欢的人吗?你暗恋某个人?”苏童用手托起初夏的下巴,一双眼神充满着好奇与关切。
“哪啊!苏总!”初夏赶紧低下头,用手拨开苏童的手。
“哟!这么大姑娘了,还不好意思承认!”苏童觉得惭愧,三年来,她只顾工作,只顾追问初夏工作进展,却从来没有想到,初夏已经二十一岁了,是大姑娘了。
“苏总,到现在我才觉得,警察就是伟大。”初夏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下子将黎嘉木的形象在苏童的眼前放大,想起了黎嘉木在危险来临之际,用身体当成盾牌来保护自己的情景,苏童不由得心头一暖:“是啊,警察真的是很伟大。”她不由自主跟着初夏的话应道。
“我好想家。。。。。。”初夏不再理会苏童,她轻轻地呢喃着,声调逐渐沉重起来,晶莹的泪珠,顺着面滴落下来,在灯光的映照中,透着无尽的哀伤。
苏童不敢再讲敏感的话题,她熄了灯,想着白天如警匪电影一样离奇的经历,忐忑难安。
她有点抑制不住自己,想起散落在地上的手表被车辆碾过惨状,苏童突然觉得脑袋一阵发晕。她想控制自己,越是控制,那些表支离破碎的样子就越是在眼前放大、再放大。绝望的苏童只有用手紧紧抱住头,忍受着内心一阵又一阵的恶心。
黎嘉木却在经历着另外一种煎熬。
犯罪团伙使用枪械,对就擒的同伙灭口,在黎嘉木十年的警龄里,还是第一次遇到。
苏童与初夏一起回到局里做笔录,黎嘉木的悬着的心始终不曾放下。他明白,苏童与初夏的遭遇,除了当场的果断与勇敢以外,也存在着诸多的幸运。
他的心底是庆幸的。
他庆幸,在苏童遇到危险之际,自己能在她的身边,跟她一起度过生死一线的危机。
他更加庆幸有那么一个神秘的乞丐,在危急关头临危不惧救下苏童与初夏。看来,那位神秘的乞丐不是一般的人物。黎嘉木暗暗下了决心,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一定倾力找到乞丐,对他说一声谢谢。
相比于对乞丐的感激,眼前的这个案子,才是让黎嘉木头痛不已。配合省厅来的刑侦专家完成的现场的勘察与分析,黎嘉木回答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黎嘉木将身上沾染着血迹的衬衫脱下来,挂在衣架上,便急切地问方向:“她们都安排好了?”
“嗯。”方向的双眼紧紧盯着电脑的画面,头都没时间抬。
黎嘉木抓起了电话,看看时间,午夜23:38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出去:“喂?童童,你们怎么样?”
黎嘉木的电话,让苏童从回忆的漩涡中惊醒,她揉揉晕涨的额头,紧张的声调逐渐变得温柔:“我没事,你还好吗?”
“初夏在你身边吗?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方便回答吗?”
“行,你说吧。”苏童看着身边沉沉睡去的初夏,轻轻走卧室,站在客厅外的小阳台上。
“你说初夏小的时候家里出了事,才患上幽闭恐惧症的,是什么事情,初夏有没有跟你谈论过这个问题?”
“哦。。。。。。”苏童大概是料到黎嘉木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道:“她几乎没怎么谈论过这个话题,只是说那年她才十一岁。”
“具体的情节你知道吗?”黎嘉木的语气有些急切。
“她说家里是做生意的,有人绑架了她跟妈妈,勒索赎金,父亲付了赎金,绑匪才放了她跟妈妈。
后来父亲跟母亲就离婚了,她一直跟母亲生活。”
“那她父亲呢?”
“她很少谈自己的父亲,只说已经不在世了。”
“哦。”黎嘉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想挂了电话,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的:“哎!哎!”他对电话连声喊着。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苏童疑惑地问道。
“你注意安全。”黎嘉木对着电话轻声问道,片刻之间,他的声调从凌厉的警探,回复到柔情的爱人。
“我没什么事,你放心吧。”苏童心头一暖。她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孩,她理解黎嘉木工作的性质,如此重大的案子发生在身边,黎嘉木还能抽空问一声自己的平安,苏童就已经很满足了,很幸福了。
“我这段时间比较忙,你照顾好自己。”黎嘉木也不怕一边的方向偷听,继续柔声地说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不用为我担心,等你忙完了,我们一起完成之前的约定。”苏童温柔地回应着黎嘉木。她已经下了决心,她哪都不去了,她要等黎嘉木忙完了这个案子,在一起完成看房子的约定。
方向转过身,看着挂断电话的黎嘉木,疑惑地问:“你怀疑初夏那个奇怪的病症跟这次的绑架有关?”方向的眼睛也充盈着血丝,两个晚上都没有休息的人了,再年轻也抵挡不过疲倦的煎熬。
“你不觉得奇怪吗?无端端的,强行绑架,还出动了TEC-9冲锋枪灭口,你不会认为那是慈善团体的真人秀吧。”
“但是她的笔录却什么都看不出来,普通人家的孩子,父亲早逝,母亲改嫁,青春叛逆期的女孩选择独立生活,户籍关系、工作经历、学校名称,没有任何的漏洞。”方向用力敲击了一下键盘,似乎是发送了什么,之后,才抬起了头。
“越是无懈可击的经历,越是容易造假。”黎嘉木端起桌子上的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别说吃饭,这水也是第一次喝。
方向怜悯地看了一眼黎嘉木,有些愧疚:“老大,我忘记给你准备吃的了,我以为。。。。。。”
“那不重要。”黎嘉木摆摆手,“我总感觉,这几起案子,中间有着某种关联。”
“你的意思是双子星命案与今天的绑架案是同一伙人所为?”
“明天上午我们去双子星,两件事情待解决:保安室诡异的时间重置,谁指示的,原始的录像资料要拿到;袁野案发时证词的准确性。”
“嗯,我准备资料,你今天怎么样?”
“金杯商务车及黑色越野车都找到了。但是都烧成了灰,一丁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黎嘉木脸上懊恼不已。他伸手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了进去,“就差那么一点,一点!”黎嘉木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也许是终于平静了,再想起中午的场景,黎嘉木的脸上开始显现骇人的神色。
“看来他们是一个有组织,有严密管理的。”方向看着黎嘉木的眼神,更加沉重。
“你说的非常对,他们这个组织非常严密。从其中一个人被擒获到他们返回现场灭口,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如此快速的反应,如此凶狠的行为,他们究竟害怕被擒获的人泄露什么秘密?”黎嘉木双手不停搓着眉心。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孩,中等个子,圆嘟嘟的面孔,一副高度的近视镜,她便是鉴证科的模拟画像专家麦子琪。
小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包,一只手拿着几张相纸,看这个样子,也是加班到现在。
“小麦!”见到小麦进来,方向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激动。
“我可是加班到现在才弄好的。你想到怎么感谢我没有?”小麦的脸颊上显着疲惫,但是声音却很甜润,悦人耳目。
“谢谢!谢谢!除了卖身,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方向不迭地说着谢谢,几步跃到了小麦的身边。
“这要是唯一的条件呢?”小麦看着方向急切的样子,故意将手中的相纸举起来。
“老大,难道你就眼看着我深陷漩涡吗!”方向也不好上去抢,唯有对着黎嘉木哀嚎。
“那不是你最愿意得到的结局吗?”黎嘉木走了过去,从小麦的手里接过了相纸。
“什么来的?”他随口问了一句。
“我在为你们家方向做义工呢!”小麦把相纸递给黎嘉木,冲着方向“咯咯”地笑着,“看把你吓成那样,我这美如天仙的模样,会吃人吗?”说吧,转身离去。
“改天请你吃饭。”方向对着小麦的背影喊道。
“客气了。”
“另外一件也要抓紧哦!”
“请完客再说吧。”小麦爽朗地应着,脚步有些疲惫。
黎嘉木接过了小麦手里的相纸,转身往办公桌边走。他一边走,一边疑惑地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可以让你卖身。。。。。。”但是,黎嘉木的话没有说完,便一下子呆立在哪里来,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