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声音震耳欲聋，在我耳边响起来。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而且现在的这个父亲，也只不过是幻境搞的鬼而已，又不是真的他。
我在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就双手抱着手臂，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的不耐烦表现得非常明显了，可父亲还是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他的语气充满了愤怒，一如当年咄咄逼人的样子。他的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唾沫飞溅地骂着我，也像以前一样。
我早就习惯了他的谩骂。
我以前还会经常顶他的嘴，但我自从在医院见过母亲之后，我发现自己也不再怨恨父亲了，顶他的嘴也让我感到疲倦，就如同现在。
我只觉得疲倦，不管对面的父亲是真还是假，我都已经丧失了顶嘴的兴趣，我也没有什么咽不下的气。
我只是想他赶快从我面前消失，我并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这种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我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开始发生变化。
我的父亲仍旧站在我面前，只是周围的黑暗正如潮水一般退去，我重新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我站在我父亲的家里。
自从他和我母亲离婚之后，便立刻又买了一个新房子，里面还有一个女人——我的继母。
我的继母是一个性格非常温柔的女人，至少和我母亲比起来是这样。
大概是因为我父亲受够了我母亲那样的人，所以再婚的时候，就找了个性格完全相反的人。
我并不讨厌我的继母，相反的，在我为数不多几次去父亲新家时，我还挺喜欢她的。
我的继母真的很会说话，也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有她在，就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气氛。
比如现在，我的继母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热情地招呼着我：“颜颜，怎么傻站在这，还不过来吃。”
我连忙应了一声，就走过去了。
父亲也一并过去了。
刚才我们面对面地站着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了，变成了非常平静的氛围。
那是因为有我继母在的缘故。不然我和父亲肯定是一句话不对头就会立刻吵起来。
我实在是太了解父亲了。他那种性格和脾气，也就只有我的继母能受得了。
“颜颜，你别发呆，快吃啊。”
我的继母又说道。
我愣愣地拿起饭碗，在把第一口饭送入口中的时候，我就尝到了热气腾腾的好滋味。
我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了一声，这个幻境实在是太厉害了吧。
我居然能在幻境里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
没错，自始至终，从进入树洞到现在，我在不同的幻境中游走，我能清晰地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幻境。
但东方棘白那场幻境中发生的事情，却是事实真相的重演。
是过去的重演。
现在也一样，过去在重演。
我上次去我父亲家，应该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大学还没毕业，继母突然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她言辞恳切地说我的父亲想我想得紧，希望我能回去看看他。
我当时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答应了。
不为别的，就为我继母声音里压抑的哭腔。
我实在是不忍心。我的继母求了我很久。
所以现在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气氛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尴尬。
虽然平静，但是又尴尬。特别是我和我的父亲。
我的继母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我和父亲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我父亲对我说了什么话，我当时整个人就烦躁得不行，于是忍不住回了他几句。
我父亲怎么可能忍受得了我顶他的嘴，于是他的声音开始变大，语气也在加重，整个家里回响着我和他争吵的声音。
直到继母端着汤走出来，才打破了这种局面。
我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扒着饭，却根本不知道饭菜是什么滋味。我的思绪纷飞，脑海中掠过很多很多事情，我只记得，这顿饭最后是不欢而散的。
果不其然，我的父亲突然重重地撂下了筷子。
他的碗也一下子磕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很大声响，他这一下的举动立刻引得我和继母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
继母侧身凑到他耳边柔声说话，我父亲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但他说的话还是十分冷硬尖锐：“你现在摆着这副死人脸给谁看呢，你阿姨好不容易请你回家来吃一次饭，你就这种态度？”
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这句话说得可真难听，反正我在他眼里怎么做怎么不对就是了。
我也懒得和他辩解，随便他怎么想，我根本不在乎。
于是我继续闷头吃饭，连回都懒得回他，任由他在那里不停地跳脚叫骂。
大概是我这种态度真的激怒了他。
他厉声斥责我：“你怎么不说话！你给我抬起头来！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把头抬了起来，看着他，冷冷地说道：“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你现在还要我怎么样？”
他不说话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的继母急忙打圆场，她说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先吃饭，先吃饭再说。”
于是我们又闷声不响地继续低头吃饭。
但是这个难得的安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我把饭吃完，放下碗筷，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我父亲在我身后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我回过头，无语地看着他：“我去哪儿都要向你汇报吗？你真当自己是谁呀。”
我父亲被我呛得脸色发黑，他强压怒气，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再也不说了。
我看到继母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所以我的父亲强忍下了这口气，不然的话，我和他吵起来又要没玩没了。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虽然大脑里各种思绪在飘飞，但我还是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一个放在桌子上的相框。那是一个崭新的相框。
其实一个相框并不能引起我的注意，引起我注意的是相框里的照片。那是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那个小女孩的脸上没有笑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我看着这张照片入了神，脑海中闪过许多零碎的记忆。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我的继母走向我，她在我身边坐下，轻声说道：“颜颜，你在看什么？”
我原本正陷入回忆中不可自拔，被她这么一问，我惊了一下，很快就回过了神。
我指了指那个相框。
我的继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说道：“这个呀，是你爸放上去的，因为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