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新北路却仍旧十分热闹。
宾馆的客房亮着一盏床头灯。
窗外灯火流淌如星河。
一身穿黑衣黑裤的男人跪在床下,他恭恭敬敬地对床上盘腿坐着的人说道:“东方棘白中套了,他现在正和欧阳瑾去向欧阳家。”
床上的那人冷笑几声:“那就行,你再盯紧点儿,可别出什么差错。”
黑衣男人连声点头答应,然后他又试探着问道:“那欧阳琰怎么办?”
床上那人不屑地说道:“废物一个,要他何用,你派人处理了。”
黑衣男人应下后便向床上人告别,他走出房间门口,从怀里掏出一顶黑帽子,带上便下了电梯,不见踪影。
床上人关了床头那盏灯。
风裹挟着远处的灯火一并冲了进来。
床上人仍旧盘腿坐着,一动不动地像一座雕像。
这么多年,噩梦一直没有离开过他。
只要一闭眼,全是血光与火光,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凭什么,东方棘白就能睡得好吃得饱。
凭什么不是他!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只朦朦胧胧听到耳边好像有人在喊我,声音忽远忽近:“颜颜,醒醒,醒醒。”
我拼尽全力把上下打架的眼皮分开,在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了东方棘白放大的俊脸。
我揉了揉眼睛,还带着很重的鼻音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
东方棘白侧过身体,我看着他下颏冷硬的线条,投射在暖黄的灯光下,竟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
“我们现在在欧阳瑾的老宅。”
我这才发现我和东方棘白手上的绳结已经被解开了,这是一间十分朴素的房间,没有多余的杂物。
我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坐起来靠着床头,说道:“这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的意思么。”
东方棘白一挑眉:“应该是吧。”
“欧阳瑾来过了,他让我们先在这儿休息一晚上。”
我在车上睡了一觉,已经精神了很多,倒是东方棘白,我看到他眼眶下淡淡的乌青,看来他最近几天没有睡好。
我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轻声劝他:“要不你也休息会儿,你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东方棘白摇摇头,拒绝了。
他固执的态度让我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还是向他妥协了。
“你上来这里趴一会儿,不睡也行。”
我斜瞥了他一眼,东方棘白宠溺地看着我,倒也乖乖地爬上了床。
他在我身边躺下,没多久,他突然把头歪过来,靠在我的肚子旁。
我眼里泛起轻微的笑意,于是干脆翻了个身,半侧着对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浓密,顺贴地垂下来,我玩心大起,忍不住狠狠地呼噜一把,立刻把他的头发弄乱了。
他低低地说道:“别弄。”
我没理他,而是继续玩他的头发,他就再也没有说什么,乖乖地让我玩。
我看着他高耸的鼻梁和深深的眉骨,还有他那双半阖着的眼睛和微微发翘的睫毛,竟然看入了神。
只觉得这个人无处不好,无处不合我心意,就连他的人也是完全按照我喜欢的模样长的。
人生中得遇此一人,足矣。不求有多漂亮的皮囊,只求一颗能相知相伴的心灵,岁月无情,皮囊总会失去青春的美丽,剩下的就是长年累月的陪伴。
一起度过无数个或欢笑或流泪的日子,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悦悲伤,在生活的烟火里一起摸爬滚打共渡难关,在人生这本书上,陪伴写下最普通却又最伟大的篇章。
所有的感情都是在陪伴中积累,在生命的长河中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就像他认识了东方棘白这么多年,彼此尊重彼此欣赏,可到最后不还是落了一个分道扬镳的下场。
欧阳瑾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
他坐在欧阳谕的左下方,从紧急召开会议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长得和欧阳谕有几分相似,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
欧阳谕对他儿子也是再了解不过了,自从知道东方棘白手里有天生圣体且不打算交出去之后,欧阳瑾把自己整整关在房间里两天,两天后,他胡子拉渣地走了出来。
然后提出了追捕东方棘白的计划。
开会商讨,一手包揽和策划,甚至不惜为此受了伤。
幸好最后还是抓到了。
欧阳谕转过头问堂下慢悠悠喝着茶的欧阳瑾:“瑾儿,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欧阳瑾掀起茶杯,沿边缘磨了一圈,说道:“我们可以先把天生圣体留下,至于东方棘白,再问问他有没有合作的意思,如果我们能和东方棘白合作,岂不是如虎添翼。”
欧阳谕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堂上马上有人吵起来了,其中夹杂着许多反对的声音。
南北派虽说这么多年一直在合作揪出龙虎的幕后黑手,可那是面和心不合,每一次合作都以失败告终,只是做做样子给上头看,毕竟积怨已久。
更何况东方棘白是南派屈指可数的精英,心高气傲得不得了,根本不可能和他们合作。提出来简直是自取其辱,不仅丢欧阳家的脸,连北派的脸也丢了。
欧阳谕重重地一拍桌子,大声地喝道:“安静!瑾儿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让瑾儿给众位一个解释。”
欧阳瑾在堂上的人彻底安静下来后,这才慢悠悠不慌不忙地说道:“诸位想一想,欧阳家虽在北派一家独大,可难免仍有一些眼红之人向上头谗言,上头已经不太信任我们,我们只有在龙虎这件事上做得足够好,才能重新取得上头的信任。”
欧阳瑾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不然的话,树大招风,便会招来一些可怕的灾祸。诸位入我欧阳家门下这么多年,已经抽身不了了,与欧阳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如同当头一记重锤砸下来。
大堂鸦雀无声。
只听欧阳瑾继续说道:“我自有办法说服东方棘白协助我们,只要我们得到东方棘白的帮助,龙虎的进展很快就会事半功倍。”
他落下最后一个尾音,朝众人微微一笑,让人背后无端发寒。
欧阳谕欣慰地看着他,果然儿子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欧阳瑾的双胞胎弟弟欧阳琰那个废物。
欧阳谕皱紧了眉头,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你弟弟?”
欧阳瑾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从他口中问出关于龙虎的消息后,我就把他锁在后院,让他哪儿都不能去。”
欧阳谕毫无异议,对他来说,长年累月地忍耐着欧阳琰,这次实在是忍到底线了,如果他身上不是流着欧阳家的血,他早就把这个逆子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