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个鬼地方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腿麻得不行,才停下了脚步。
刚才那个木屋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
我永远都不想回忆起刚才的景象。但那个被剥了皮的血人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我的脑海里。
我每每想到那个血人,头就痛得要裂掉,还全身打冷战。
我直接在地上坐下来,也不管这地脏不脏了。我现在急需要休息,不然我真怕自己就死在了这里。
我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了,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正当我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时候,眼前这一片荒凉可怕的天地突然发生了异变。
我看到头顶的天空从远处开始一块一块地坍塌。
血红色的天落了下来,直接砸到地上,然后被血红色的大地吞没,天和地融合在一起,形成奔流不息的红色的水。
这时已经没有天地之别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滔滔红水,它将一切都裹挟在里面。
当然也包括我。
我整个人泡在水里,但是我却感受不到水流进鼻孔里,也不用屏气呼吸,就好像还是走在平地上、还是用肺呼吸一样。
我睁大了眼睛,这个变故来得猝不及防,我还来不及作出反应。
只见水从我身边流过,地上那些红色的泥沙也被水冲击了起来,它们汇聚在一起,纠缠成一团团的,朝我飞来。
我吃惊地吸了一口气。我以为它会变成一个巨大可怖的怪物。
我颤抖着站了起来,不管腿有多酸,我又拼尽全力地往前面跑去。
我甚至都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身后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
如果我被它撞到,一定会尸骨无存。
我越跑越心慌,两条腿酸得快要迈不动了。
我的大脑因为缺氧而一阵阵发麻,头痛得快要爆炸了。
我觉得我的心下一秒就能从喉咙跳出来,直接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我刚才坐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休息多久,现在又开始跑步了,简直就是要了我的命。我的视野中一片模糊,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
我只感觉水流如同母亲那双温柔的手在我的脸上安慰地轻抚而过。
我不明白,明明自己正在逃命,这时为什么会突然想到我的母亲。
我那个早已死去多年的母亲。
我再也跑不动了。
在我的身体彻底倒下之前,原本模糊一片的视野里却出现了母亲无比清晰的身影。
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她还是许多年前的模样,我小时候看到的她的模样。
那时她没有生出白发,也没有长出皱纹。
而她的脸上也没有笑容,那是我记忆中非常熟悉的神情。我知道母亲并不喜欢我。
她现在看向了我。
我看不到她眼里有丝毫欢喜,只有冷意。
身后那股巨大的力量终于朝我撞了过来。
我只感觉自己被撞飞了出去,全身骨头都要碎掉了,却并不觉得痛,只觉得恍惚。
我这是要死了吗?
我在死之前,居然见了母亲最后一面。
说起来真是讽刺啊。
这是我的意识陷入混沌前最后的想法。
我大汗淋漓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是哪里?
我茫然环顾四周,然后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
我不是在刚才那个诡异的幻境里死掉了吗?
怎么我现在又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这个地方我非常熟悉。这是我已经快十年没有回过的家,是我从小就住着的地方。
我发现身上的衣服好像小了很多,而且款式是很多年前的。
我从床上爬了下来。
夜色浓重,无星无月。
但是有光。我床头的灯光还在亮着。
于是我拿起床头的闹钟,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了一下现在的时间,晚上十点。
我想知道现在是哪一年,至少我要知道,自己到底回到了哪个时间点。
我走到房门前,打算开门出去,但是当我按下门把手的时候,发现门被锁住了。
有人从外面把我反锁在房间里了。
这一瞬间,我突然涌起一阵恶心的感觉,我立刻回想起木屋中的那一幕。
我颓然地在门边坐了下来,但还是很注意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我推测,如果我现在还没有离开家的话,应该是那件事发生之前,我的父母还没有离婚的时候。
不过那时他们每天都会发生剧烈的争吵,基本已经是形同陌路。
他们每天都在外面玩,有了各自的情妇和情夫。
而我每天放学回来,面对的就是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家,没有任何人情味的家,我一点儿都不想回来的家。
我透过门下的细缝,看到有光透了过来,基本可以肯定,外面绝对有人在。
然后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那是我父母在争吵。
我在心里暗暗冷笑,他们吵得那么凶,无非就是为了离婚之后我的抚养权归谁,他们谁都不想养我,觉得我是个累赘。
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早就对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了。
我站起来,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蓄满了眼泪。
我仰起头,把眼底的泪收回去。
我不能哭,绝对不能。这么多年,我的眼泪早就流光了,在我想到他们的时候。
我曾经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无比怨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绝望到,每天晚上他们争吵的时候就趴在房间的地板上,脸贴着冰凉的瓷砖,然后无声地哭泣。
眼泪不断地流出来,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因为痛到极致是没有声音的,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像现在这样,在我回想起那段绝望的日子时,连带着那些锥心刺骨的疼痛都一并回想了起来。
我站在阳台上。
楼下已经没有了万家灯火,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有我房间里发出昏黄的亮光。
我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是在幻境中还是在现实中。
我是那个十年前的顾颜,还是十年后的顾颜。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把这些纷飞的思绪给抓回来。
就在此时,我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房门被人推开了。
一双冰凉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浑浑噩噩地转过身,头脑还陷在回忆的情绪里没有抽离出来。
但当我看到身后那个人的第一眼,我就彻底清醒了,就像被当头一棒打下来。
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她的脸色苍白,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我已经和我母亲差不多高了,因为我的身高遗传了父亲,加上我小时候长得快,比其他同龄孩子都高。
但我长大以后,反而不长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