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感觉自己无法再继续往前走了，我好像碰到了一层透明的墙，被挡住了去路。
小东西终于从我的肩膀上下来，它飞在了我的前面。
我不动声色地注视前面一片虚无的黑暗，看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透过小东西身上散发出来的亮光，我隐隐看到了那面薄薄的透明的墙。
为什么在这隧道中会出现一道透明的墙呢？
我发现自从进入隧道之后，就遇到了一系列极其不合理的事情。
从那声犹似怪物的怒吼开始，到刚才那个古怪的人和现在这道透明的墙。
所有古怪的事情在这里全部发生了。
这一瞬间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茫然。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没有时间给我好好思考了，因为我又听到了一声惨叫。
那是林莉的惨叫，之前林莉那声惨叫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那时林莉一边惨叫着一边将刀捅进了冰淇的胸膛。
还有东方棘白莫名奇妙的死亡。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我累积的情绪达到了顶点。
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满心的愤怒，也实在是受够了命运一次又一次的玩弄。
我觉得命运在嘲笑我，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但那又如何，不管我面对的是什么，我绝对不会后退一步。我看着小东西身上散发的亮光，心里突然涌起了无限的勇气。
我试探着迈出了一步。
小东西也立刻向前飞去，它并没有被那道透明的墙弹开，它直接撞在了那道透明的墙上，然后一下融了进去。它身上所有的光都被吞没了。
我愣愣地看着小东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也被那道透明的墙直接吸了进去。
我感到整个身体都被扯碎了，仿佛身体的细胞全部拆分了，又再重组起来。
我忍不住痛呼了几声，甚至把嘴唇咬出了血，脑子里是一团糨糊。
还有一股凉凉的滑腻的感觉从我浑身上下各处传来，好像是一只手，但不知道这只手是谁的。
这只手让我感觉非常恶心以及想吐。
我这些奇怪的感觉还没有缓过来，就又涌起了一阵心慌。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心慌什么。
我心里面那些以往被我强压着的负面情绪此刻一并爆发了出来。
魔鬼在我耳边低声引诱我。
我听到它在说：“顾颜，顾颜，做你自己吧。”
做我自己？做什么样的自己？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可是，我如果是一个善良的人，怎么会想要别人死呢？我现在恨不得要亲手杀死林莉。而在东方棘白死之前，我曾经也极度忌惮他。
虽然我明明和东方棘白生死与共那么多次，可是当我看到东方棘白答应他师父吴江要杀死我的时候，我在那一瞬间充满了愤怒，以及被我深深地压在心底的怨恨。
没错，是怨恨，我恨过东方棘白。
那时候我曾经闪过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凭什么要牺牲我一个人去救那么多人？我做不到，也不想东方棘白去做到。
我只想活下去。我要让自己活下去。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这的的确确是我当时立刻冒出来的念头。
它现在死灰复燃，又冒出来了，并且在我心底疯狂地翻涌着。
我不知所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这个念头给吞噬了。
你就是这样的人，认清你自己吧，你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你并不是在为东方棘白和冰淇报仇，你只是想要发泄内心的愤怒和怨恨。
你说，你在看到东方棘白死的那一刻，内心就没有感到过一丝窃喜？
我听到魔鬼的声音在反复地质问我、引诱我。
我茫然地张着嘴，明明很想反驳这个声音，却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它说的没有错，这的确是我当时的想法。哪怕这些念头只闪了一下，但我的的确确冒出过这些可怕的念头。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么可怕的人，这一切改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我进入树洞开始，自己就慢慢变得怪异了。
是的，一定是在树洞里经历的一场又一场幻境，让我变成了这样。
【幻境并没有改变你，它只是召唤出了你心底的魔鬼。】
这道声音如惊雷般从我耳边劈过。
我浑身一震，胃里突然开始泛出酸水。我蹲下身，大声地干呕着，好像要把胃里面的东西全都呕出来才舒服。
但是我什么都呕不出来，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涌上来。
我无比清楚地知道，这是我在恶心我自己。
不知不觉间，我看自己都觉得如此陌生，我快要找不回原来的自己了。
小姨在一年前抛下了我，现在东方棘白和冰淇都死了，这世上只剩我自己了。
到头来，我还是孤身一人，踽踽独行。
前方是无边黑暗。
我不知道路要怎么走下去。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成为你自己就行了，成为原本的自己。】
什么是原本的自己？
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跟我走吧，顾颜，跟我走吧，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我慢慢地站起身，循着那个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过去。
我并不知道那个声音在哪里，可是我能听出来它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我。
我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了下来。
因为那双手缓缓抚摸着我的头顶，就像父亲在慈爱地抚慰着他宠爱的女儿。
我闭上眼睛，感受那双手抚摸头顶的力度，不是很重，却让我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这一瞬间，那种滑腻的触感在我的头皮上绽开来，我居然没有了之前恶心的感觉，甚至还感受到了舒适和一丝满足。
我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仿佛已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现在无论那个东西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觉得恶心，我甚至还会感到兴奋，一种隐隐的、莫名的兴奋。
那个声音又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顾颜，走上来，把你自己交给我。】
我直直地看着前面，眼神空洞，那个声音说什么我就照做什么，提不起一丝一毫反抗的心思。
我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对那个声音完全顺从了。
于是我直直地向前迈了一大步。
一股彻骨寒意扑面而来，并且侵入身体，与此同时，我心底那些不停地翻滚着的负面情绪也一并喷涌而出，它们就像从我的身体里被人掏了出来。
我的对面传来津津有味的咀嚼声。
我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直接就瘫伏在地上，而且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剩，只剩下这一副空虚的皮囊。
但是对面那个东西并没有就此放过我，它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想要进到我的身体里面。
它想要变成我，或者说，我是装载它的最好的容器。
