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欧阳瑾被满心的怨恨塞满了脑袋，却忘记了华锐是一个不会受伤的怪物。区区几个银钩怎么能困得住他，虽然这网不容小觑。
华锐把手和脚的银钩硬生生用牙齿咬了出来。
他被绑在床上，网紧紧地罩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勒断。
他把银钩弄出来已经费了很大力气，这张网如何解开，他实在是毫无头绪。
不过，没有关系，欧阳家很快就要完蛋了。
很快。
很快。
华锐嗤嗤地笑了起来，绳子勒着他的脸，将他脸上的五官全都勒变了形，他也不觉得痛，仍在嗤嗤地笑着，而且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
最后一丝月光被乌云彻底盖住。
夜色浓厚，没有月光，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包裹着她。
林莉低着头，头发盖住了她半张脸，她的神色藏在这半张脸上，没人看得清。
她在笑。
她在头发后面笑。
而且她笑得极其诡异，嘴角的弧度已经咧到了最大，可她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她的笑是无声的，是疯狂的。
她的眼睛也无比幽深，好像里面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深渊，能将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吞没。
如果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们肯定会问，这个还是林莉吗？
或者说，这个还是原本的人吗？
怎么扭曲得和华锐那个怪物毫无二致。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林莉已经变成了这样。
她好像无声无息就被黑暗吞噬了。
好像无声无息就有一个怪物蛰伏在她心里，而此刻，怪物被完全唤醒。
林莉无意识地喃喃地说了几个破碎的字：“龙……虎……大……人……”
龙虎大人！
可惜没有一个人听到。也没有人知道，这场血腥杀戮的前奏已经奏响。
夜很静，圆月当空。
在夜色下，院落里静悄悄的，有一道人影在夜色中穿梭。
无声无息，融入黑暗中，融入月光下。
人影没有惊动任何灰衣人，就像一道风，只从他们的衣袖间刮过，灰衣人们低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的冰凉。
华锐原本闭着眼在假寐，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风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人也是。
一个女人。
他认识的女人，而且是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是林莉，但好像又不是林莉。
林莉应该还被关着，而且以她的身手，她还没厉害到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逃开那些看着她的灰衣人，在她受了伤的情况下。
但现在这个又确实是林莉，她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可还是若隐若现地露出她那张包满纱布的脸。
林莉若真有这么厉害，怎么会被欧阳家的打手抓住，还被吴江咬断了手指。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现在却变成了可能。
华锐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林莉了，这是另一个林莉，而且这才是他和林莉合作的理由。
龙虎大人下令他和这个林莉合作。
可惜那个林莉毫不知情。
林莉的身体里藏着两个人，一个既贪婪又怕死，而另一个则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这是两个不同的人，却同时存在于同一具身体里。
就像人的善恶两面，光明和黑暗并存。
又像死去的欧阳琰和他的雨人，一个身体里面有两个灵魂。
这种人被龙虎大人称之为天生圣体，他们的身体就是最完美的容器。
而那些愚蠢的爬虫却以为，天生圣体只有一位，仅仅只有顾颜，可根本不是这样的。
天生圣体几乎每一年都会出现好几个。
但他们的资质都不够纯粹，所以他们装的只是像雨人的怪物或者另一个阴暗的自己，但那都比不上顾颜。
真正纯粹的天生圣体只有顾颜，也只是顾颜。
顾颜才是被神选择的容器。
华锐冷冷地笑了起来。
林莉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说道：“准备好了吗？”
华锐的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他紧紧地盯着林莉：“准备好了。”
“你那位好姐妹可不会出来捣乱吧？”
华锐语气森凉。
林莉轻笑，眼睛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当然不会，我不会再让她跑出来了。”
林莉说完便给华锐解开了困住他的网。
然后她拿出一个黑色的斗篷抛给了华锐。
她说道：“穿上，别沾上了爬虫的血。”
华锐冷哼一声，他和林莉向来不对头，但碍于两个人还在合作，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说道：“知道了。”
无边的夜色中又刮起了一股风。
一股冰凉的带着森森寒意的风。
灰衣人们转头四处看了一眼，发现身边一切都很正常，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这风是哪里来的？
怎么会无端起风？灰衣人们握住了手中的武器，不由得警惕起来。
果然是欧阳家培养了这么多年的手下，他们有着野兽般灵敏的嗅觉。
他们闻到了死亡来临时的腐烂气味。
但已经太迟了。
风刮过，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灰衣人甚至只来得极短促地叫了一声：“你……”后半句就在唇齿间淹没。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血从喉间喷了出来，好像要给这场杀戮奉上完美的点缀。
血，到处都是血。
人，到处都是倒下的人。
而且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死神已然降临到了头上。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还是那轮圆月，只不过清冷的月光染上了血色。
无边夜色和无边血色交织，拉开了一场盛大的交响乐序幕。
杀人如唱歌。
林莉和华锐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灰衣人，没过多久，院落里遍布倒下的尸体。
而房间里面的人毫无察觉。
这首死亡之歌仍未停歇，它继续向前方迈进。
林莉紧紧地贴在墙壁上，走动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华锐去了另一边。
房间里有人翻了一个身。
床摇晃的声音响起。
这是欧阳家佣人的房间。
林莉悄悄地从窗口溜了进去，床上的人毫无察觉。
血光迸现。
人还躺在床上，身体却已经凉了，连一丝挣扎也没有。
越来越多的人在房间里无声无息地死去。
其中有佣人，也有请来的客人。
他们在死前都来不及发出一点儿声音，就被抹断了喉咙。
干净利落，手法极快。
此时已近半夜，杀戮的前奏已然奏响。
死亡之歌唱响了漆黑的夜空。
欧阳瑾在睁了很久眼睛之后，终于沉沉睡去。
他却一直皱着眉，睡得并不安稳。
朦朦胧胧中，他又梦见了多年以前，那个充斥着血光与火光的夜晚。
他在拼命地奔跑，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怪物。
父亲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阿虎在他身边。
他想他绝不能抛下阿虎，他把阿虎的手抓得很紧。
死都不放手。
心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地说道。
阿虎在挣扎，他不由得使出了浑身力气来制住挣扎的阿虎。
千万不要回头，他知道怪物就在身后张着血盘大口，那个怪物已经吃了很多人，他不能让阿虎也被它吃掉。
阿虎却一直喊着要去找爸爸妈妈。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欧阳瑾猛然睁开了眼睛，风？哪里来的风？
欧阳瑾愣愣地摸了摸脸，什么都没有，他这才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他走到窗前，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他毕生都难以忘怀的情景。
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