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总是难免有浮沉。不会永远如旭日东升,也不会永远痛苦潦倒。反复地一浮一沉,对于一个人来说,正是磨练。因此,浮在上面的,不必骄傲;沉在底下的,更用不着悲观。必须以率直、谦虚的态度,乐观进取、向前迈进。——松下幸之助
时光匆匆,转眼晨昱在外事办已经工作满了一年。这天早上刚上班,领导的秘书来请晨昱过去谈话。
最近这半年,围绕在晨昱和她家人身上的话题不断,为了工资钱,为了躺在医院里的母亲的医药费,晨昱都装作若无其事咬牙挺了过来。
来到领导宽大的像总统套房似的办公室,晨昱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得体的微笑。这是她一年中第二次来这间办公室,第一次看的时候,还是她头一天上班来报道的时候,那时候她身边还有父亲陪伴。
晨昱摇摇头,挺起胸,微笑着敲了房门,随着一声温和而威严的“请进”,晨昱缓步走了进来:“领导,您找我?”
“晨昱,请坐。”领导陷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边,和蔼地开口,并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让晨昱落座。
晨昱从善如流地坐下,浮上心头的却是上次和老爸一起过来时的场景,那时候老爸和领导亲密地握了握手,还互相在肩上给了一拳……
那时候,领导还亲切地称呼她为“大侄女”、“昱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名带姓。
那时候,自己还可以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像五六岁的孩童模样……
那时候……
……
这周末,晨昱早早地出门,先是去监狱看了父亲,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父亲,得到他的同意和首肯,安心地笑了。
她微笑地说自己过得很好,长大了、成熟了,让父亲不要为他担心,并劝告晨凌云好好表现、好好配合,争取早点出来一家团聚。
晨凌云望着变化巨大的女儿,一陈心酸涌上心头,透过铁栏杆伸出戴着手铐的双手,努力地抓住了女儿的手:“孩子,是爸爸不好,让你受委屈啦……”
才进来半年,父亲的手已经变得很粗糙不堪了,他的脸上也苍老了许多。半年前,晨凌云虽然五十岁,由于长期身处高位、保养得当,看起来像四十岁,而他却在服刑的短短半年间,竟苍老了十岁!
晨昱忍者落泪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温柔地握住父亲的手,微笑道:“没关系的,爸爸。风雨后就是彩虹,即便彩虹偷懒没出来,也总会有个大晴天。这是你教我的!我们咬咬牙,把这段灰暗无光的时候挺过去,就没事儿啦!再苦再难,熬过去,我们一家三口,还想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平安幸福……”说着说着,眼泪再也不停使唤,绝提而出,一泻千里。
晨凌云老泪纵横,伸手想要抱住女儿,中间堵着“铁墙”,他的手臂不够长!想要帮女儿擦擦泪,手被镣铐拘着,却也办不到!
想到以前自己可以呼风唤雨,而现在别说为家人遮风挡雨了,就连擦个眼泪都无能为力,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眼角的泪却更多了!
探望的时间到了,晨昱眼睁睁看着父亲在警察同志的搀扶下渐渐远去。父亲没有回头,晨昱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牵挂,深吸一口气,忍住眼泪,挺胸抬头缓缓离开。
挤公交赶往约定的地点,因为是周末,人特别的多。此时正是最冷的时候,车厢内除了上下车门,已经全部封闭,暖气开的挺热乎的,晨昱等车等了一刻钟,好不容易等到,快步上了车,一阵暖流涌来,同时,车内各种味道也相拥而至,有孩子在吃煎饼、韭菜馅饼、有些女士喷着劣质的香水、还有几位民工大哥装着建筑工的工作服,身上的衣服有白灰和泥点,有种说不出的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晨昱扶住座位站在后排,随着公交走走停停而摇摇摆摆!她顾不得周围恶心的环境和刺鼻的气味,在专心致志地想着一会儿见面应该说的话语。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以前不能接受的逆境,现在却处之泰然;以往所鄙视的人或者事物,为了生存,居然也能笑着与之共舞。
下了公交,走个几百米便到了约定的地点,这是李哲曦家附近的一处小公园,三九严寒,正值北方最冷的季节。这个时节的公园没有什么看点,无论是高大的乔木、矮胖的灌木,还是婀娜多姿的各种花树,除了松柏,全都掉光了叶子,只剩下灰呼呼的树干,可怜兮兮地在呼啸的北风中颤栗发抖。湖心公园的清澈湖水也结了厚厚的白冰,间或有落叶被冰封其中,枯黄破败,似乎是向人们昭示着它过往的青春。
公园的人寥寥无几,有几个老人在广场上打着太极、还有十来个不怕冷的年轻小伙子在厚厚的冰层上嬉笑滑冰。
晨昱将羽绒服的领子往上提了提,又将帽子往下拽了拽。
约在这个地方,不是她的意思,而是李致远的意思。当晨昱主动打电话约他的时候,他略微一沉吟,就约了这个公园。
晨昱摇摇望着远处正在滑冰的少年,脸上露出羡慕欣赏之色,却听到身旁一个慈祥而温暖的声音,笑道:“如果想玩,你也可以的。”
晨昱来不及想,脱口而出:“我不行!我不再年轻了!再说,我也不会滑冰。”说完才猛然回过神儿来,笑道:“李伯父!您来啦!不好意思,我刚才出神儿,没有注意到。”
李致远轻轻拍了拍晨昱的肩膀,微笑:“昱儿,你和小哲小时学旱冰还是我教你们的,还记得吗?那时候你胆小,摔了几次,就哭喊着不要再学了,还是我威逼利诱,你们才学了下来……”
往事一幕幕在心头浮现,想起小时候的幸福生活,微笑着叹息“是呀!我爸太宠我们了,见不得我们摔跤哭泣,多亏了李伯父,我们才学会了滑冰……”
李致远伸手轻拂晨昱的秀发,只因她带着厚厚的帽子,因此只能轻抚在头上,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刚才看你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湖边,想来,你也跟我一样是喜欢滑冰的,这样,咱们去试试!”
晨昱像是听到了最不可置信的事,连摆手带摇头:“不可以!我都24了,学不会了;再说伯父您也五十二了,阿姨和曦哥哥没在,我绝不会让您去试的,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
李致远拉住晨昱就往湖心方向走去:“是马克思还是恩格斯来着,五十多岁还开始学习一门新外语呢!丫头,你不会觉得滑冰比学外语更难吧!没事儿,我和你父亲当兵那时候,我可是全班第一个学会滑旱冰的人呢!”
晨昱想想也对!
李致远拉着晨昱到了湖心,找了两个滑的最好的小伙子,一人给了一沓人民币,请他们教会自己和晨昱。两个小伙子卖力地教,他们一老一少,用心地学,不到一个小时便已经学会了,晨昱雀跃欢呼:“伯伯,你瞧,我学会了,我划了一圈居然没有摔倒哦!厉害吧!”
李致远快步滑向晨昱那边,豪迈地笑道:“伯父就知道你可以的!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还不了解你嘛?”
晨昱原地转了个圈,本想摆一个漂亮的pose跟伯伯炫耀一下,却不小心摔了一个狗啃屎,旁边的少年们要去拉晨昱,被李致远谢绝了,他看着晨昱笨拙地站起来,
继续滑行,才笑道:“孩子,自己喜欢的生活就要勇敢的去尝试,只要你有一颗积极进取、永不言弃的决心,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晨昱思索着他的话,想到了些深远的层面,问道:“所有的事都可以吗?哪怕是从零开始也没有关系吗?”
李致远坚定地点点头:“别说从零,就算从负数开始都没关系,前提是不违背法律和道德。”
晨昱划过来,笑道:“我知道了,伯父,谢谢您教导我。”
这时,一个小孩子不小心蹭了李致远一下,李致远没有掌握好力度,一下子跪在冰上,晨昱帮去扶,李致远笑道:“老啦,毕竟是不如年轻人啦!”
晨昱关切地问道:“我们去休息会儿吧?要不去看看……”
李致远摆手拒绝,温言道:“我们五零六零后,可没有你们八零九零那般娇气。昱儿,人生就像是滑冰,没有不跌倒的。有时候是你自己不小心,有时候也有可能是别人不小心撞了你,你被牵连,不管怎么样,爬起来继续滑就是了。记住,真正的强者不是没有创伤、没有眼泪,而是含着热泪、忍者伤痛,却依然咬牙坚持的人……”
晨昱虚心受教,神色凝重地说:“伯父,我有一事相求。”
“孩子,我是你爸爸的兄长,他不在这十年,我有责任代替他照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